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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5358-烟雨杀-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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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他先前跑过的十二家铺子一样,透过细密的雨丝,大老远他就看见老巴记的门前挤满了人。    
    只看这些人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显然没有买到一粒盐。    
    ──再这样下去,非激起民变不可!    
    安正看着那一双双失望的、焦急的、愤怒的,像是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心里不禁打了个突。    
    他收起伞,挤进了老巴记。    
    一看见安正,老巴记的巴老板便像天上掉下个救星似地迎了上来,口中一连声道:“安爷,安爷,你可来了。”    
    安正尚未开口,店内店外的人群已骚动起来。    
     “像这样的奸商,不抓还得了!”    
    “该抓,该打……”    
    “依我说,该杀!”    
    “就是!杀他一两个,看他们还敢……”    
    巴老板连连打拱,苦着脸道:“各位,各位,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也是没办法……”    
    安正重重地咳了一声,沉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巴老板苦着脸道:“安爷,各位街坊乡邻,我老巴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店,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家还不清楚?小号的确没有盐了。不信,请各位和安爷一块儿搜,只要在小号搜出一粒盐来,我老巴用不着安爷费心,自个儿上吊抹脖子,给各位赔罪!”    
    安正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巴老板两腿一软,跪下了,道:“谢安爷。”    
    刚刚平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连盐都没有,叫我们怎么过日子嘛!”    
    “我们家都吃了三天咸菜……”    
    “……萝卜干,也就它还有咸味……”    
    “可不嘛,我也不信……”    
    “若真没盐,衙门里当官的吃什么?”    
    安正举起手,大声道:“静一静,各位,请听安某一言!”    
    他目光转动着,自一张张脸上扫过,待人们静下来,方道:“若说其他人,安某不知道,不敢乱说,但安某家里,也整整两天只能就着咸菜萝卜干下饭了。各位请放心,安某一定会全力追查,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人在搞鬼。安某今天就会将这事上报给知府大人,官府会很快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众人纷纷道:“有安爷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安爷是好人……”    
    “安爷的话,我们信。”


《烟雨杀》第二部分第六章 安正(二)

