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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燧人氏-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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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得你!还想把天戳个窟窿?嘿!”听不出来说话的女人是夸还是损。    
    “甭戳,有雷就有雨,快了,天快露大窟窿了,嘿嘿。”旁边儿的男人说。    
    “这是闷雨呢,闷到后来准下雨。等着吧!”说话的是又一个女人。    
    “呀,雨点子下来了,凉快!凉快!”急性子男人如愿以偿,喜欢得像个孩子。    
    “回吧,一会儿下大了!”女人跟他商量。    
    “不回!就盼着这场雨哩,来吧来吧,浇个痛快!”急性子男人看来要尽情享受这场雨了。    
    孩子们追着雨点儿跑,带得地上的火把忽悠忽悠的,人影儿也跟着忽悠。大人们起来了,娘吆喝着孩子,这儿一声那儿一声,夹在轰隆轰隆的闷雷里,听不清谁叫谁。    
    “嘎吒吒”两声响亮的炸雷,天裂了,再也兜不住涨满了肚子的水,张开大嘴哗哗往下倒,一下子就浇黑了火花园儿的景致儿,浇散了滩上的大人孩子。一时间,地上成了水的世界。天上的水噼哩啪啦往地下砸,地下的水哗啦哗啦往河里流,河里的水轰隆轰隆往岸上挤,往前头涌,闹哄哄的水声灌满了往常寂静的夜。    
    河里不光是水,滚到大河里的闷雷,轰隆轰隆响成一片。雷又带出雷来,河里一下子全是雷了,排山倒海,压住了骄狂一世的浪。    
    一场雨下了三天四宿,天吐净了肚里积的水,晴得像个刚来到世上才睁开眼睛的娃娃,瞧啥啥新鲜。燧石山被冲洗得干干净净,露出白来。地上蹿起一大截子水绿的新草,一闪一闪地诱人。孩子们身上的黑圈圈、黑道道儿全没了,一个个儿干净得像大河里的鱼,在水一样的绿草滩上乱扑棱。    
    孩子们堆的小黑山儿塌了,炭儿滚得可世界都是,散在绿绿的草丛里。这儿那儿露出几个黑点儿来,叫人想起前些天繁华的夜景儿。    
    大河接住了天上的水、地下的水,这会儿满满荡荡,可边儿可沿儿,排排大浪前呼后拥,那气势活像一条天河。从燧石山旁边儿转过时,大河憋足了劲儿,扭着脖子狂吼一气,总算在山跟前不窝囊了一回;转过去就把握不住了,突噜突噜栽了下去,再也扭不回脖子来。    
    妮子早早儿就出来了,抱着火小儿立在河边儿,望着滔滔大水说话:“他舅,别走忒远了,出去转转就回来,别忘了我们娘儿俩!”火小儿不住地喊:“怄!怄!怄!怄!”妮子亲亲孩子,抹把泪儿。浪涌过来,退下去,退下去,又涌过来。妮子挥挥手,大声说:“去吧!去吧!早去早回!走黑道儿可记着带火把!火不光是照亮儿的,火是咱的佑护。狼不怕人,狼怕火。走到哪儿也别忘了带上火!”


第一部分 火种洞迸出火种花咿呀舌吞吐阳春语 艰难步蹒跚寒冬河(1)

    天凉了,天冷了,又到了冻死寒鸭儿的季节。火小儿跟着火大娘,石头洞壁上又插上了五根火种,地上点着了一堆火,明晃晃,暖融融。    
