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校长自白-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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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攻陷,不仅表明鄂西北大片土地被解放,而且还预示着解放武汉屈指可待了。
半个世纪以后,我故地重游时曾写了《隆中求学记》诗一首,回忆那一短暂的学习生活:
日行百里步隆中,学海苦求一少童。
晨粥照得人消瘦,一日三餐腹中空。
田园晨读书声隆,诸葛庙中受启蒙。
“躬耕”本乃孔明训,受用终生益无穷。
第一章 塑造灵魂的故土《三人行》的风波
1948年下半年,我因为襄阳联中停办而休学在家。我不怕吃苦,也不厌恶劳动,但我更热爱读书。在辍学居家的那段时间,我感到惆怅,像是被关在笼中的小鸟,渴望重新回归到能够自由翱翔的天地里去。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1949年春,新成立的枣阳县人民政府,为了发展人民文化教育事业,及时地恢复了枣阳县中学。听到这个消息我十分高兴,我立刻赶去报名,凭着襄阳联中的学生证和蔡阳乡人民政府的证明,我以同等学力的身份插入初二学习。
从襄阳县二中到襄阳联中,我都是用的二哥刘道启的名字。那段时间,我心里很不踏实,总有一种负疚感,同时,也担心哪一天露了马脚而招致麻烦。我总想找一个机会,把学籍上的名字改正过来,结束冒名顶替的身份。
于是,我利用转入枣阳县中学习的机会,决定把名字更正过来。我向校方说明了实情,提出了更名的申请报告,提供了乡人民政府关于我的身份证明。经过校方的审查,认为我没有政治历史问题,符合实事求是的精神,因此准许在学籍上更正为我自己的名字。
新恢复的枣阳县中位于城关镇的北关外,它的左翼连接的是一条叫做顺城湾的商业小街,居民大多是回民。这条街的背后是一条小河,平时只见沙石而看不到水,在多雨的夏季,也会呈现出河水奔流的景象,时有捕鱼的泛舟出没。在星期天,我们三五成群来到河边洗衣服,下河玩水,有时也学画一些素描,这算是那时仅有的一点娱乐活动了。
在解放初期,学校的社会活动很多,教学计划往往因为突如其来的政治任务而受到冲击。例如,有时要调遣教师和学生下乡宣传土地改革、清匪反霸等活动,有时要参加公审反革命分子的大会,甚至要派我们到扫盲识字班当小老师。那时,我们年少幼稚,虽然对这些活动的意义并没有深刻的了解,但凭着一股子革命热情,我们也都积极地参加了。这些活动虽然耽误了不少的功课,但我们接触到了社会,学到了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枣阳县中恢复不久,学校立即着手建立共产党和青年团的基层组织,这些工作都是在县委的直接领导下进行的。那时的团组织叫做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是由毛泽东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而得名的。
我记得大约在4月中旬,举办了一期入团积极分子学习班,我和绝大多数的同学都参加了。学校决定在“五四”青年节那一天正式成立团支部,并批准接受第一批青年团员。头一天,在学校的布告栏内,用大红纸贴出了喜报,公布了第一批吸收入团同学的名字,学校向他们表示了祝贺。但是其中没有我的名字,我一方面为那些入团的同学感到高兴,真诚地向他们表示了祝贺;另一方面我又感到很难过,这对于倔强和凡事都要争第一的我来说,毕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对于未能入团这件事一直不能释怀,总觉得不公平。论学习我是班上拔尖的,论社会工作我也不比他人差。对于不批准我入团,我想了很久,但怎么也想不通。于是,我决定向负责青年团工作的王老师问个究竟。我问道:“王老师,我离团员的要求还有哪些差距,今后应朝什么方向努力?”她答道:“你学习成绩优秀,要求上进,工作积极,这是你的优点。但是你的缺点是个性太强、很自负、爱表现,只要你改正了这些缺点,团的大门是随时向你敞开的。”听了王老师对我的评价以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于她指出我的那些缺点并不以为然。我以辩解的口吻问道:“王老师,对于你指出的缺点我想不通,希望你给解释一下,它们为什么是缺点呢?它们的危害性又是什么呢?”王老师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说:“你想不通,那就继续想吧!”
