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人氏-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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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来吃饭,谁也没话。吃完了,娘走了,石头儿跟了出来。姨姨叫她:“石头儿,你给我回来,姨姨有话跟你说。”石头妮儿头也没回,甩下句话:“左不过瞎话,听得够不够的了。!”“啪!”她娘一巴掌扇过去,骂道:“我们瞎了眼了,养了你这么条白眼儿狼!”
石头儿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她原想跟着娘去凿石头,躲开编瞎话儿的姨姨。娘一巴掌把她打跑了,她跑到河边儿,下到冰上,没目的地乱跑,泪顺着火辣辣的脸蛋流到脖子里,冰凉冰凉的。她恨透了家里的两个女人,再也不想见着她们了。
日头浑浑噩噩挂在背后,没有光明,没有温暖。河上的风刀子似的往脑门子上、脸上乱,石头妮儿拿手捂住脑门子和脸蛋,只露出俩眼,嘴里的白气一出来就在鼻子尖儿上冻住了。她抱住自个儿,卷着风顶着刀子往前走,只想远远儿离开那俩蒙她骗她的女人。
日头有气无力地转到了头顶儿上,死样活气看着冰上的石头儿。她给看得浑身哆嗦,一直冷到脚趾头,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会儿就木了,腿走不动了,胳膊也不听使唤了,一直到手指头尖儿上,一点儿劲儿也没了,脑袋昏昏沉沉,只想睡觉。她想着是昨儿夜里没睡好的缘故,可是,再困也不能在冰上睡啊。她挣扎着,又是咬嘴唇又是跺脚,可是到底儿打不过困劲儿,一会儿就不知道事儿了。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石头儿睡醒了,记得是在冰上睡过去的,这儿是哪儿啊?说洞里不是洞里,说外头不是外头,往上看是个树枝子支起来的尖尖的顶儿,外头苫了啥,遮住了亮儿。四围也是树枝子撑着,外头苫着啥,里头吊了块缝起来的碎皮子,好像是门帘,下头有仨土台阶儿。往下看,土地上挖了个坑,里头烧着火。自个儿躺在地上,身子下头铺着干草,上头搭着块皮子。她掀开皮子,瞧见身上一丝儿没挂,腿脚又红又粗,又痒又疼,一摸烫得吓人。手跟胳膊更吓人,肿不说,暴青暴紫的,跟挨了打中了毒似的。她想,我这是遭了啥罪了?咋到了这地界儿了?
第一部分 火种洞迸出火种花蒲绒火烧出少女恋 泪水冰冻透姨娘情(4)
外头有人噼哩啪啦拍打着身上,一会儿进来一个人,头上顶着雪花儿。石头妮儿惊喜地叫道:“舅!”那人眼里亮了,一脸喜色,说:“石头儿,你可算活过来了!遭了多大的难啊!”说着唏嘘不已。石头妮儿问:“舅,这儿是哪儿啊?”舅舅说:“这就是舅住的地方儿。”石头儿好生奇怪,问:“舅,我咋上您这儿来了?”舅舅说:“你先说说,你是啥时候出来的。”
石头儿想了想,说:“早起吃了就出来了。”
舅舅说:“我的老天爷,在冰上走了整整一前晌,是堆火也灭啦!晌午人们去化冰找着了你,人跟冰冻一块儿了,拽不动拉不动,又不敢烧不能烫。给你捂着盖着,一直舀着温乎水,不停地往你身子下头浇,这才把你从冰上扒起来。抱起来的时候,你人都僵了,回来一直拿温乎水,把裹的皮子一片儿一片儿离下来。”
石头儿听得脸上热辣辣的,伸手一摸,脸蛋子胀得疼。舅舅问:“这会儿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吧?”石头儿说:“可不是嘛,又疼又痒。”有个人撒娇儿真好啊,说完就觉着疼得好了点儿。
舅舅问:“你出来,姨姨跟娘知道吗?”
“爱知道不知道!管她们呢!”
“咋?跟家里斗气儿啦?”
“跟她们?犯不上!”
“石头儿,你说实话,是为了舅的事儿跟家里闹气儿了吧?”
“你能打一个人,骂一个人,可是不能蒙一个人,更不能蒙她一辈子,说她是石头里迸出来的。有她们这么蒙人的吗?”石头儿越说越气,本来就红肿的脸胀成了紫的。
舅舅没回答,他知道那姐儿俩会否认他这个舅舅的存在,说他丢了,说他死了,但是没想到,她们否认得这么狠,否认女儿是他的,压根儿就没他这么一个人!
“更可气的是,我前天回去问她,咱这儿前些年有没有走散了的人,她说就走了一个火小儿。我当时就知道了,有一个人在蒙我,不是舅舅就是她!”
