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娴+再见野鼬鼠-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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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样?”
“那就是说,在这一刻,在三十三个不同的角落里,都放着一架我砌的战机。”
高海明说这句话时,眼睛闪烁着光采,仿佛那三十三架战机是他所生的孩子,而那三十三个不知名的角落,便是他给孩子的封邑。
“你的占有欲真强。”我说,“你觉得自己好象一位驾驶战机的机师,占据了三十三个地方,对不对?”
至少我认为他有这一种心态。
“我没有占有欲。”高海明说。
我认为他在否认他的占有欲,不好意思承认爱侵占别人的生活和空间。
“不是占有欲又是什么?”我问他,“如果只想自己砌的战机能够放在别人家中,那跟设计电话的人有什么分别?同一种款式的电话,可能在二千多个,甚至二万多个角落出现呢。”
“电话机是集体生产,但每一辆战机都是我亲手砌的。”高海明并不满意我将他的战机比喻作电话机。
“那你就是承认你替人砌战机是因为你的占有欲啦。”我反驳他。
“不是。我甚至连那些人的名字和面貌都不知道,那些战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除了一架--”他补充说,“有一架在你那里。”
“那是为什么?”
“我说过,这些模型都是女孩子买来送给男孩子的,那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有三十二架战机,你的那一架不算在内,三十二架战机就是三十二段爱情,虽然我没有成就了这三十二段爱情,但,我砌的战机,必然在这三十二段爱情里起了一定作用,在某一个时刻,感动了一方。”高海明幸福地说。
“那你就更坏了,你占有别人的爱情。”
高海明被我气得脸都涨红了说:“我没有占有别人的爱情。”
“你说过,这些模型都是女孩子买来送给男孩子的,而那些男孩子都以为模型是这些女孩子砌的。”
高海明点头。
“那就是说,那些女孩子说谎,你就是帮助她们说谎的人,每一架战机,都是一个谎言,那个男孩子将会被骗一辈子,那个女孩子也会不时觉得内疚,只有你,是唯一的胜利者。”
高海明的脸涨得更红。
“不过,任何一段爱情,都会有谎言,只是有些谎言是为了令对方快乐,有些谎言是为了欺骗对方,而送模型这一个谎言,是一个令对方快乐的谎言。”我希望这种解释能令高海明脸上的红霞稍稍褪去。
这几句话仿佛有点效用,他脸上的红霞渐渐褪到耳朵后面。
“对,就是这么简单。”高海明说,“我帮助女孩子完成令男孩子快乐的心愿。”
我点头同意,虽然实际上我并不同意。我仍然认为高海明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去霸占更多空间和爱情。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出于占有欲,他浪漫地以为自己担演着别人的爱情里的一个小角色,他是个充满幻想的人。“卫生巾大王”这个名衔令他很尴尬,却无法摆脱,于是他用砌战机这个方法,使自己变得优雅一点。他制造的,不再是用完即弃的东西,而是天长地久的。他显然没有想到,一旦男孩跟女孩分手,那架战机早晚会被遗忘或弃置。
“你为什么只砌战机模型?”我问他。
“你不认为战机的外型是最优美的吗?”高海明反问我。
“喜欢战机的人,心里都有一股狂风暴雨。”我故意装着看穿他的心事。
“是吗?”他没有承认。
“战机是用来进攻的。”我说。
“你念的是心理学吗?你好象很会分析人。”
“不错,我是念心理学,不过学的都是皮毛,从人身上去观察反而实际得多。你念哪一科?”
高海明用叉卷起一撮天使头发说:“我念化学。”
“又是整天躲在实验室的那一种工作。”我说。
“不,念化学是很浪漫的。”他说。
“是吗?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解释。”
“在实验室里,颜色的变化是很奇妙的,红色和黄色混在一起,在调色碟里,可能是橙色,但在实验室的试管里,黄色加红色可能变成蓝色,而这一种明亮的蓝色只存在于实验室,在外面世界是找不到的。”
“试管里的蓝色难道会比天的蓝色和海的蓝色美丽吗?”