自那以后,我就背上了这些缺点的思想包袱,而且在从初中到高中的每学期的思想鉴定表上,都要填上这几条缺点。既然我从老师那里得不到答案,于是我就冥思苦想,我想呀,想呀,终了还是没有想通。我反问自己:“如果个性强是缺点,那么个性不强或没有个性不就成了优点了吗?如果自负是缺点,那么自悲或自责不就成了优点了吗?同样地,爱表现如果是缺点,那么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的无所作为不就成了优点了吗?”越是作这样的正反两方面对比,我越是想不通,并暗下决心:我希望加入青年团,但我不能为入团而承认自己不认为是缺点的东西,也不应当违心地改变自我。
学校青年团成立以后,为了宣传青年团的知识,加强对广大青年的教育,开始举办名为“青年团”的墙报,每半个月一期。这件事既刺激了我们又启发了我们,青年团员的确起了带头作用,面对这种状况,我该怎么办呢?在一种不服输的思想支配下,我心想:我何不也发起创办一个墙报呢?这样既可以展现我们的才华,并且还可以证明我们并不比那些团员差,甚至比他们还要做得好一些。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同班同学姜少卿和刘汉民,他俩也未被批准入团,心里也有不服气的思想,所以我们一拍即合。
要办一个墙报,需要给它起个名称,选定一个刊头。姜少卿说:“刊名就叫‘三人行’,表明是我们三人发起办的,同时又蕴寓了孔子的思想。”刘汉民建议道:“刊头就用‘工农兵’的宣传画,这也包含了三个人的意思。”我们同意了这些方案,并根据我们各自的长处作了分工:我负责写稿和组稿,刘汉民负责画刊头和漫画,姜少卿负责抄写。经过秘密而又紧张的策划,我们的《三人行》第一期墙报,以图文并茂的形式,与全校的同学们见面了。
果然不出所料,《三人行》墙报出刊以后,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使得《青年团》有些黯然失色。同学们普遍为我们叫好,引来了不少同学投稿,有诗歌、漫画和学习经验介绍。我们还受到了部分老师的称赞,说我们有才华,他们也给我们提出了指导意见。可是,校方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冷淡,似乎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我们预感到可能会招惹麻烦。
同样地不出所料,五六天以后,校长、团总支书记和班主任一起找我们三个人谈话,气氛严肃而紧张。校长首先指出:“你们出刊《三人行》是什么意思?问题性质很严重,这是一种思想新动向,是不满情绪的流露,是另搞一套,是与《青年团》对着干,必须立即停办!”我辩解道:“我们墙报的内容并没有问题,我们只是通过文章、漫画来宣传学习,介绍时事政策,这对锻炼我们的能力也有好处。”团总支书记说:“那也不行,你们要支持办好《青年团》,你们也可以向它投稿嘛!”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是沉默不语,而仅仅只办了一期的《三人行》也从此沉默了。
我们庆幸的是,学校仅仅给我们定性为“思想新动向”,而没有上纲到“阶级斗争新动向”。如果这事发生在1957年或1966年,我们不是被打成右派,便是被定为“三家村”黑帮而受到批判了。
在枣阳县中学习期间,是我的个性全面形成的重要时期,我要认识我自己,保持我自己。当然,为此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至少在以后多次发展青年团员时,都与我无缘。
第一章 塑造灵魂的故土“假文凭”进高中
我在枣阳县中是春季始业的,初中毕业时间是1950年冬,但那时的高中都是秋季始业的。也就是说,如果我要考高中的话,要么初中毕业后在家呆一个学期,于1951年秋报考,这样我就要吃一个学期的亏;要么我就提前一个学期,于1950年秋报考,但那时没有提前毕业报考的规定,真是有点为难。
按照我的性格,我是希望提前跳考的,乐于做超前的尝试,更何况我的启蒙教育晚了一些,一心想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但是,跳考的困难还不在于少学了一个学期的初中课程,而真正的拦路虎是合格的初中毕业文凭,没有它根本就不可能越过报名关。
