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下-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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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安南却真的是赶急。早在三天前，他就听市公安局治安支队的马龙说本周有省里的联合稽查组要来通阳市进行暗访，主要是针对通阳市娱乐场所与桑拿洗浴业存在的色情经营问题，而且随同的有报社与电视台的记者，所以近几日同行业的大小老板们都早早作了安排。
稽查组是今天下午到达的，住在改建后的通阳宾馆，浩浩荡荡一行二十多人，从今夜开始进行为期三天的暗访。安南不明白既然是暗访为何又有那么多的人早早就得知了消息，其实早在十天前安南就知道了这件事，是本部门的一个湖南小姐说的。小姐们结交的人很广，里面有不少是本市手眼通天的人物，所以有时候她们的消息比安南来得还快。安南知道这三天本市其他地方的小姐们肯定是在家待业，这时候没有哪个老板敢顶风而上，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即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那些平时关照着自己的后台人物着想。但是安南昨夜就通知过了，要求本部的小姐一切照常，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请假；另外每个小姐要加备两套服装，一套待客的旗袍，一套普通的员工服，根据实际情况的需要随时更换，确保不耽误客人的“特服”消费。
歌舞厅的女主管小黄在办公室等他，桌子上是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安南又细看了一下各小场所下午的营业收入，发现棋牌室与歌舞厅的收入居然比平时还多，心下稍有得意，喝一口茶，对小黄说：说说下午的情况。小黄说小姐六十四人下午有一个没来，说是得了急性胃炎；下午共接待了十六拨客人，大多是住店的外来客。现在小姐们都在地下室的库房，我借你的名义请人事部添加了一些桌椅板凳，还让工程部临时接了一部内线电话，现在她们正打牌呢！安南很满意，摸了一下小黄的头发说长进了，不错不错。有没有领导来过？小黄说何总来过一回，没说什么。安南说真的啥也没说？小黄就有些忸怩，说，何总让我在小事上多操心，跟你多学本事。安南说：球。他是想让你接我的班呢！稍停，又问，没来的小姐是谁？
第一章省里的扫黄工作组又来了（3）
小黄说是婷婷，四川的，她的相好是南郊区的一个乡党委书记。安南说只要不是市委书记就行，通知她，就说我让她马上滚出通阳，不然我会招集二十个流氓去把她给轮奸了，这还是轻的，我要是再在通阳见着她，非让她进看守所蹲一回不可。
7点多钟的时候，何总到了康乐部，安南正抽着烟在读石钟山的《父亲进城》。安南起身，说，欢迎领导大驾光临，请指示。何总不理他的调侃，说，这三天的暗访你是怎么安排的？安南说照常，这是我工作中的重要内容，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保证不会出事。何总坐下了，说，我还是得跟老板谈一回，康乐部的经营一定要逐步向健康的轨道发展，我们是四星级酒店，不能跟社会上的小酒店比；再说康乐部只是个附属部门，犯不着为了它影响整个酒店的声誉。安南不搭腔，心说老板开店为赚钱，结果才最重要，没有经济效益哪会来社会效益？真他妈的不可思议。
龙腾国际酒店是S省的第十家四星级酒店，也是除省城以外地市级城市中惟一的一家四星级酒店，开业几年来接待过不少国内外的大人物，通阳市的新闻媒介一致盛赞它是塞外古城旅游服务行业的一个靓丽窗口。安南是在2000年夏天加入“龙腾”的。这之前他在通阳市一家号称华北地区最大的康乐城做总策划，每日清闲自在，很轻松地挣着三千元的月薪，在报纸上电视里做些歌颂企业的哗众取宠的广告。康乐城的刘老板六十多岁了，他原是通阳市近郊一个大村的支书，靠着变卖村里的土地发了大财，后来又抓住开发房地产的好时机，做了几笔获利丰厚的大买卖，一跃成为了通阳市的巨富之一。而在其他人都涌入开发房地产行业时，他早已赚足了腰包，又率先建起了通阳市第一家大型的康乐洗浴城，那一年是1993年。上了年纪的刘老板没多少文化，却偏想在企业文化上与别人一较长短，于是安南那些隔三差五登在报纸上的诗文广告就吸引了他。吸引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读不懂，这一点当然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他对手下人说的是：打听一下这个弄广告的人是谁，文笔挺好，挖他过来。其实安南并不是专门弄广告的，他只是一家社会餐馆的前台经理，只是因为学文出身的女老板好做些为显示自己与本行业有所区别的浪漫行为，所以他才会迎合老板的意愿编撰一些与餐馆经营毫不相干的风花雪月的广告文案。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毫无实际意义只是一味卖弄文采的广告居然受到了许多宾客甚至是通阳市广告界的一致好评，而且安南还被加冠了“通阳市第一广告文案”的称号。