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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975-第8号当铺-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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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锁住你,你要走,可以走。”    
    “离开了他,我会流落到哪里?”她反问自己,然后,她又肯定地说:“我不会离开。”    
    “别虐待自己。”X说。    
    阿精说:“你不会明白。”    
    X说:“你应该知道天堂另有路。”    
    阿精抬起脸来望向他,忽然,她警戒起来。    
    她离开他的怀抱。“你是谁?”她问。    
    X微笑:“我是你的倾诉对象,而你需要我。”    
    阿精但觉不妙,她立刻伸手往他的额前按去,岂料X敏捷地捉住她,并对她说:“别铲除我的记忆。”    
    阿精喘住气,瞪住他。    
    他说下去:“你只得我一个朋友。无论你活多久,你也只能有我一个朋友。”    
    “你究竟是谁?”阿精再问。    
    X说:“我是一名你可以依靠的人。”    
    阿精立刻说:“我不依赖任何人!”    
    X站起身来,他向她告辞:“倘若一天,你闷了,想找个朋友说话,你可以找我。”他伸出手,手指一动,像玩魔术那样把卡片翻出来。    
    阿精不肯接过,卡片便像落叶般飘然而下,在空气中扭动了三周半转体,然后才跌到地上。    
    “我走了!”X转身离去,背着她说这一句,活泼伶俐地挥挥手,继而步向大门,翩然走出阿精的住所。    
    门一关,阿精便发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名看得穿她的男人出现,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而且,更遗下满室的甜香,这香味,煞是熟悉,但她又说不出来源。    
    心神稍定,她俯身拾起卡片。卡片上,只有一组数字,其余一片空白。    
    想不到,寻求解闷的一夜,会有奇遇。    
    遇上老板之后的存活年分,有没有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间,她在夜里遇上多少个给她解闷的男人?这一个,最出乎意料。    
    所有男人都有一个背影一个正面影像,有些她会拣背影来看,有些她专注只看正面;而这一个,似乎比起背影及正面,都多了许多层面。    
    他没可能是凡人。阿精抓抓头,真是个哑谜。    
    后来,阿精回去当铺,在楼梯上碰上老板,她低头擦身而过。    
    是老板与她说话:“你往哪里去了?”    
    她答话:“我去了纽约。”    
    老板说:“昨天晚上有人客,你不该放假。”    
    她转头望着他:“我想几时放假便几时放!”    
    老板拉平语调说:“到纽约去,又带了几多个偷偷铲除了的记忆回来?”    
    阿精说:“不关你的事。”    
    忽然,老板凶起上来,他用力拍打楼梯扶手,说:“你这些胡混的做法,叫我如何去维护你!你究竟知不知什么是高贵!”    
    阿精吓得退向后,然而,在这一剎,她决定要还击,她说:“高贵?是你最高贵!你私下调动客人的典当物,你私下做了违反的决定。如果不是我,你今天可以这样安乐?你说你维护我?这百多年以来,每次打开帐簿时,是谁在维护谁?是的,高贵我不及得别人,她有重名利轻感情的小提琴!”


Chapter4  The Moment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老板怔住。从来,阿精没像此刻般怨恨过,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阿精气冲冲地走回她的行宫,而老板,表情有着忧愁与落寞。    
    是的,他讨厌她久不久便带回一些如垃圾一样的记忆,他讨厌所有不高尚的行为。然而,更深层的感觉是,男人的妒忌、愤怒、不满、委屈……只是,没有爱情的男人,演绎不到男人的这些伤痛特质,能够尽力排解出来的是,厌恶、深感胡混不高尚……这些非爱情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想表达更多,然而意图归意图,行动上,他无能为力。    
    阿精是伤心、妒忌、不满、怨恨……他看得出,都是因为他。    
    他叹了口气,最深的感受,也只能如此。    
    但愿,有一天,可以表达更多。    
    自这天开始,老板与阿精的关系,一天比一天疏离。阿精甚至不再出现书房,她由得老板自己一个人对客人进行预约、接见、接收典当物。而阿精,长时间周游列国,她跑遍世界各地的大城市,买下一幢又一幢住宅,心情好之时,一个人吃十个人的食物。她做上所有她觉得快乐的事,她已不愿意再回去当铺。    
    与X,时不时见面。    
    第一次把X叫出来,情况是这样的。阿精情绪低落,在京都的菜馆吃过刺身与面条之后,便有种惘惘然不知所踪的迷失,下一步,该走到什么地方去?她走进寺庙中,嗅到树的气息,又听见溪水潺潺,石卵路也满有生命,走过时窸窸窣窣地响起来,她走来走去,环境好美,但心不在焉。一直踱步至傍晚,她走进一间酒馆,但觉,日本男人都乏味,与其找一个人说半晚话,不如要一个知心的,因此,她决定了打一趟电话。    
    卡片的陌生号码,立刻接通了。    
    “喂。”那边的人说。    
    “找你。”阿精吐出这两个字。    
    “哈!”X笑着说:“就来!”    