“我说是不同的,因为实验室的蓝色在现世里是找不到的。正如香水,也是从实验室调校出来的,每一只香水的香味都不同。”
“那么,化学最浪漫的事,便是可以制造香水。”
“不,化学最浪漫的事是所有物质都不会消失,而只会转化。”
“人死了也不会消失?”我问他。
“对,尸体埋在泥土里,可以化成养分,滋润泥土,泥土又孕育生物。我和你,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只会转化成另一种物质。”
“那可能会变成一片炭。”我失笑。
“对,或者是一粒灰尘。”
“那不是浪漫,是凄凉,我来生只是一片炭,而你是灰尘。”
“但我们不会消失。”他说。
“既然你那么喜欢化学,为什么会做现在的工作?”我问他。
“反正我念哪一科,都是继承父业的。”高海明淡淡的说。
“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吗?”
“我还有一个姐姐,她嫁人了,丈夫是会计师,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我听到是会计师,很有兴趣。
“是哪一间会计师楼?”
“马曹。”
“你有砌战机送给他们吗?”
“我家人不知道我做这种事,他们知道了,一定认为我是怪人。”
“你倒也是个怪人。”
饭后,高海明开车送我回家。
“谢谢你今天晚上陪我吃饭。”他说。
“在今天以前,我还以为你有自闭症呢!你今天说了很多话,我学了很多化学知识,希望今天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
他的脸又涨红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指定由我砌战机。”高海明问我。
“我没有说过那辆战机是你砌的。”我说。
他不服气:“你为什么要戏弄我?”
“我没有戏弄你,是你戏弄我。”
“我戏弄你?”他愕然。
“你说“蜂舒适”和“爱宝宝”有虫的谣言是你传出去的。”
“好,我们现在打成平手。”他说。
“你为什么会看得出我的战机是你砌的?”我问高海明。
“裁缝不会认不出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衣服上的一点儿瑕疵,只有他知道。”
“我的战机有瑕疵?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我。
“再见。”高海明开车离开。
我在公司里仔细研究高海明砌的F十五,一点瑕疵也找不到,或许正('4020电子书 4020')如他自己所说,那一点瑕疵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去拿了战机没有?”梦梦问我。
“拿了?不过那天高海明上来公司,让他发现了。”
“那怎么办?”
“他请我吃饭,他这个人不错的。”
“你已经有区晓觉了,你不是想一脚踏两船吧。”
“当然不是,你喜欢高海明吗?我可以做中间人。”
“我不需要免费卫生巾。”梦梦笑说。
“你需要男人吧?”
“男人我有呀。”
“可惜你变心也变得很快。”
“因为从没有遇上一个值得我为他改变的人。”
“铁汉呢?”
“他?”梦梦眼里闪着光芒,“算了吧,他哪里懂。”
“为什么不向他说?”
“难道要我追求他?他早晚会在学堂找个女警,组成一个警察世家的。”
我失笑。
但梦梦对铁汉是有幻想的,她骗不了我。
这天下班前,我接到高海明的电话。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他问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呀!反正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说。
“什么事?”他问我。
“见面再说。”
高海明带我到湾仔一间开在阁楼的酒家吃饭。
“这里的咸鱼煲鸡饭是全香港最好吃的。”高海明说。
“是吗?”我看到他的样子很期待似的。
“这里是老字号,小时候我爸爸常带我来吃,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关于那架模型战机的瑕疵,我找到了。”他神气地说。
他有点愕然。
“就在左边的引擎里。”我说。
高海明微笑:“你怎样发现的?”
