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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长达半天的欢乐-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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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凉的老耷拉着脸的郁闷举止,今天晚上还是很令我兴奋,我看到了很多新的热爱朋克音乐的小孩,还拿了一份“什么是真正的无政府主义者”的宣传单。在回来的出租车上,我不住地说:“太好了。这次演出真不错。我真喜欢这些热爱朋克的年轻人。”凉的听了,突然冒出一句:“那你怎么不找个年轻的?”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凉的联系到了一起。我忘了当时我说了什么,但无论说了什么,肯定都是很好的回答,因为凉的的脸色很快变得舒展了。    
       第二天。    
       第二天刚开始是个晴天,后来就下起了雨。    
       我们刚起床时,天还没有下雨。凉的坐在电脑旁打一份写他一个好朋友的稿子。那个稿子他曾经给我读过几句,是这么写的:“我默默地说:‘伟人总会见面的。’我越来越相信,心灵相通的人总会见面的。在这里,我毫不避讳地说:我早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凉的忙了半天,把文章发到了论坛里,然后他很悲剧性地发现了对方对他的意见。其实应该是误会。凉的这回心都凉了。他很难受地对我说:“我刚给他写了这样的文章,他就这样说我。”    
       我说:“要不然让我用会儿电脑,我要发几首诗。下午你和我一起去我家玩吧。”凉的仿佛很慎重地想了一下,说:“那好吧。”于是我就把我刚写的几首诗贴到了诗江湖上。我写了两首诗,《浩波浩波救救我》和《惟有暴力才能解决一切》。    
       我的第二首诗是这样写的:    
       今天晚上我们去开心乐园看演出    
       那儿又开了    
       我们都特高兴    
       可是有一个人看不惯我们的快乐    
       他不承认他老了    
       我说又怕伤害他的自尊心    
       我就是年轻    
       我就是有你没有的热情    
       我就是不怕牺牲    
       我就是彻底    
       我还有一些和我一样的朋友    
       你就别他妈再说什么你看不起青春期了    
       这儿的人在冬天都穿着短袖T恤衫    
       我很兴奋地让凉的看我的新诗。他很认真地看完,脸色一点也没变,也不说话了,径直走下楼去买酒。他买了一瓶白酒,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我有点觉得不妙了,凉的很爱喝酒,也许他不是爱喝,只是经常喝,但他一般只喝啤酒。我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他很那样地说:“没怎么。”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缓过来了,问我:“你怎么能这么写呢? 你是不是针对我?——不用问,你当然是针对我,这是肯定的。”    
       我说:“……”    
       “你,还去我家吗?”我明知答案,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要知道,多年和男人打交道已经磨练出我惊人的想像力和直觉。但我却常常希望我的直觉出错,因为我的直觉通常都是不好的直觉。我的想像力大多都是空洞、泛滥的想像力。它们于事无补,常常把事情搞得更糟。但你知道的,通常一件事情在向糟糕转变时,你是根本更改不了的。    
       果然,凉的说:“不去了。”我们真有默契。亲爱的,我们想得怎么那么一样呢?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开玩笑。我说:“那我走了。”我给李小枪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一会儿我去找他。凉的坐在了电脑前,他给我留下一个背影,没有回过头来。此时天正下着雨。    
       我下楼、走路、等公车。我发现天下雨了。雨哗哗的,我当然没带伞。雨淋得我瑟瑟发抖。有那么一瞬间我曾想回去找凉的,我就说下雨了。但凉的会说什么?下雨了就下雨了。你要雨中散步么?我想我和他在一个不合适的时机里相互认识。我无可抗拒这偶然的机遇。这机遇让我对他稍微有了一点了解,让我喜欢他。他还清醒着。这可真不好。我有那么多的理想,我有那么多的梦想,我有那么多的爱,都在雨中飘荡。    
       人们对我最大的误解是说我忧郁和难以自制,而事实上我不过是生活在每一个将醒来的梦里。    
    


第三章让无力者有力 (2)

    二    
          
       在去武汉的前一天晚上,我的烟没了。我在客厅的角落里找到我爸的一包红河,已经被抽掉了一大半但是还有几根。我一边抽着烟,一边想和凉的的烦心事。去武汉能让我多少得到一些解脱,起码可以离他远一些。    
       崔晨水给我买了去武汉的火车票。据我所知,同行的一些乐队人的票钱也是崔晨水出的。他们都跟他说有钱了就还他。崔晨水也没说什么,也许他也和我一样明了,这里面除了我,别人也许是不会还给他钱的。崔晨水一直在北京摇滚圈,确切地说是朋克圈里充当“雷锋”的角色,当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他也经常为此有些小牢骚,比如他请谁谁吃饭、给谁谁在看演出时买啤酒,那个人并不感激,反而认为崔晨水钱比他们多,这么做理所应当。这事摊上谁估计都得急,而崔晨水发作得并不频繁,所以我只能说他真是一个好心肠的人。那些接受过、请求过崔晨水的好意和帮助的人,现在有谁愿意出来做证么?    
