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人氏-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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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角号呜呜响了,大娘趟着半腿深的水,呜呜吹着牛角,大道扯着嗓子喊:“大水来啦,快上山啊!大水来啦,都快往山上跑啊!”一个个洞口儿亮了,人们举着火把呼啦啦跑出来,大雨一下子就把火把浇灭了。人们前脚儿走,大水后脚儿进了腾出来的洞。人们趟着水找道儿。大娘的喊声穿透了雨夜:“都往这儿来,顺着咱修的道儿往上跑!上山都拉着拽着点儿!”人像水一样涌进了道口儿,一下子把盘山道撑得满满荡荡。大娘在后头喊:“都别挤!,靠里头走,别摔下来……”大人喊,孩子哭,摔了的,绊了的,人们在泥里水里挣扎。上头的水往下冲,下头的水呼啸着往上涌,燧石山有点儿承受不了了,跟道边儿的树一样瑟瑟颤抖。
大娘顺着道口儿的哭声找着了狼羔儿娘儿俩,刺儿刺儿、虎娃儿带着道儿跟道沟儿哥儿俩来了,混小儿娘儿俩也来了,十来口子挤在一口洞里,一会儿又挤进仨来。山腰里没那么多洞,都是这么挤着,连才开了一半儿的洞里都挤了好几个人。再挤人们也乐意,总算逃出命儿来了!
人们挤着说了半宿话,天亮了,都乏了,挤着靠着睡着了。道口儿夜里睡好了,这会儿吃了奶,不睡了,呵呵哈哈叫着玩儿。狼羔儿却支不住了,靠在虎娃儿肩膀头儿上睡着了。大娘抱着道口儿,哄她玩儿,让她娘好歹睡会儿。
雨不住地下,这么些天了,老天爷全没有止住的意思。住在山腰洞里淋不着了,可是不打猎吃啥呀?大娘心急火燎,一劲儿叨叨:“老天爷,别哭啦,该住住啦!”她找着哑巴说:“等会儿人都醒了,你带上水性好的下去转悠转悠吧,甭带甩球儿、投棍了,背着篓子就行了。”哑巴说:“说得是,这么大雨,畜生全在洞里憋着呢。”等人们醒过来了,大娘跟着一块儿下了山。
山下的水没了磕膝盖儿,滩上的水齐了腰,河边儿的树没了身子,只露出一团一团的枝枝叶叶。大娘叹了口气,老姥娘、娘跟姨姨、舅舅跟草滩大娘还有灰灰的坟头儿,全泡了!在水与火的争斗里,火娘娘和她的后人败了。
水面上漂着淹死的耗子、兔子,偶而也能捞着两三只上头冲下来的死猪、死羊,泡得涨鼓鼓的。大娘说:“还是该带棍子来着。”哑巴说:“大的没多少,俩人抓住腿就抬回去了,还是篓子管用。”
里头没法儿烧火,外头烧不着火,烤不能烤,煮不能煮,吃了几天死耗子,大人孩子全都又拉又吐,把个燧石山祸弄得又臭又酸。洞里人多,你的气儿我的气儿散不出去,墙上地上捂出了一层绿苔。再这么下去,人也要捂发了。
老天爷把天上的水倒腾光了,总算开了脸儿,抹了几条虹道道儿,活像个刚哭过的小妮子露出羞答答的笑。憋坏了的孩子们一窝蜂似的跑出来,小雀儿似的在盘山道儿上撒欢儿。大娘吹响了牛角,把人们拢过来,说:“大水还没退,水火不留情,除了打猎的,都先别下来,再忍两天儿!愿意透透气儿的,往上走,都管住自个儿的孩子,别掉海子里。咱们平平安安过了这一场,别出一点儿事儿!”憋坏了的孩子们再也叫不回洞里,大人只好赶雀似的把孩子往上头轰。
可世界汪的水都下来了,大水不但没退,还涨了一截子,河滩上一片白花花的水,草没有了,连树也看不见了,只剩下尖尖的树梢儿,在水面儿上挣扎着呼救。
石头洞依旧泡在水里,藏在犄角旮旯儿里几辈子的污垢全都浮了上来,在脏了吧唧的水面上碰过来撞过去,各自说着久远的过去。
大水又逛荡了三天,才跟上大河下去造孽去了。树梢儿上挂着烂泥草根儿,滩上盖了一层不知打哪儿冲过来的黄泥沙子,里头裹着游不走蹦不动的小鱼小虾,泥沙一拱一拱地动,招来孩子们挖了好几天。
河边儿的坟头儿看不见了,大水把火娘娘家的历史冲洗得不留一点儿痕迹。燧石山褪净了这场淫水,冷峻地看着浩劫之后的凄苍。大娘算知道了,大水来了,石头洞也挡不住,凿山腰的洞成了急茬儿,劈顶子的壮举只好往后靠了。
第三部分 无心女怜惜瞎热心求天爷滥雨灌石洞 念老祖精石树火碑(4)
这场雨算把燧石山冲干净了,石头吸足了水,沟沟缝缝儿里汪着水,叫日头一蒸,化成了没膝的霭,薄薄的白气飘飘绕绕,缭得燧石山若隐若现,山顶的湖和一个个小水坑儿蒸起的霭气厚得像滚滚白云,山上走动的人像是腾云驾雾。
大河下头上来一群人,拖儿带女,一个个瘦得鬼似的,走道儿发飘,没脚后跟儿似的。“是这块儿吗?我咋瞧着不像啊!”“就是这儿啊,大河拐弯儿的地方儿,咋不见山呢?”打头儿的俩男人二乎是不是领错了道儿,想打听打听,又找不着个人儿。他们沿着大河绕了好几天了,始终没见一个人儿。“甭管是不是,都往前走吧!”
