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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长达半天的欢乐-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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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爱了。他说他一眼看见我不耐烦地在音像店门口抽烟就认出我了。我们找了一家商场的走廊聊天,抽烟、喝水,小丁带的是我几乎已经好久不抽了的“都宝”。他说他现在迷上了抽“都宝”,便宜、劲儿还大。小丁给我讲了很多他以前在成都的好玩的事,他讲得眉飞色舞,我一边羡慕一边不住地劝他把这些事写成小说。    
       他问我第一次听摇滚听的是谁的。我说太不好意思了,我第一次是听的涅磐的。那时我上初三,本来天天听流行歌,心里特苦闷,后来认识了一个特胖的男孩,他说他听摇滚。我就问他最喜欢哪个乐队,他说是涅磐,还借给我几盘,我就听上了。说起来那会儿听涅磐正风行。科特刚死,《灿烂涅磐》刚出,磨岩三杰已经沉沦没什么动静,大家只好一窝蜂地听起了外国乐队。刚开始听觉得不怎么样,后来就特喜欢。第一次听《灿烂涅磐》我还根本不知道“朋克”是什么意思呢。后来就知道了,又开始狂听国内摇滚,什么超载、唐朝,逮着什么听什么。“我靠,那你还行,比我厉害。”小丁说,“我第一次听张楚。那可真叫难听,不过后来听着听着就习惯了,然后再听何勇。这下完了,天天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唱《姑娘漂亮》,还有王磊的《春天来了》,结果我们班的女同学不仅不闻弦歌而知雅意,而且反而骂我唱黄色歌。我们班上的女生以前老给我买烟买口香糖什么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所付出的不过就是给她们唱张信哲的歌,我高一时狂迷,唱得还真像模像样的。”    
       “我上初中时,我们班有个留级生天天唱《姑娘漂亮》和‘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有一回我终于忍不住了,跟他说你能不能唱点好听的呀,这歌也太难听了。结果人家看我半天,说‘成,成。’真他妈尴尬。现在想起来真惭愧,当初人家可是先驱,那会儿我音乐细胞还没发展呢。”我回忆往事,感慨地说。    
       小丁狂笑了半天,然后说起他认识一个成都的哥们,喜欢摇滚乐,家里有钱得不得了,结果还他妈的天天穿得破破烂烂的。去看演出都要提前关机,怕别人知道他有手机看不起他。在成都玩摇滚的,就怕别人说他有钱。    
       “也是我一个成都的朋友,曾经把诅咒的那首《苦鬼》的歌词写成一张大字报贴在寝室门上,把寝室同学吓得半死。其实我以前特看不起那种二十七八、有点小钱、看过一点书、懂得一点道理、没事泡泡酒吧、听听音乐的人。现在看得起了,不过我估计我也快成那种人了,至少是精神上的,虽然我还没什么钱。我太享乐了,有时候上通宵网,我左边一瓶鲜橙,右边一瓶百事可乐。”    
       “谁不喜欢享乐谁就他妈不是人。”    
       “是呀是呀,没钱时我他妈比谁都苦大仇深,有钱了我比谁都小资。”    
       “我也是,虽说天天苦巴巴的,一有钱我立马买‘七星’去了。”    
       “操,朋克不一定是听摇滚的,我原来有一个同学,特别有意思。他就特朋克,天生的。他也不听什么摇滚,长得也挺帅的,但就是没有女的看上他,估计是他这人太直了。有一回,我们去海边玩,吃饭时他想上厕所。我们都说你先上厕所吧,我们给你看着饭,他不肯,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我好奇地问。    
       “我操,那逼就一边拉屎一边吃面条。”    