    阿精说:“知我在哪里吗?”    
    “你在京都的酒馆内,沙发是灰色的。”    
    “厉害!”阿精模仿日本人说了一句日语。    
    她挂上电话,喝着酒,思考着这个人的事。    
    他也是无所不在吗?他也有当铺大闸那种穿越区域的空间吗?他廿四小时都有空吗?他比她更无所事事吗?他也长生不死吗?    
    刚想到最后一项,X便来了,是这家酒馆内唯一的西洋人。    
    “好快。”阿精说。    
    “女人会慢一点,女人要化妆”X回答。    
    阿精呷了口酒,打量着这名已被她界定为同类的人。    
    “我这阵子时常在外面走。”她说:“因为闷,所以找你。”    
    X拍了拍心口,一副感叹的样子:“美女想起了我!真了不起了不起!”    
    “有没有什么地方好去?”阿精问。    
    X说:“我的家。”    
    “你也四周围有家?”    
    “来不来看看?”    
    “奉陪。”    
    于是,他们便离开酒馆。一路上,两旁的树有落叶。阿精说话:“当铺的结构很出奇,草原与树林四季如春;但大门至铁闸的一段五十呎小路,却四季是深秋,永远刮着落叶。”    
    X听着,没答话。    
    阿精说:“你一定知原因。”    
    X坦白:“我不知道。但我的家,是一个更奇幻的地方。”    
    阿精高兴起来,“有这一回事?”    
    “就到了。”他说。    
    他们停在一幢日式古老房子跟前,然后X拉开木门。走进去,阿精跟在他之后。他们走过小水塘,水塘内有锦鲤,又有日式的小石摆设与竹林,这一切,只觉雅致,却无甚特别。    
    阿精在没有惊喜的心理准备下走到那古老的拉门前,X对她作出了一个“请看”的手势,继而,X把门拉开,阿精便看到,一个极奇异的景象。    
    门内,不是一间房,而是一条村落,黄泥遍地的田,有水牛在耙田,连绵不绝,是远远的山脉,田边有木搭成的简陋房子。这景象,这从田间吹来的风,泥土的气味,非常非常的似曾相识。    
    她跨过门槛,向前踏了一步,上天下地,仿佛有一种冲击的力量,重重击在她身上。她明白,她是跨越了些什么。    
    然后,她看见,一名村女在她跟前走过。村女大约八、九岁,头发梳成两条辫子,衣衫褴褛,补补贴贴的,但脸容倒清雅干净。    
    阿精跟在小村女身后,然后,灵光一闪,阿精发现,这小村女就是她。    
    一百五十年前,在贫瘠的村落中,那名永远吃不饱的瘦小娃儿。    
    阿精一边走一边张大口,“陈精!”她低呼。    
    陈精听不见,她脸带笑容半跑半跳地走回家。    
    “妈!”她走进家中。    
    阿精跟在后面看。不得了!陈家满屋子内都是食物,有腌得香香的猪、鹅、羊,挂到灶头之上;另外,堆得高高的青菜;白米满缸,鸡满地的走;后栏之内,还有肥猪一大只,正噶、噶、噶的叫。    
    家中,从未丰盛至此。    
    小小陈精从厨房替母亲捧出饭菜,有汤有肉有鱼有菜有饭,一家人,上上下下围在饭桌前,开心满足地吃。一边吃,父母与大姐二姐一边交谈着:“这两年丰收真是皆大欢喜,一亩田种出十亩谷物……”    
    阿精站在一旁观看,是吗,小时候曾经有过这种好日子吗?    