越走越近,越近越像了。“没错儿,这就是燧石山!”“咋认不得了呢?云苫雾罩的!”“水汽缭的,嘿嘿,都不像人世间了。”更近了,瞧见山脚熟悉的石头洞了。“到了!”打头儿的一挥胳膊,加快了脚步,疲惫不堪的人群被希望吸引,脚底儿也有了劲儿。
到了山脚儿,奇怪,一个个洞里全都没人!人们四下里张望,见河滩上有人,打头儿的就“嗨咿!嗨咿!”地喊,喊过来一群孩子。“你们哪儿来的?”问话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岁数儿大的打头儿的说:“我们是游游氏的。”虎小子没听说过,那个年纪轻点儿的打头儿的说:“我们是火小儿的后人,跟燧大娘是亲戚。”虎小子说:“你们找燧大娘啊?”“对对,你这就领我们去见燧大娘!”虎小子叫了一个孩子,说:“三子,你快去告诉咱大娘,就说游游氏的亲戚来了,人挺多的。”三子跑了,上山的道儿在后面。
“你们来找燧大娘干嘛啊?”虎小子挺爱管事儿。上岁数儿的头儿说:“来走亲戚啊。小子叫啥呀?”“他们都叫我虎小儿。”“虎小儿,人们都哪儿去了?”“你不是找燧大娘吗?打听这干嘛?”年纪轻的说:“就不兴问问啦?这小子把我们当啥人啦?”年纪大的说:“见了生人,该提防着点儿。”年轻点儿的说:“生人?谁是生人啊?虎小儿,我认得你们不少人哩。”
“都认得谁?你说说!”虎小儿心说,“你甭想诈我!”
“大河。”
“不知道这么个人。”虎小儿拨棱着脑袋起了疑。
“三儿。”
“嗯,有这人,你还认得谁?”虎小儿瞪着眼半信半疑。
“还有,让我想想,对了,混小儿,那年就跟你这么大,大河管着打猎的,混小儿是孩子头儿。”
“这都哪辈子的事儿啦?混小儿舅比我娘还大呢。”虎小儿嘿儿嘿儿乐了。
俩人正说着,燧大娘跟着三子过来了。虎小儿忙说:“大娘,这些人说他们是啥游游氏的,还说是您的亲戚,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大娘呵呵笑着说:“亲戚还有假的?”打头儿的俩人齐齐儿叫了声“姨姨”,大娘拉住了他们的手说:“是你们哥儿俩啊?老了,咱们都老了,打头一次见面儿,一晃儿,这都快起来两茬儿人了。要是不说,还真认不出来了呢。”游游氏的人都是火小儿的后人,管燧大娘有叫“姨”的,有叫“姥娘”的,孩子们听大人教着,叫“老姥娘”。燧大娘紧着答应,摸着一张张小脸儿,嘴乐得闭不上,说:“,这回来的亲戚不少哩。都来了吗?”年长的说:“活着的就这些了,本来要带着整个游游氏过来呢,可是他们游荡惯了,受不了拘束,不愿意来就算了。”
大娘奇怪,问:“这么大的水,你们是咋过的河呀?”弟弟说:“嗨,这么大水可过不来。我们是河冻的时候过来的,还是我的主意呢。一直在河这边儿转悠打猎,过得挺滋润。谁知道后来大河发了水,人们一直背着河跑,这埋怨我啊。后来我哥说投奔燧山来,他们说啥也不干,这就分了手儿,跟着来的都是咱家里的。”
大娘说:“行,既来了,就甭走了。走,咱上去,上头有新开的洞,空着,你们先住进去,歇歇一道儿上的乏。前两回来得短,也没顾上问问谁叫啥。”哥哥说:“我叫大黑,他叫二黑。剩下的,你们都报个儿名儿吧!”人们一一说了自个儿叫啥,大娘一时记不住这么多人,就记住了大黑跟二黑,还记住了二黑家的一堆火,妮子叫红火儿,妮子的俩孩子一个叫火苗儿,一个叫火星儿。