    人群很快就散尽了。    
    巴老板深深一揖,赔着笑道:“谢安爷。若不是安爷来了,他们就算不活吃了小人,只怕也会拆了小人这家铺子。”    
    安正淡淡地道:“你先别忙谢。我有话问你。”    
    巴老板忙道:“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安爷,请过来坐,小人给你泡壶好茶来。”    
    安正点点头,正欲转身,却又顿住。    
    人群已散尽了,但斜对面一家铺子的屋檐下,仍站着一个人。    
    安正的眉心微微一跳,眼中顿时闪起一丝精光。    
    他隐约记得,自己刚到时,这个人似乎已站在那里了。    
    这人身材很高,颀长而挺拔,一把油纸伞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似乎是察觉到了安正的目光,这人转过身,沿着街边,慢悠悠地往南走去。    
    虽然没看见他的脸,但安正断定,他的年纪不会很大,至多不过三十。他还能断定,这人不仅是个练家子,而且,应该是个有钱人。    
    ──他是谁?    
    安正已经塞满大大小小的疑团的心里,又多了一丝疑惑。    
    他慢慢转过身,走进老巴记,走到柜台边一张椅子上坐下。    
    安正道:“嗯。这盐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老板欠起身,替他斟了杯茶,方道:“十天前,就有人到小铺子里来收盐,价钱是平日里的两倍还要多,小人……”    
    安正道:“别忙。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巴老板想了想,道:“反正以前没见过。”    
    安正道:“什么口音?”    
    巴老板道:“口音?听不出来,他们说的都是官话。”    
    安正道:“长相呢?”    
    巴老板瞪着眼想了半晌,方苦笑道:“安爷,小人实在是记不清了。”    
    安正淡淡地道:“不是记不清,是根本没注意吧?安某就知道,当时,巴老板一双眼睛看银子都看不过来了。”    
    巴老板赔笑道:“是,是。安爷你也知道,小人是小本生意,这年头的生意又不好做,小人又想,盐也算不上多精贵的东西。可哪知道,等小人再想进货时,却进不来了。”    
    安正慢慢啜了口茶,摇头道:“奇怪。”    
    巴老板道:“谁说不是呢。小人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铺子了,见过多少事情。这杭州城里缺过米、缺过柴、缺过油也缺过醋,还从没缺过盐哩。”    
    安正点点头,放下茶杯,站起身,道:“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巴老板忙道:“其实,小人家里也没盐了,不然的话,一定分出点来,给安爷解解急。”    
    安正道:“好意心领。”    
    巴老板送他到门外,又苦着脸道:“安爷,要是再有人来小号……”    
    安正道:“不会了。果真再有,你叫人来找我。”    
    很显然,无论哪家铺子里也买不到盐了。    
    安正走过半条街,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四下里看了看,转进了一条小巷。    
    ──铺子里没盐卖,酒馆里总不会也断了盐吧?    
    这里离五间楼不远,而五间楼、三元楼的老板都欠过他好多次人情。    
    其实,在杭州城做了十几年的总捕头了,没欠过他人情的酒楼还真找不出几家来。    
    做生意的人最怕的莫过于本地的混混青皮。而杭州城一带最厉害的混混、青皮,只要一见安正,绝对都变成见了猫的耗子。    
    如果他想,他很清楚,用不着自己开口,十几年来,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老板心甘情愿孝敬他的银子,只怕连他现在住的那间屋子里都放不下了。    
    但这十几年来,他最缺的,莫过于钱。    
    正因为缺钱,他一直未能实现自己童年时立下的志愿;正因为缺钱,他每逢阴雨天,心里便会像压了块石头似地堵得慌。    
    但他从来只拿自己应得的钱。身为杭州府的总捕头,他知道,自己应得的,就是官府发给他的那一份俸禄。    
    一想到今天竟不得不利用“人情”弄点盐,他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只此一次!他一再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因为他实在无法面对妻子那张委屈而且失望的脸。他堂堂一个杭州府总捕头总不能让妻子连盐也没得吃吧!    
    巷子里,有人在叫他。    
    他回过身,便看见黑皮和丁七正向这边飞奔过来,一面跑,一面不停地抹着脸上的雨水。    
    安正皱眉道:“雨这么大,也不打把伞!瞧你们给淋的!”    
    黑皮喘着气道:“老总,出事了!五间楼……”    
    安正吃了一惊,道:“五间楼怎么了?”    
    丁七道:“一帮混混们去抢盐,和楼里的伙计打了起来……   ”    
    安正丢开雨伞,撒开两腿往巷口冲去,口中喝道:“还叨叨什么!快看看去!”    
                                                  
    岳乘风将收拢的雨伞靠在廊柱上,褪去套在靴子外的桐油木鞋,推开书房门,慢慢踱了进去。    
    在书房里慢慢踱了两圈,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窗下棋枰上的半局残棋。    
    这盘棋他已下了十二天,而且是他执白先行,但棋到中盘时,他仍然无法确定对手的动向和意图。    
    对手,当然是宗万流。而棋盘,便是杭州城。    
    最让他担心的,是一颗他在开局前并没有太过重视的棋子。    
    今天,就在刚才,他突然发现,这颗棋子的重要性俄然增加了,可他却无法肯定这颗棋子究竟是白子还是黑子。    
    这颗棋子就是安正。    
    刚才,在老巴记门外,第一眼见到安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一向正确的常理这次也没错。安正果然是个古板、固执而且极有手段的人。    
    但常理对这个人的了解显然也不全面。    
    虽然时间很短,但岳乘风还是对安正这个人有了一些更深层的发现。    
    安正看上去的确古板、固执。正是他的固执与古板,极好的掩盖了他的机警、精明和敏锐的反应。    
    这样一个人,本已极难对付,更何况,他在杭州城里显然极得人们的尊敬与信任。    
    如果徽帮帮众对自己的尊敬与信任能和杭州的百姓对安正一样──岳乘风不禁感慨──徽帮与天目派之间的棋局绝不会拖到现在仍未终局。    
    岳乘风伸出手,打乱了棋枰上的棋子。他慢慢将黑白子分开,装进棋盒里,盯着空荡荡的棋枰看了片刻,下决心似地点了点头,扬起脸道:“来人。”    
    门外一个声音道:“属下在。”    
    岳乘风道:“常老在哪里?”    
    门外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方道:“应该在望湖楼。”    
    岳乘风道:“去,请他过来。要快!”