在这一筹莫展之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使得我跳考高中的希望有了可能。听说,高我一届的一个枣阳老乡,他也是由初三上学期结业后考上襄阳高中的。于是,我直接找到他,说明我想提前考高中的意图,询问他如何解决初中毕业文凭的问题。他很干脆地说:“这事好办,你的毕业文凭就包在我身上了。”他向我索取了一张相片,大约十来天以后,他交给我一张崭新的、正规的初中毕业文凭,署名单位是河南省南阳中学,在相片上盖了钢印,也有校长的签章,可惜我已记不清他的名字了。事后很久,那位同乡告诉了我个中的秘密:原来南阳解放时,南阳中学的校长和部分教师随国民党逃窜了,管教务的是一位枣阳籍先生,他趁机把石印的空白毕业文凭、学校钢印和校长的私章都带回了家,我们的初中毕业文凭就是由这位先生出具的。从性质上说,无疑这是一次违法的作弊行为,虽然它满足了我跳考的欲望,但是每当我回忆这桩事时,内心总有一种羞愧之感。并且,在以后入团和入党时,我都向组织上老实作了交代。
我凭着这张伪造的假文凭到襄阳高中报了名,参加了规定的入学考试。襄阳高中的前身是湖北省第五高中,是湖北省重点高中之一,面向鄂西北十几个县招生,所以竞争是激烈的。我是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参考的,再加上初三下学期的课程完全没有学习,所以考试的成绩不理想,虽然被录取了,但排名仅位于中等偏上一点。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这不仅使我实现了学业上的“三级跳高”,而且是我以后发展的至关重要的一步。
襄阳高中位于古襄阳城的东北角的长门内,出了长门就是去樊城的渡口码头,是我回家和返校的必经之处。记得我第一次乘木划子过江时,它时而倾斜欲翻,时而好似浪遏飞舟,真有点胆战心惊。后来过的次数多了,慢慢地也就习以为常了。校园离街区还有一段较长的距离,背靠城墙,三面均被大片的菜园子包围着,颇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是读书的理想地方。每当曦微启或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总是喜欢独自来到城墙上,或背诵课文,或默记俄文生字,使我感到微风拂人面、知识润心田的无穷乐趣。
襄阳高中果然名不虚传,是我自受启蒙教育以来,所遇到的最好的一所中学。任课教师大多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如俄文教师王文轩是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毕业的;生物老师王寿刚是北京大学毕业的,是“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之一;物理课老师刘叔远和政治课教师兼班主任邓菊生是清华大学毕业的;语文老师罗大同和数学老师宋启善是中华大学毕业的。我很庆幸能遇上这一批名师,在他们“润物细无声”地教诲与管理之下,我奠定了良好的思想素质、文化基础,这是我日后继续学习和提高所必不可少的。
1951年冬天,一个意想不到的打击降落到我们家——辛劳一生的父亲突然去世。
一个风雪交加的冬日,堂兄顶风踏雪步行120里到学校把这不幸的噩耗告诉我。听到这不幸的消息,我大哭了起来,老师和同学都安慰我,才使我情绪慢慢地安定了下来。是夜,堂兄与我合铺将就了一晚,次日一大早,我们就上路赶回家里奔丧。
家里一片凄惨的景象,母亲卧床不起,已几日粒米未进,亲戚们都在张罗安葬事宜。父亲的遗体尚未入殓,我径直来到父亲的遗体前,扑通一下子跪下,放声大哭起来。二哥见我哭得太伤心,他劝道:“你不能再哭了,要不然妈会更伤心。
”于是,我来到母亲床前,她又哭了一阵子,告诉我:“你爹死前啥征兆也没有,先一天晚上睡觉时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叫他不答应,一瞧他已咽气了。这是修行啊,他走得安详,我也盼这一天。”父亲的死因虽没有结论,但估计是心脑血管疾病突发而猝死。父亲终年59岁。
安葬父亲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