       除了武汉的乐手各回各家,我们分别住在两个武汉乐手那里。武汉的秋天比夏天更迷人。天已经不是很热了,我很火爆地到处穿着那件刚买的冬天的长牛仔大衣,里面换各种T恤和条纹的衬衫。第一天晚上,我和另外四个人睡在一间屋子里。一个人睡地铺,一个人睡沙发,另外三个人睡在双人床上。我本来打算挤在双人床上睡,后来睡觉时崔晨水犹犹豫豫也想睡双人床,我觉得如果那样,气氛也就真有点奇怪和尴尬了。我很明白崔晨水对我的好感,于是决定去睡沙发。崔晨水当时什么也没说,可我知道他一定很不高兴。这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表现得很明确。我想起了凉的,他的30岁尴尬的年龄,他的一些诗,在我还没有VCD机的时候,他就集了一箱子的DVD,他说他想起来这些DVD就有些满足了。我还想起了凉的的一首诗《不许动》:“我牵着一匹马过来/我提着水壶过来/我端着两盘菜过来/我抱着一个小孩过来/我叼着烟过来/我捧着西瓜过来/我流着眼泪鼻涕过来/我抓着菜刀过来……我举着火把过来/我涂着颜料过来/我冒着烟过来/我顶着光环过来/我长着翅膀过来/我沿着水流过来/我踏着节奏过来/我对着电脑屏幕过来/我隔着所有即成的过来/我凭着一点灰烬过来/我循着召唤过来/我当着任何人的面过来……”他用了很多的动词,很多的“过来”。我喜欢这种敏感,喜欢这一遍遍的“过来”。    
       我在想我为什么总是爱上失败者,为什么总是被敏感的变态的打动。我为什么就是喜欢郁郁不得志的人,难道我和他们一样么?事实上我要比这些人乐观。临睡前,我忍不住给凉的打了一个电话(用崔晨水的手机打的),凉的的声音很正常,没有冷漠也没有热情,他有点半死不活,像平时一样。我说我在武汉呢,他说哦。我问他想不想我,他说得很混沌,但意思我明白了,那就是既不想也不不想。他的回答也很符合他写的诗歌的特征嘛!——那就是,废话。无意义。    
       我开始疯狂上网。我们住的楼下就有N个网吧,网费2块钱一小时,雀巢咖啡小袋装1块钱,真是经济又实惠。我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开始闯荡“诗江湖”。就是不发帖子,我也到诗江湖的聊天室里呆会儿,以我的性格,每回都难免和人吵架和结交新的朋友。我看到了许多年轻的新诗人,和我一样毅然投身诗歌火海,不慕荣华,简直是催人泪下啊!    