    父亲仍然在说:“我们养一个猪场,往后每天有新鲜猪肉食!”    
    小陈精第一个带头欢呼。


Chapter4  The Moment真诚的希望

    阿精看见,陈精的眼眸内,充满真诚的希望。    
    阿精用手掩住口,因为,她快要哭出来。    
    小时候的她,何曾如此快乐过?无时无刻活在饥饿之中,何曾有鱼有肉有白米饭?    
    此刻,得到了一个补偿,阿精忍不住,流泪披面。太感动了,就算这一切是假。    
    她回头一望,也就看见门框,X站在门框之后。    
    阿精再把视线落在陈宅一家,她伸手,爱怜地轻抚陈精的脸,然后依依不舍地转身,跨步走回门框之后。    
    掩住脸,她呜咽。    
    X上前拥抱她,门框上的拉门,便被关掉了。    
    X说:“你看,这样是不是幸福?”    
    阿精不住的点头。对,这样就是幸福。    
    X说:“幸福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大鱼大肉,不是权倾朝野。幸福是,每一个微小的生活愿望达成。当你想吃时有得吃,想被爱时有人来爱你。”    
    阿精问:“这幸福该往哪里找?”    
    X说:“有一天,我会带你前往。”他再说:“现在,我就给小时候的陈精永远的幸福,好不好?”    
    阿精点头:“多谢你。”    
    她不清楚幸福的陈精在哪个空间吃得饱饱,全家不用挨饿,二姐不用被带出省城然后活活被打死;而她,亦不用偷走出去抹屎抹尿与人睡觉为求吃得温饱。……但不紧要,是回忆又好,现实又好,只要陈精有幸福,满足了,她便开心。    
    做人之时,有得吃就是幸福。但今天呢?陈精望着地板,在X的怀中迷惘起来。    
    X问:“今晚过得好不好?”    
    “好。”她顺服地回答。    
    X再问:“还有没有什么想做?”    
    她说:“我想睡觉。”    
    于是X拖着她的手,带她穿越走廊,然后到达一间阔大洁白的睡房。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雪白的大床,阿精看见那床,便被催眠般走了过去,怀着万分渴望地倒在床上,不消数秒,便睡着了。    
    X看见她的睡相,他断定了,她是其中一个最渴望安息的人。    
    为着怜爱,他伸手抚摸她的脸容,随着他的手指一扫,顷刻,带动了一条湿润的痕迹,那是她的眼泪,从熟睡中沁透出来。    
    “可怜的孩子。”X细细地说了句。    
    之后的日子,阿精与X相见得极频密,只要当阿精有需要时,她致电召唤,X便火速来到,“比起任何电召服务更妥当。”是她对他的形容。    
    肩并肩,阿精与X到过世界上任何一处她想到的地方,心情对之时,两人便相对居住数个月,吃喝玩乐,恬静快乐。    
    他们很亲密了,她会抱着他来睡,把口水流在他的肩膊上,睡得太野之时,她一伸脚,他便被她踢下床。    
    有一次,阿精问他:“为什么我没有爱上你?”    
    X也问:“对啊,为什么呢?”    
    阿精自己回答:“因为我当你是我的兄弟父母。”    
    X说:“兄弟父母吗?很好哇。”    
    “喂!”阿精叫他:“你是不是gay的?”    
    X瞪大眼,向后一退:“哗!干吗你思想这么狭窄?”    
    阿精说:“你也对我无欲望。”然后她细细声地加多一句:“你与老板,是同一种人。”    
    X做了个怪表情,他说:“才不,我与你老板是差天共地的人,所为其主各异。”    
    阿精好奇:“我与老板的工作性质很明显,可以列一张清单出来。但你呢?你的实际工作究竟是什么?”    
    “我来给迷失的灵魂带来幸福。”X告诉她。    
    “多久跟进一个case?”阿精问。    
    “有时候数年跟一个,又可能是数十年一个,慢工出细货。”X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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