       我们还聊起那本《母语》。那上面曾经登过我写的一篇文章,里面写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外地的民工乐队,先吃饱肚子再说吧。”小丁也看过这本杂志,他说他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气得要死。    
       “我承认我说得有些偏激,”我喝了口水站起来说,“我们到外面走走吧。当时我觉得有很多乐迷被几本有限的摇滚杂志的文章所蒙蔽,对少数几支乐队有偶像崇拜心理,我觉得还是现实一些好,人都得先处理好自己的生活。”    
       “那时候我经常在诗江湖谈摇滚,化名在‘地下摇滚网’和版主叫劲,说‘不是诗人怕摇滚,而是摇滚怕诗人’,我是不亦乐乎。当时我很崇拜那个脚踏摇滚诗歌两条船的被人称做聪明的乌鸦的家伙,和他比起来,我是既没混好摇滚圈,也无甚建树于诗歌圈。”    
    


第三章长安街少年杀人事件 (3)

       就记得那天,我们没有目的地在长安街上瞎走,聊天,然后在傍晚告别。    
       熟了以后,我和小丁经常会在一些“理论”性的问题上针锋相对、各不相让。我们谈的问题无非就是诗歌的分派。    
       小丁每次必迅速反驳:“看你一脸肃穆的样子,好像死了个人似的,搞得我心里虚虚的……幸好我也有烟(你休想眼红我,哼)。我曾经那么的喜欢伊沙的诗,但现在我不了。看见了说他的诗是什么乐凯主义,什么叫乐凯主义我也不懂,大概意思就是说选取一个镜头,描绘一番,然后故作深沉发点评论什么的。我现在不喜欢这样的诗了。或者干脆点说我认为它不是诗了。在诗歌问题上,应该绝对一点,我喜欢的,或者说我认为是诗的,就是诗,我不喜欢的,或者说我认为不是诗的,那它就不是诗。上次和小左在‘花瓶’聊了个通宵,把他逗得不亦乐乎(那天晚上我有状态,你知道我恢复状态的威力的)。他也说到你老在提什么非非非非的,现在连杨黎都不说这个了,好吧,不说非非,就说橡皮吧。这里我就不把什么杨黎何小竹的长篇大论搬出来了。你以为诗歌是什么?诗歌真的没有用的,春无力同学,你可千万别把诗歌当成一个什么什么了,其实就他妈的一堆废话和口水,但这废话又不是人人都能说出来的,口水也不是想流就流。就拿何小竹来说,有很多诗一看,还真是废话、口水,但我看了,真的能在里面感觉到一种东西的存在。而事实上,你把那套废话理论简单化、模式化理解,你也写写废话,流流口水。即使你一天能写上一百首,估计晚上还没上床之前你就得把它全扔进垃圾筒里——因为那不是诗,就这么简单。”    
       我不知道下半身是什么东西,什么现场、贴肉、在场感——你为你的读者提供的是什么?一台DV摄像机?还有,看了你这么多诗,诗里凸现出的姿态性是一个问题,一味把诗歌往情绪上推,语言上也是一个问题。你要知道,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能把它真正的说出来的,诗歌不是你所喜欢的punk音乐,一点关系都没有。    
       戴华搬了新家,他的家离我原来的学校很近。我去找他玩。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的生日在秋天。深秋。秋天,岂不一直和忧伤、乡愁、孤独、分离、雨水联系在一起?难道,非要这样敏感得痛苦么?人生何必如此。    
       晚上在戴华的客厅上网,我和但影、西毒、何殇等人商量发起一个关于“80后”诗人的运动。说运动也许有些过了,我们的兴奋倒是不假。我们发了一个名为“所有八十后诗歌爱好者联合起来”的帖子,很快就有人回帖,以攻击者为多。我预感这个帖子的影响力会在往后的日子里体现出来,我立刻呼了青春一个,他很快回了电话。我问他支持不支持我们。他说这是你办的事,我当然支持。青春的回答令我很高兴,我知道他是个不喜欢张扬的人,他能这么说我很感动。青春说他立刻上网看看这个帖子。我们在聊天室里见到了,他对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离开这个地方吧。    
       离开?离开哪里?谁离开?你,还是我?    