大黑说:“我们放下东西,该干嘛就干嘛吧,这回又不是来做客的。”大娘说:“这么着也好,二三十口子,我一下子也招呼不过来。你们先在近处儿找找,逮着啥先吃啥,出去别转了向。”大黑说:“有燧山呢,丢不了。”大娘说:“上头有打猎使的石器,我带你们拿去。明一早儿起来,就跟上大伙儿出去打猎。”
游游氏的人见啥都新鲜,一路上不住赞叹。二黑说:“这山远瞅着跟神仙住的地方儿似的,真没想到上头真有这么好,连吸的气儿都不一般啊,美!”大黑啧啧着说:“瞧人家这道儿,脚底儿都不沾土,嘿咿,来燧山真是开了眼了。”大娘说:“这几年光顾着修道儿了,误了不少正事儿,嗨!早该把上头的洞先开出来,叫人们住进去,大水来时,也不至于那么急慌慌的。”大黑问:“姨姨这儿也发水了?”燧大娘说:“没见过这么大的水,河滩淹了,大树露着个梢儿,底下的洞全都进了水。”二黑说:“嗬嗬,你们这儿水也不小呢!”大娘说:“要是没山上这些洞,就惨了!”大黑说:“没洞还有山呢!我们游游氏可惨了,让大水追着逃难,腿脚慢点儿的,全都没命儿了,嗨,那叫一个惨啊!”他一提伤心往事,勾起了一片唏嘘。
到了山腰里,大娘给人们介绍了游游氏的亲戚,叫狼羔儿带着道儿认了亲,把来人安排进几个洞里,叫他们歇歇儿就来领石器。
第三部分 无心女怜惜瞎热心求天爷滥雨灌石洞 念老祖精石树火碑(5)
游游氏的人除了有娃娃的女人,全都领了石器出去找吃的了,男人去打猎,女人、孩子去滩上剜菜。人们一走,土姨说大娘:“人家逃难来的,可怜世界儿的,又是你亲戚,非立逼着出去找食儿?等哑巴他们回来,给人家分上一嘴,这么几个人能把咱吃穷了?”别人也埋怨大娘不尽人情儿。大娘说:“要不是亲戚就好说了,越是亲戚越不能惯。再说,他们又不是来走亲戚的,住下就不走了,得跟别人一样儿,自个儿挣嚼裹儿。”
游游氏的亲戚挺争气,没两天儿就随伙了,事事不落在人后头,连奶孩子的女人也跟着磨石器。剜菜的孩子们尤其吃得了苦,出来得比人早,回去得比人晚,大人收了活儿也出来剜菜,篓子满得摁不下去了才回家。回来好歹吃两嘴,又出去了,人家往上走,找凉快地儿歇晚儿,他们往下走,顶着热嘟嘟的气找食儿。嗨,也是为了填饱肚子,人哪,饿怕了呀。甭管咋累,游游氏大人孩子都知足得不行,死里逃出来的命,咋活都是赚的。
自打游游氏的亲戚来了,大娘就就睡不好觉了,死了多少年的姨姨、娘接二连三来托梦,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听姨姨一遍又一遍地讲火大娘、火小儿、火娘娘的故事。醒了就想,火大娘的后人团聚了,应该做点儿啥,告慰死了的亲人们,想来想去睡不着,还把狼羔儿给吵醒了。
“娘,咋还不睡呀?”
“睡不着,趁着亲戚们都来了,想着给先人做点儿啥。你说做啥好呢?”
狼羔儿想了想说:“那就把河边儿的火娘娘坟再修起来吧!大伙儿好有个念心儿。”
大娘说:“不好,大水一来,又冲了。”
“娘,这回别修土坟,立个石头的,还是天天儿黑间在坟上插火把。”
大娘说:“要是这样儿,还不如就修在山上呢,也省得往下搬石头了。”
狼羔儿不明白了:“山上咋修坟呀?”
大娘说:“嗨,不一定非修成坟头儿,反正又不埋人,是个念心儿就行啊。嘿,有啦,就在崖上劈出个火把来!”
狼羔儿喜欢得直叫:“好主意!好主意!”
道口儿给吵醒了,气呼呼地嚷:“姥娘跟娘闹啥呢?”俩大人不敢吱声儿了,道口儿翻个身又睡了。
大娘跟亲戚们商量了商量,大伙儿都愿意干。反正这活儿也不耽误正事儿,劈火把凿出来的石头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