“石头儿,你说的是你娘?”
“是她那个姐姐!头一回舅舅给了我这个宝贝壳儿,”石头妮儿摸着脖子上挂的贝壳儿说,“我还告诉她了,这会儿想起来就不对劲儿,她那脸跟被蝎子螫了似的,一会儿变了好几样儿色儿。她早跟我说了实话,我今儿也不至于跑这儿来。我最恨说瞎话蒙人的!”
舅舅说:“石头儿,要多想着点儿人家对你的好儿,姨姨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你不能不记着。舅舅在你身上做不到的,姨姨做了。舅舅念她的好儿,你也别光记着姨姨的不好了。你姨姨你娘要是知道你跑这么远,不定咋着急哩。本该这会儿就送你回去,可是你的腿跟脚冻得太厉害了,等你养好了,舅舅就送你回去。”
石头妮儿说:“我既然出来了,就不回去了。”
舅舅说:“不回去不行,舅舅不能留你。”
石头妮儿哭了,说:“我走!”就往起扎挣,舅舅按住她说:“快躺下!挣裂了骨头缝儿,一辈子站不起来了!”
舅舅烤了条鹿腿,撕了里头的嫩肉给石头妮儿吃,烧了温乎水喂她喝。吃了喝了,舅舅找了块皮子包了根烧火的木头垫在她腿下头,说:“石头儿好好儿睡上一大觉!我走了。”
“舅舅去哪儿啊?”
“去给你娘她们送个话儿,叫她们别着急。”
“不行,我不叫您去那儿!”石头妮儿俩手攥住舅舅的手腕子不放。
“石头儿,听话!你还是孩子,不知道大人为孩子着急是啥滋味儿。别把你娘你姨姨急出毛病儿来!”
石头儿刚要说啥,外头有人拍打身子,喊:“臭儿啊!”舅舅起来掀开门帘,进来一个女人,瞧着比舅舅岁数儿大点儿,端着一个冒汽儿的石头钵子,小心地下来台阶儿,说:“给妮子洗把脸。冻了的脸,老得拿温乎水洗。”说着拧出钵子里一团黄乎乎的东西,抻开了,是块棘皮,捂到石头妮儿脸上。石头妮儿觉着软乎乎儿的,着好受。舅舅说:“石头儿,这姨姨是咱草滩的大娘,大娘找着你的,一直伺候了你半后晌。”石头妮儿要起来给大娘磕个头,只是浑身疼得动不了。舅舅对那大娘说:“你跟石头儿说说话儿,我去下头走一趟。”大娘说:“去吧,快去快回!”
舅舅走了,石头儿急得喊:“都啥时候了,舅舅您一宿不睡觉打来回儿啊?”舅舅没回答,就这么走了。大娘说:“你舅走得快,哪儿用得了一宿啊,回回儿去瞧你,后晌走,天黑就赶回来了。”合着人家都知道了!石头儿说:“一人儿走黑道儿,也不拿上根火把!”大娘呵呵儿乐了:“一人儿悄没声儿地走,才平安呢,举个火把招老虎啊?”石头妮儿更怕了,问:“大娘这地界儿闹老虎啊?”大娘又乐了:“闹老虎才好哩,正愁打不着东西吃呢。”石头妮儿问:“那吃啥啊?”大娘说:“吃鱼,前几天过河烧荒,打着不少花鹿、黄羊、灰狼伍的,有穿的盖的了。嘿咿,这烧荒还是你舅兴的呢,他没来那阵子谁也不知道过河烧荒打猎。”
第一部分 火种洞迸出火种花蒲绒火烧出少女恋 泪水冰冻透姨娘情(5)
烧荒,石头儿知道,可她不明白这会儿咋能吃上鱼,就问:“这日子上哪儿找鱼去啊?”大娘又乐了:“守着大河,哪儿找鱼去啊?冰烧化了,人跳进去,好摸着呢,冰底下的鱼傻,不知道躲人,把人当成大鱼啦,哈哈。”石头儿听着直啧儿啧儿,说:“你们这儿的人真行!跳冰窟窿也不怕冷。”大娘说:“这还是你舅兴的招儿呢,他头一个儿跳的冰窟窿,半天才露出头儿来,可把人们急坏了,齐着声儿喊他,他也不应。后来抱上一条大鱼来。你猜他上来说啥?”