“我用放大镜找的。”
“说谎。”他说,“那架战机根本没有瑕疵。”
我笑着说:“对。那架战机根本没有瑕疵,我说找到瑕疵只是要你承认你说谎。”
“你很聪明--”高海明说。
“谢谢。”我得意洋洋地跟高海明说,“我和你不相伯仲罢了。”
“既然战机没有瑕疵,你怎会认得那架战机是你砌的?这一次别再想骗我。”我警告他。
“感觉,就是凭感觉,当然,我看到你的双眼在逃避,我更加肯定战机是我砌的,还有,那天你在我办公室看到我砌战机,露出很得意神色,你平常是不会的。”
原来我露出了马脚。
那一煲咸鱼煲鸡饭最后才上桌,侍应老远从厨房捧出来时,已经香气四溢。
“好香啊。”我说。
“味道更好呢。”
我吃了一口,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咸鱼煲鸡饭。
我连续吃了三碗饭。
“你很能吃。”高海明叹为观止。
“谢谢你请我吃这么美味的咸鱼煲鸡饭。”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时常请你来,我的朋友不多。”
“好呀,如果时常有好东西吃,我不介意做你的朋友。”
高海明送我回家,目送他开车离去,我突然想做一件事--晓觉最喜欢吃咸鱼,如果他能够吃到这个咸鱼煲鸡饭就好了。为什么不可以呢?我从家里拿了一个暖饭壶,坐计程车回到酒家,请他们替我再煲一煲咸鱼煲鸡饭。
“你不是刚刚吃了吗?”侍应觉得奇怪。
二十五分钟后,饭煲好了,香得不得了,我把饭倒在暖壶里,再坐计程车到士瓜湾的一间二十四小时速递服务中心。
“我想速递去英国布里斯托。”我跟那位左耳戴着耳环的男职员说。
“这是什么?”他问我,他好象嗅到香味。
“吃的。”我说。
“小姐,吃的东西不能速递。”他说,“况且你要速递到布里斯托,那是两个工作天之后的事,送到去已经不能吃了。”我竟然不知道吃的东西不能速递。
“你们应该有这种服务。”我跟戴耳环的男人说。
“你是指速递食物服务?”他问我。
“对,万一有人吃到好东西,就可以立即速递到另一个国家给他想念的人吃,这种服务不是很好吗?”我抱着暖饭壶跟他说。
“我向公司反映一下。”戴耳环的男职员说。
圣诞节到了,我在百货公司挑选圣诞礼物给晓觉。
离开百货公司的时候,一辆簇新的浅蓝色平治房车在百货公司外面停下来,走下车的正是高海明,
他扶着一位女士下车,那位女士年约五十岁,身材瘦削,穿着整齐保守的套装,脸上有一份很独特的贵气。
“邱小姐。是你?”高海明跟我打招呼。
“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我说。
“我陪我妈妈来买东西。”他说,“妈妈,我跟你介绍,这是邱小姐,是我们雇用的公关公司的职员,她非常能干。”“高伯母,你好。”我跟高海明的妈妈握手。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她的手雪白而纤幼。
“你好。”她客气地说。
“改天再见。”我跟她和高海明说。
高海明小心翼翼扶着他妈妈进入百货公司,看来他们母子的感情不错。
下班的时候,我又看见那辆浅蓝色的平治房车停在大厦门外,高海明从车上走下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愕然。
“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你妈妈呢?”我问高海明。
“她回家了。”“我自己那部车子拿了去修理,抱歉要你坐这部车。”他说。
“一点也不抱歉呢。”我笑说。
高海明的司机把车驶到湾仔那家意大利餐厅。
“我们在这里吃饭好吗?”高海明问我。
他又叫了一客天使头发,我上次吃过了,觉得味道很淡,今次叫了云吞。
“你妈妈很年轻。”我说。
“她今年六十一岁了。”“是吗?真的看不出来。”“她比我爸爸年轻三十年。”“那你爸爸岂不是九十一岁?他差不多六十岁才生你?”“是六十三岁,我今年二十八岁。”“那么你的样子比真实年龄老得多了。”我取笑他。
“我妈妈是我爸爸第三任太太。她二十八岁嫁给我爸爸。”“你爸爸是不是很有吸引力?”“他年轻时长得很帅,我见过他跟我妈妈结婚时的照片,他仍然很帅,风度翩翩。”“你妈妈是给你爸爸的风度吸引着的吧?”“她是为了钱才嫁给他。我妈妈是长女,家里有十个兄弟姐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是很痛苦的。”我说。
“不。我妈妈后来爱上了我爸爸。”“为什么会这样?”“我妈妈以为我爸爸当时都六十岁了,顶多只有七十多岁的寿命,他死后,她就可以拿到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