    火小儿立起来了,火大娘俩手拽着他俩小手儿,倒退着帮他走道儿。小脚丫儿踩地上晃悠好几下儿,深一脚浅一脚,脚跟儿不着地,瞅着怪悬乎儿的。来回走了几趟,火小儿不晃悠了,哏儿哏儿乐开了。火大娘松了手,火小儿迈出一步儿,挲着俩胳膊,没着没落儿,身子晃晃悠悠。火小儿吓得呀呀大叫,火大娘伸过胳膊来,火小儿一下子抓住了姥娘两只热乎乎儿的大手,不叫唤了。四只手攥着,火小儿又走开了。姥娘抽出手来,火小儿知道姥娘会接着他,敢迈步儿了,可是走两步儿就扑上去抓住姥娘的手。    
    火小儿走得不知道累,火大娘的腰可是不行了。火大娘抱住他,指着壁上的火种儿,问:“火小儿,那是啥?”火小儿说:“呵,呵!”火大娘说:“不是呵,是火!”火小儿呵呵半天说不对。火大娘把嘴唇撮圆了说:“火!”火小儿嘴动了半天,搁不对地方儿,火大娘仨指头把他嘴唇儿摆治对了,说:“火!”火小儿说出“火”来了,火大娘说:“对了,再说一回‘火!’”火小儿又说“火”。大娘一遍一遍地说“火”,火小儿也跟着一遍一遍地说,练了半前晌,练得火小儿直闹脾气,总算把个“火”说对了。    
    火大娘腰好了点儿,又被火小儿拽起来了。火小儿摇摇晃晃走,咿咿呀呀叫,哏儿哏儿乐。这小子爱走道儿,不爱说话儿。火小儿走道儿上了瘾,拉着姥娘的手不放开,不停地走,也不知道累。这下儿,火大娘啥也干不成了,腰也快折了。火大娘拽着他走一会儿,就坐下歇一会儿。火小儿一见姥娘要坐下,就指着火种儿说:“火!火!”他连“火明”、“火亮”都会说了,就是说不出“火热”、“火种”来,老是说“火饿”、“火猛”。    
    火大娘叫火小儿拽着,腰不能直一下儿。好容易把妮子盼回来了,赶紧把火小儿的手交给了他娘,说:“你儿子会走道儿了,走了都快一天了,也不知道个累。你先领着他走一会儿,我这就给咱弄吃的。”妮子说:“,我儿子长本事啦!来,跟娘亲一个!”火小儿够着亲了亲,黏了吧唧糊娘脸上一堆。妮子说:“娘跟火小儿接着玩儿,我给咱弄吃的去。”火大娘说:“别价,你跟她玩儿会儿,也试乎试乎有多么好玩儿。”    
    火小儿一只手攥着娘的手,一只手指着火种儿说:“火,火明,火亮……火饿,火猛。”他娘这喜欢呀,一劲儿夸儿子:“,火小儿长本事啦,一天没瞅见,又会走道儿,又会说了!”火小儿拽上娘走开了,咿咿呀呀叫,哏儿哏儿乐。他娘也跟着乐。    
    洞里钻出烤肉的香味儿,石头槽儿里煮着草根儿,腾腾热汽蒸得人鼻子里好受。妮子揉着腰说:“老这么叫他拽着,腰可真受不了。”火大娘舔着干裂的嘴唇儿说:“你才拽了多大一会儿?我直直叫他拽了一大天儿了,想干点儿啥都干不成。呵呵,这小子大脚丫子,脚也有劲儿,手也有劲儿,大了干活儿不惜力。”    
    火小儿越走越好,迈步儿稳当了,拽着大人一只手就能走了。开头儿,火大娘挺喜欢,总算不用伸着俩手弯着身子倒退了。火小儿拽上一只手在洞里转着圈儿走半天不累,火大娘的腰老得往一边儿弯,比往前弯难受多了,只好换一只手拽着,走一会儿,腰那一边儿也疼开了。走到后来,火大娘实在受不了了。    
    火大娘坐下说:“火小儿,姥娘累了,咱歇会儿,学说话儿,啊。”火小儿俩手使劲儿,想把姥娘拽起来,没拽起姥娘来,倒叫姥娘拽到地上了。姥娘说:“火小儿,姥娘今儿个捋捋你的大舌头,捋顺当了,你利利落落说话了,咱再起来走道儿。来,跟姥娘说‘娘’。”火小儿说:“羊!”姥娘张开嘴指着舌头,顶到上膛上叫他看,然后说:“娘!”火小儿把舌头卷起来,也顶到上膛上,说:“囊!”火大娘说:“不是,不是‘囊’是‘娘’。”火小儿说了半天,老是“囊”、“囊”,咋也说不成“娘”。火大娘说:“小儿啊,叫个娘咋这么难呢?真是走道儿比说话容易啊!”    