石头儿想了想说:“准是说快冻死了。”
大娘扑哧儿乐了:“他说:下头可比上头暖和多了。真事儿,你想想,上头冻了,下头是活水,自是比上头暖和。打这起,男人都跳开冰窟窿了。我们这儿的人,一到冬天就靠鱼养活着了。要不是化冰摸鱼,今儿还找不着你呢!几个人打冰窟窿里一劲儿往上头送水,才把你从冰上浇开了。”
石头儿说:“舅也说来着,我还当是烧了水往我身子底下浇来着。闹了半天是冰下头的水啊!”
大娘爱乐,一听又乐了:“傻妮子,哪能烧了水浇呀?快倒是快了,可是一冷一乍,你就活不过来喽。后来把你抬回来,身上裹的片片粘在肉上,才烧了温乎水,拿棘皮蘸着慢慢儿离开了。妮子,你今儿捡了一条命啊,可把你舅急坏了。”
石头儿想,等能动了,该咋谢大娘和那些救了她命的草滩人。
“妮子,你舅来的那工夫儿,可没你这样儿的福气,差点儿叫人给打死。”大娘的话让石头妮儿大吃一惊,吓得眼瞪得跟老牛眼似的。大娘说:“也难说,突然来了这么个生人,本来就招人疑心,你舅还挺厉害,跟人打起来了,一人儿哪儿抵得过一群人啊!那时候也是我伺候的他,好几天才爬起来能动弹了。嘿咿,不打不成交,人们都敬重他了,后来摸鱼打猎的活儿都归他管了,人们全都服他。到后来知道他在下头有个妮子,这么刚强的人,一提起你来就软了,啥时候想起来,就往下头跑。”
石头儿听得鼻子酸酸的,眼睫毛儿兜不住越来越多的泪儿,脸上湿了。大娘帮她抹了,说:“妮子,你舅没白疼你一场,难为你这么冷的天跑来看他,差点儿把命儿搭上。你舅一瞧见是你,啥都顾不得了,人们也不摸鱼了,只顾救你了。自打认得你舅,我没见他掉过泪儿,可是今儿个,他可真哭了,哭得跟个孩子似的,鼻涕邋洒的。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又为了你跑下头去了。这样的好人难得啊,你娘一定也是个大好人。”
石头儿说:“大娘,我娘要是待他好,他至于跑你们这儿来吗?跟您说吧,我舅本来就不该去,去到那儿准没个好儿。我咋劝他都不听,黑更半夜跑腿儿受累还得挨骂,也不知他图的个啥。”
大娘先是睁大了眼睛,后来抿起嘴儿乐了:“嘿咿,妮子,你不懂大人的事儿啊。”大娘爱乐,乐得好看,大眼睛眯成了一道黑缝儿,往上翘翘着,眼角儿几处一堆细细的纹儿,眼皮儿下头鼓起一道儿埂儿,凹下一道儿沟儿,本来就叫人待见的脸蛋儿更甜了。
石头儿也冲大娘一乐,一张嘴却是怨气:“我要是全不懂,也就好了。唉,大娘,咱不说这个了。”是啊,说它干嘛啊?自个儿肚里有气,还叫人家觉得自个儿不懂事儿。
大娘转了话头儿,问她胳膊腿还疼得厉害不,说了些冻坏了该咋养着护着的话,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不停地拿棘皮蘸着温乎儿水,给石头儿把胳膊、腿、手、脚了一个过儿。石头儿觉着血脉活了,浑身舒坦,由不得瞎想:“我要是有这么个亲人多好啊!”就拉着大娘的手,叫她坐自个儿旁边儿说话儿。
大娘说:“妮子。”
石头妮儿说:“大娘,您就叫我石头儿吧,不是啥好名声儿,可我舅也这么叫我的。”
大娘乐了,说:“哎,石头儿,我问你,你们下头吃啥呀?”
“前些日子也过河开猎了,打着的够吃一冷天了。”
大娘问:“能打着那么多?”
石头儿说:“二三百猎人哩,狠着烧一大片,死的东西多了去啦。”
大娘问:“这么多猎人?你们有多少人啊?”
石头儿说:“男女老少七八百,多的时候有一千多口子,听老人们说,我老姥娘那阵子有过两千来口子哩。”
大娘直咂舌,说:“我们草滩才一百多口子,七八百口子,这么多人,一个大娘咋管得过来呀?”
石头儿说:“大娘就管管分肉,不管别的。”
大娘还是佩服得不行:“给七八百口子分肉,一人儿咋忙活得过来呢?你们大娘真够能干儿的。”
石头儿乐了:“嘿嘿,这活儿谁都干得了,天天儿拖回整兽儿来,十家一条,一会儿就分完了。”
大娘也乐了,说:“闹了半天是分整的呀!我可是按人头儿分,平平儿的。”
石头儿说:“那可忒麻烦了。”
大娘说:“我们人少,跟一大家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