       那时诗江湖上有个叫刑天的家伙,听说原来是“圆明园”诗派的一个老逼,他经常在论坛上大放厥词,对和他不是一路的诗统统评价为“不是诗”。最近还玩了一些小符号,用上下箭头来表示他对别人诗的评价。我看到他对我和凉的的诗的评价都是“差减或0负”,就给凉的回了个帖子说:“刑天还挺逗,他给我们的评价一样哎。”凉的回帖说别理他,他是个变态。感谢刑天,让我和凉的在第一时间有了共同语言。    
       AU和武汉朋克的演出是在我们到武汉后的第三天的晚上。我在这三天内状如行尸走肉,除了和大家一起吃饭睡觉,我基本上就是在网吧上网。就是晚上我也基本上到半夜才回来。我脸色蜡黄,头发颜色褪成了橘红和紫色的混合色,披着一件和当地气候相差甚远的长大衣,涂着深紫红色的指甲油,戴着大大的戒指,目光空洞。我的头发还是李小枪给我染的,当时染的是鲜红色。我们所住的那个乐手家是个大家庭,好多亲戚住在一起,吃饭时凑到一起,别的时候就在家打麻将。我已经太了解武汉这个城市了,这个那么无聊、庸俗的城市。    
       是那天的一张《南方周末》使我的心情再度变好。那天我和崔晨水看乐队开场之前的排练,崔晨水陪我买了一张《南方周末》。我们漫步在汉口的一条购物街上。我在路灯下坚持把那张报纸看完了,看完那些形形色色的案件和新闻,再看完娱乐和人文版,我的心情立马变好了。我看到了更多比我们更不幸的人,也许关注社会现实会治疗忧郁和自闭。我甚至还想起了在北京火车站看到的《南方周末》的广告词“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    
       在他们排练的昏暗的大厅后面,有一面大镜子,我一个人在镜子面前站了半天。晚上,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孩。她穿着粉红色的紧身小吊带上装,涂着浓重的眼线,戴着金黄色、鲜艳蜷曲的假发,贴着长长的假睫毛。以前我就在各个演出场所见过她。每次她的打扮都令人触目惊心又恰到好处,好多回我都想问她是怎么打扮的。我和她打了招呼,然后就趁演出还没开始到附近的网吧上网。在“诗江湖”聊天室,两个分别叫“寒号鸟酒吧”和“远看是看报近看在撒尿”的人和我聊上了。他们彼此认识。我说我在武汉看演出,可能过几天回北京。他们说到时候去火车站接我。我没忘了问他们的名字,其中“远看是看报近看在撒尿”说他叫青春,我乐了一下,原来也是我知道的诗人。青春说“寒号鸟酒吧”是他在东北上大学的一个好朋友,他的名字叫竹林。    
       那天演出真没什么好说的。来的应该都是武汉朋克圈里的榜样,可怎么看还就是那几个人。我还碰到了张洋,这种场合他理所当然会在场,我们连头都没点,每个人身边都有好几个人,我们在和那些人说话。我还想起,曾从他那里借过一本王小波的书,他上回给我介绍的电影《坏孩子的天空》、《格斗俱乐部》、《出租车司机》我都看了,但这也没必要告诉他吧。武汉的几个乐队我觉得编曲、歌词都有些单薄了。真正的亮点是AU乐队的一首歌,唱出了我的心声。我听清了其中几句“数到一、二、三、四向后退,因为人们都认为我不拥有18岁”。刘葛在台上一遍一遍地唱着:“18岁,18岁,18岁……”    
       18岁。我还不到18岁。我曾在一首诗里写过“把青春永远留在17岁”,我现在发誓决不让任何人控制我的18岁。可什么是控制呢?18岁和别的年龄都没有区别,18岁在我看来,只是个年龄。    
       演出后我问刘葛,这首歌叫什么名,他说叫《年轻而骚动的心》(此处注:是“骚动”的“骚”,而不是……)。我还写了一首诗,没有题目。    
       献给那些年轻而“骚动”的心。    
       我们终究会找到我们的同类,我们的朋友,从此不放手,浪迹天涯,永不变心。    
       演出结束后,还有人三三两两地坐在高高的大台阶上喝酒抽烟。我披着刘葛的皮夹克独自喝酒。这时我听见我边上的几个人好像在谈论诗歌,他们还说到了“下半身”和沈浩波。我一激灵,走过去说:“你们在说沈浩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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