到了刘老板的康乐城之后，安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康乐城的楼体上挂出了一幅巨大的黄绸条幅，上面只有八个字：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紧接着他又在报纸上登出整版的彩色广告，也只有两句话：设施好不是目标，人情暖才是真好。这两句话后来每天都在通阳市的电视上反复出现，几乎达到了通阳市市民耳熟能详的程度。安南说这是他为报答刘老板知遇之恩的上佳创作；是很用了些心思的。然而后来恰恰是因为这两句相当不错的广告语导致了他与刘老板的决裂。刘老板虽然人老，但心不老，他有两大嗜好：一是打麻将，二是搞女人。按理说有此偏好并不怎么为过，有钱人嘛，只要自己高兴，不违法就行；但是刘老板搞的女人都是自己的部下，康乐城几乎所有的部门经理都是女的，又大部分的女经理都是他的床上朋友。可是安南并不了解这些，所以当姓韩的客房部经理对他的广告语提出非议时，他立马就按捺不住了。其实，如果安南当时知道韩与刘老板的特殊关系，也许他就会隐忍一下，而不是以他那一贯简单粗暴的行事方法去得罪刘老板。事后人们都这么猜想。那一天是月例会，所有的管理人员都在。刘老板是董事长，康乐城的总经理是他的小公子，这种场合通常情况下都是老刘定定调，小刘讲讲话，然后再相互嘻嘻哈哈地一通闲聊完事。就是在闲聊的时候，韩突然对刘老板说咱们播的广告语有些不妥，倒换一下字句可能会更好。刘老板来了情绪，挥手让大家安静，请韩说说她的看法。韩说广告语可以改成：设施好不是真好，人情暖才是目标。后来康乐城老一点儿的管理人员都思谋，假如安南当时清楚刘老板一贯的专横与霸道，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一怒之下拍案而起，并因此带着长久的心痛故作潇洒地扬长而去？本来韩在当时也就是那么一说，但是因为与刘老板的关系特殊，刘老板就上了心，作一番沉思状，然后问安南：你觉得呢？安南野惯了，顺口就说她懂个球。
刘老板一下子就火了，猛一拍桌子说：小王八蛋你怎么骂人？安南也拍桌子，拍得更响，手指直指着刘的鼻头说你要是觉得她说得有理你也是个球。刘老板差点儿就要给气晕了，厉声喝道：你给老子滚！安南说是你请爷来的，不是爷自己找上门来的，要不是考虑到我刚刚做了父亲，就凭你敢给爷充当老子这句话，爷现在就能把你给捅了。说着他走到刘老板虎背熊腰的儿子跟前，拍拍他的肥脸说管好你的爹，这么大年纪了，不要因为有了几个臭钱就随便给人充当老子，我这就走，你通知财务部，我明天上午10点30分准时来取工钱。在康乐城满打满算干了不到三个月，安南又闲在了家里。仔细想想，这已经是他第十三回自己摔掉饭碗了。在家躺了一个星期，安南待不住了，他对着还不满一岁的儿子说：儿子啊儿子，你长大了可得给老子争气，别再像我一样四处讨要生活。现在，我不得不给你挣干粮去了。然后他换了一身纯白的行装，梳了油光发亮的背头，打车到了龙腾国际酒店。龙腾国际酒店人事部的梁经理是个年近中年的妇女，她一直到今天还记得安南当初上门求职时的开场白，他说的是：我绝对是一个不可替代的人才，你们需要吗？
8点整，安南给小黄与桑拿部的主管何进各发了一部备急用的小型对讲机，说，我到大堂去转转，有紧急情况立刻呼我，按咱们设定好的暗语；除熟客外，任何人点要小姐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我已经通知了保卫部的监控室，一旦发现有异常的客人到三楼消费，他们就直接打电话通知各接待台；另外小何你再对所有的女性按摩人员重申一遍，坚决不允许给客人做赤身按摩，更不允许给客人“打飞机”，不管客人给多少小费都不行。何进是东北人，是安南的一个战友推荐来的，一直对安南心存感激，总是一副鞍前马后的谦卑模样，此刻他更是站得笔直地对安南说请连长放心，关键时候我是决不会掉链子的。
9点10分，通阳宾馆客房部的经理牛燕给安南发了一条短信，告知暗访的人员已经出动。安南即刻也回发了一条，四个字：不胜感激。发完了又觉得还少点儿什么，就紧着补发了一条，这回是：如果你是我的传说，就让她天长地久—我的最最可爱的小牛牛。
这个被安南称作“小牛牛”的经理其实并不小，快满三十岁了，是他当年同一个中队战友的亲妹妹。安南当初流落到通阳市之后，经常应邀到这个姓牛的战友家里去喝酒，并因此认识了他的妹妹牛燕。牛燕无论是从脸盘儿还是身材来讲都算得上是个美女，因为是战友关系，又加上安南本身就好与女孩子调笑，所以他对战友的这个漂亮小妹就更是尤其的随意。有一回他喝多了，就拉着她的手说我是多么想娶你做老婆啊，可是我又没有钱，我是一个真正的穷光蛋。牛燕那时候已经有了男朋友，正在哈尔滨读大学，她根本就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经常上门喝酒的个子小眼睛大干瘦干瘦的搞不清是男孩还是男人的客人。但是哥哥早说了，战友情比啥都珍贵，所以每次她对安南表面上都是十足的热情洋溢。牛燕看着自己被安南抓在胸前的手，心里厌恶之极，嘴上却笑着说没钱没关系，你有什么？安南喷着酒气说我啥也没有，我就能写些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