    突然有了!她长长地说了个“妮”,火小儿却咧着嘴说“咦”,也拉得老长。还是不行!火大娘只好一点儿一点儿来了,伸着嘴叫他看:“哪!哪!哪!”这个火小儿能说出来。姥娘又教他说“妮”,说了没数儿回,说成了!火大娘又拉着长声儿说“妮”,最后突然落在“羊”上。火小儿也能说出来了:“妮——羊!”俩人一块儿说,火小儿跟着姥娘的嘴动,越说越快,最后说成了“娘”。    
    妮子回来,听见儿子一声“娘”,眼里的泪唰地下来了。火大娘说:“这回好了,再也不当‘羊’啦!”他舅出事儿以后,妮子就怕火小儿说“羊”,因为孩子一说“羊”,准跟着说“怄”。一晃儿半年了,火小儿已经忘记了“怄”,自然也不会说“羊”了。如今儿子会叫“娘”了,叫得那么干净利落,妮子感动啊,问:“娘咋把他这大舌头给扳过来了?”火大娘说:“咱小儿的舌头一点儿都不大,抻开了,掰扯着教他,他心儿灵着呢,说几回就会了。”    
    火小儿会说“娘”了,爱学说话了,会说“姥娘”了,会说“火热”、“火种”了。这一通了,学啥会啥,火小儿一下子会说话儿了。    
    火小儿走道儿不拽着人了,自个儿走,刚迈出步儿,就摔了,吱啦哇啦叫唤。火大娘抱起他来,狠狠跺地,一边儿跺,一边儿骂:“臭地,跺烂了你!看你还敢不敢再绊我们火小儿了!”火小儿出溜儿下来,抱着姥娘的腿,也跺那地,嘴里呜噜呜噜骂不清楚。


第一部分 火种洞迸出火种花咿呀舌吞吐阳春语 艰难步蹒跚寒冬河(2)

    火小儿怕又摔了,就拿了根棍子,这下儿心里有了仗势,不怕摔了。可是棍子没处儿搁,走道儿碍事儿,他就举着棍子,突噜突噜跑过去,扶住墙,又举着棍子突噜突噜跑回来,扶住墙。火小儿找准了能扶的地方儿,就举着棍子猛跑过去。洞里就这么大块地儿,吓得火大娘东躲西藏。火小儿靠着墙格格笑上一阵儿,又举起棍子跑开了,跑的时候一脸紧张,跑到了就靠着墙笑。    
    又到了洞里不能待的日子了。天黑了,妮子抱上孩子,点了火把,要出去过夜。火大娘说:“你一人儿出去,把小儿搁下。”妮子说:“我受得了,就是怕火小儿受不了,才出去的。”火大娘说:“不行,他可世界乱爬,这会儿又添上会跑了,你睡着了看不住。”妮子乐了,说:“娘,等不得我睡着,他就睡着了。再说,有火把呢,出不了事儿。”火大娘说:“我还是不放心,养活个孩儿不容易,要是出了事儿,再说啥也晚了,我还是把话说在前头,孩子是你的,你自个儿拿主意。”妮子说:“就是呀,我是他娘,还能不经着心?”    
    火大娘就是放不下心来,妮子走了一会儿,她续好了火种儿,举着根火把出来找了。河滩上星星点点插着火把,又瞧见了去年的景致。火大娘挨个儿找了一圈儿,也没找见她家的娘儿俩。远远儿瞧见河边儿有个火星星贴着地飞,她奔了过去,火小儿正举着火把跑呢,她娘给他当墙。火小儿扑上去,喘口气儿,他娘又往后退。火大娘没敢惊动这娘儿俩,躲远处儿瞧着,直到火星儿不动了,又等了一会儿,悄悄儿走过去,瞧见妮子揽着火小儿睡着了,才放心回去了。    
    火大娘打了个盹儿醒了,点了根儿火把,又往河边儿跑,老远瞧见了火星儿。近了,妮子呼噜得声儿挺大,俩胳膊紧紧揽着火小儿,掰都难掰开。火大娘坐了一会儿,瞧妮子那样儿,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就把火把换了,在地里插结实了,一人儿回了。    
    火大娘不敢睡,估摸着河边儿的火把烧了半截儿了,就点了火把,又去了河边。半道儿碰见妮子抱着孩子,举着半截儿火把,就接过火把来。妮子说:“娘真是的,还怕狼吃了我们娘儿俩?”火大娘说:“回来了就好,你睡的那地方儿离人们太远了。”妮子“咦”了一声儿,说:“娘合着找过一回了?”火大娘说:“我正要说你呢,记吃不记打,去年的事儿全忘啦!”    
    妮子哪儿是忘啦,她是忘不了去年的人、去年的情,指望着在那块地儿上重温旧梦。娘骂得那么不通情理,她一赌气说:“瞧您这折腾劲儿,明儿我不出来了。”火大娘说:“你不出去了,我就不折腾了。大人孩子平平安安就好。人活着,啥叫好呀?平平安安就是好。人平平安安,啥都能弄来。像火小儿他爹,一大意,就没了。”    
    火大娘在她家石头洞外头壁上直直儿凿了一天,傍黑儿凿出一个槽儿来。洞里插着火种儿,外头插着火把,妮子娘儿俩睡在外头,火大娘靠在旁边儿,时不时进去瞧瞧。    
    妮子说:“娘,您这不是费劲找罪受吗?”    
    火大娘说:“啥是受罪?啥是享福?这世上没有受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河边儿凉快会儿,就是享福了?火小儿他爹图凉快儿,享了半宿福,一辈子没了。命跟福,哪个当紧?没了命还咋享福?啥是福?平安才是福,保平安就是享福,我这辈子就图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妮子说:“娘说的对是对,可咱人来到这世上,天生就是来受罪的,就那么一点儿能享的福,还是该享了,到死也不后悔。这大热天,河边儿凉快会儿能出多大事儿?那么多人,出啥事儿啊?”    
    火大娘说:“妮子,你可真是个不知死的鬼!人呢,享的都是糊涂福,受的才是明白罪。慢慢儿思摸去吧!我就不信不去河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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