       我们。我们一起离开北京,离开这个嘈杂的地方,等你办完这件事,我们找个小地方住,一起生活。    
       好的。我说。    
       他看到我就想起一个词:浪迹天涯。他还说他有些怕我,不知道原因。还浪迹天涯呢,我除了北京几乎哪儿都没去过。我只知道青春曾经在中央工艺美院的校园内给我背过一首诗:“长得像公主一样的女人/你们长大后会爱上一个坏蛋/浪迹天涯 /永不变心。”    
       是啊,让我们到一个偏远的地方远离这一切嘈杂,或许我可以像我喜欢的柯妮拉芙所说的,你到一家加油站上班,我到无上装酒吧跳舞 ,直到我人老珠黄。那时候我们就去领救济,可是青春,我们知道这里不是美国。这儿没有无上装酒吧,我也没听说过救济,这并不可能。我也并不想活太长时间,但好吧,我决定和你一起走,哪怕这里不是美国。我把这个想法写成了一首诗,顺便也恶作剧地给凉的也写了一首,我说“我已经做了该做的,所以现在走人了”。可后来青春给我打电话,他误会了我给他的诗的意思,以为我不愿意和他一起走,还说为什么也要给凉的写诗呢?他用他可爱的嗓音问我,又自以为是地为我作了回答:“没关系的,无所谓。”    
       我们一直费心为“80后”的诗歌想一个流派的名称,但影说:“你昨晚说可给我们的刊物取个名?不久后一个字眼就冒出来了:傻逼!我想这真是傻逼的一代!公元2001!一个多么令人激动和高潮迭起的字眼!又一个新的百年将由此铺展出去,又一个新的千年将由此铺展出去…… 这是时代的里程碑!这是划时代的G点! 我们就这样生活在如此的一个傻逼年代。站在一片荒芜的千年起点上,我们向遥远的未来高喊一声:谁是傻逼?在这傻逼的一代,我们是用物质去操死思想,还是用思想去操向未来?主啊请告诉我!你也不会在天堂里操了吧 ?你怎么沉默无言?”    
       如果我要给80后起个名字,我要叫它“速食一代”。旨在随时写诗,想写什么写什么,不顾及风格,写过就扔。我是典型的速食一代,连吃的都喜欢最简单的,中国饭吃起来太浪费时间了,我就爱吃汉堡包、三明治,打开就吃,吃完就扔,简单方便,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粗俗、直接。在我们之前,有垮掉的一代、迷茫的一代、爱与和平的一代、虚无的一代,可我们都不是。前辈们的刻意反讽、解构有了收获,到了我们这里就成了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我们的反叛不是反叛,而是理所当然。我们本身就是叛逆。我们是没有理想、没有责任感、没有传统观念、没有道德的一代。所以我们比70后以及60后、50后、40后……更无所顾忌、更随心所欲。因为这个世界简直就是我们的,或者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他妈不是我们的,那我们还追求什么?我们对于理想以及目标都没什么执着的追求。执着不适合我们。速战速决、屡败屡战适合我们。我们乐此不疲。    
       对于诗,我们的表达是这样的:想写就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绝对不会考虑“慢慢写”的叮嘱与劝告,任何“高贵、经典、文本、抒情、意境”到了我们这里统统失效。直到哪一天我们写不动了,写不了了,也绝不会强努着写,用但影的话总结,就是——“当下,我们玩诗”。诗不再是一个行而上学、阳春白雪的概念,而是像金钱、网络、音乐、足球一样,成为我们的玩物。我们喜欢诗、喜欢写诗,就仅仅是喜欢,是玩,是让我们更快乐的一种手段、一种表达。仅此而已,别无其他。现阶段“80后”写作是一种青春期式的写作,这点毫无疑惑。因为我们正处于青春期,也不可能跨越几十年去“中年写作”。青春期写作很好,因为我们年轻。年轻就是一切。我们热情、彻底。我们不是“他们”,不是“非非”,是的,我们渴望论战,渴望纷争,我们是“速食一代”。我们势必速朽。但影和我一样明白这一点。在后来的来信中,他逐渐消沉,说他现在差不多就是没有恨也没有爱,还跟我提到了萨特和加缪。我喜欢存在主义,只怕但影沉到虚无主义的泥沼里去。我认为存在主义和虚无主义的区别就是,存在主义强调“存在”,有一种在场感和责任感,而虚无主义的人们在说“就让你们去做我们不愿和不能做的事吧。”    
       经常在我在上网时李小枪在在旁边呆着,因为我们的钱不够。在他的诗中,我看到他写:她的双手熟练地敲着键盘,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屏幕,“研磨机老是特晚才来”、“沈浩波的这首诗是写我的吧”、“我得写个帖子号召所有80后联合起来”。他的双眼也盯着屏幕:“哦,原来诗江湖的版面是这样的”、“地下飞机的版式不错”、“我的论坛也可以这么做”,当时他正在做自己的朋克论坛。    
    


第三章长安街少年杀人事件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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