《烟雨杀》第二部分第六章 安正(三)

    五间楼正厅里,桌翻椅倒,碗破碟碎,一地狼藉。    
    安正大步冲进厅门,沉声道:“人呢?!”    
    沈老板赔笑道:“又麻烦安爷跑一趟。那帮人都散了,逮住两个领头的,捆在后面,等着安爷来发落。”    
    安正顺手扶起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坐下,道:“带上来!”    
    沈老板冲伙计们点点头,又瞄了安正一眼,道:“衣服都湿透了,安爷,脱下来让他们熨熨吧,不然,安奶奶怪罪下来,小人可担当不起。    
    说话间,两名伙计已送来热手巾把子。    
    安正冲沈老板点点头,脱下长袍,接过热手巾,胡乱在脸上脖子上抹了抹,道:“都是些什么人?”    
    沈老板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小人还真不太怪他们。这事也太邪乎了,好好的就没盐了,可不把人急死。”    
    安正四下扫了一眼,道:“损失大吗?”    
    沈老板苦笑道:“还行,也就碎了些碗碟,只是……吓跑了客人……”    
    他指了指店伙计推过来的两个人,转口道:“就是他们。”    
    安正扫了一眼,有些吃惊地道:“这不是小三子吗?”    
    沈老板一怔,低声道:“安爷认识他?”    
    一名双臂反剪,被捆成个粽子似的壮汉挣脱身后两名伙计,直冲到安正身前,“扑嗵”一声跪下,涨红着脸,低声道:“安爷,小的对不起你。”    
    安正尚未开口,沈老板已抢着道:“快给他们松绑!”    
    绳子解开,壮汉仍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不动。    
    安正淡淡地道:“小三子,你是越来越出息了。你不好好在作坊里干活,不好好在家孝敬你老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壮汉的脸涨得更红,大声道:“安爷,任你怎么罚,小的都心甘情愿。”    
    安正指指另一人,道:“他又是谁?”    
    壮汉忙道:“不关他的事,都是小的挑得头。安爷你放了他吧,天大的事,我一人扛着。”    
    安正道:“嗯,你还挺讲义气。那你跟我怎么也不讲讲义气?咹?上次你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说只要有个正经活儿干,就绝不出来瞎混了吗?”    
    壮汉低声道:“我们家都五天没盐吃了,小的倒扛得住,只是老娘……”    
    安正厉声道:“就算你能抢回盐去,你老娘知道了,还不给气死!实在没办法,哼!没办法你就出来抢?!”    
    壮汉垂着头,不吱声了。    
    安正转头对沈老板道:“这个小三子不坏,算是个孝子,你看……”    
    沈老板忙道:“没事了没事了,小号也没什么损失,算了吧。”    
    安正轻轻踢了壮汉一脚,道:“听见没有?还不快谢过沈老板?!”    
    壮汉挪动双膝,扭过身来冲沈老板磕了个头。    
    沈老板忙道:“快起来快起来,我可受不起。”    
    安正道:“起来吧。下次再敢胡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壮汉又冲他磕了个头,方才爬起来,愣愣地道:“小的能回去了吗?”    
    安正道:“回去吧。记着,晚上去我家里一趟,我看能不能给你们弄点盐。”    
    壮汉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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