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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阴阳师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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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会留下足够的东西给你,你就用来度过余生吧……”

  朝纲又说:“还记得吗,我教你读过《文集》里的那首诗? 这首和歌跟那首诗
有关。万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这个打开吧……”

  说完,朝纲把一纸和歌递到女子手中。

  “朝纲大人去世之后,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的就是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双目。

  阴影弥堪惜

  月华犹可怜

  此宫缱绻处

  踏沙且流连

  晴明低声吟诵着这首和歌。

  “怎么样,博雅,你弄明白了吗? ”晴明问。

  “不明白。不过这里的‘阴影’这个词,既可以指心中的阴影,又可以指月亮
的豁阙,正好一语双关。我也就能明白这些啦。”

  “只要明白这一点,就该会有办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隐意吧。”

  “你说有办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吗? ”

  晴明转向那女子问道:“白乐天诗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满月吧? 如果这时
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 ”

  “月牙儿? ”

  女子低声应道。

  “不。满月过后的月缺,应该是半月,朝纲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让你珍惜半月、
怜爱半月? ”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晴明,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啊。”博雅道。

  “另一句中的‘此宫’,其实指的就是这座府邸,而诗句中的‘沙’,便是河
滩上的沙子喽。博雅,如果白乐天诗中所说的地点是长安,那么这里指的就该是曲
江的沙滩——了 〃

  “唔……”

  “请问,朝纲大人常常流连的地方,有没有与水有关联的地方? ”

  晴明问那女子。

  “我想起来了……”

  女子点点头道:“朝纲大人引水造了一个池塘,曾经好几次说过,如果将此地
比作长安的话,这池塘便是曲江了。”

  “那么,请带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丛中。不久,女子停下脚步:“这里就是了。虽然现在池水
已经干涸,但从前这里有个池塘……”

  “观赏池塘时,朝纲大人经常踏足的地方在何处? ”

  “就是那里。正好是您现在站立的地方。”

  “那么.就在这里挖挖看吧。”

  晴明从废屋中拿来一块木板,用它在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开始挖掘起来。

  挖到一尺深左右时,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瞧啊……”

  晴明用手指将那东西捏了出来。

  “终于现身啦。这就是半月。”

  晴明将手中的东西举到月光之下,原来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啊! ”

  女子发出一声惊呼。

  “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因为和歌中明明说了,要怜爱月亮、珍惜月亮嘛。喂,
博雅啊,能不能换你来挖一下? ”

  博雅接过晴明手中的木板,继续挖起来。不久,木板又触到什么坚硬的东西。

  “有东西! ”

  从又深了约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个单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儿。

  罐儿上有木盖,用绳子捆着。

  把罐儿放在草地上,解开绳子。

  “来,我要打开了……”

  博雅揭开盖子,只见有什么东西沐浴着月华,在闪闪发光。

  “这不是黄金吗? ”博雅说。

  原来是沙金。

  罐儿虽然小,但里面装的却是金子。

  “就是它了。朝纲大人留给你的东西,就是这个! ”晴明说道。

  “太感谢了。”

  女子垂首说道:“朝纲大人去世之后,我心里始终牵挂着这件事,因而始终不
忍离开这座府邸。死后也因为挂念此事而无法瞑目。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女子看着晴明说道:“麻烦您就用这些金子,请哪家寺院的僧侣为朝纲大人和
我念诵一段《观音经》吧。余下来的,请您随意处理就是了……”

  说着说着,女子的身影仿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渐渐地淡去。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居然会有这种事情,晴明……”

  博雅手里依然拿着木板,充满感慨地说。

  “这下总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样,博雅,咱们还继续下去吗? ”

  “继续什么? ”

  “回家继续喝个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见影子为止。”

  “好.就这么办吧。”

  “嗯。”

  “嗯。”

  草丛仿佛被蕴含着夜露的点点月光濡湿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着杂草,朝着朝
纲府邸外走去。

  到大门口,“咣当”一声,博雅将手中拿着的木板抛到了地上。

  两人踏着月色,悠然地举步向前走去。          
 一

  樱花飘飘洒洒地凋落着。

  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花瓣片片飞舞,飘落下来。

  没有风。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离开花枝,飘落到地面。

  满树盛开的樱花。

  任凭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满树的樱花依旧不减丰姿,干朵万朵压低
了枝头。

  虬蟠的花枝上空,高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晴明,真是不可思议啊……”

  开口说话的,是源博雅。

  “什么不可思议? ”

  晴明低声问道。

  “就是樱花呀。”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声音说着,举目仰视着樱花。

  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里。

  庭院里有一棵高大的古樱。

  尚未生长齐全的春草,星星点点地在地面上探出头来。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樱树下铺了块毛毡,坐在草地上。

  那是一块深蓝底色、印有美丽的大唐风格图案的花毡。

  它来自遥远的国度——大唐。

  两人之间,靠近古樱树干处,立着一具灯台,台上点着一盏灯火。

  一只装着酒的瓶子,放在两人中间。

  有两只酒杯。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此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惟有樱花花瓣不断飘落,积了厚厚的一层。

  蓝色的花毡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缤纷飘落的花瓣。

  博雅手中的酒杯里,也浮着两片花瓣。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樱花花瓣静静地飞舞着,从两人的上方飘然落下。

  仿佛积雪似的,两人的身上以及周围不断地有白色的樱花层堆起来。

  “樱花? ”晴明问。     “从许久之前,这棵樱树的花瓣便已开始飘谢了,然而,这枝头上的樱花,却
丝毫不见减少……”

  “嗯。”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热。

  “简直就像你似的。”

  “像我? ”

  “是啊……”

  博雅将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边,连同花瓣一起,一饮而尽。

  “我是说,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这樱花一样嘛。”

  “什么意思? ”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会自然而然地漫溢出来。”

  “……”

  “而且,无论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却一点也不见减少。”

  “呵呵。”

  “就好像你的体内有一棵高大的樱树,枝繁叶茂,一边是无穷无尽地花朵怒放,
一边是片片花瓣纷纷飘谢。”

  晴明体内有一棵花朵永远怒放而又不停凋谢,永远保持盛开状态的樱树。

  仿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断地飘谢,晴明体内的花瓣也就越开越多。

  博雅用简短的比喻表述了这层意思。

  “博雅,世上没有永不凋谢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红红的唇边,静静地呷了一口。

  “花之所以为花,正因为它终会凋谢。”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会全部凋谢啊……”

  博雅大发感慨。

  晴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尽量不至于让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他仿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气缓缓渗入狩衣的乐趣。

  “博雅,今晚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对了,晴明,其实这件事……”

  博雅放下酒杯,说道:“藤原为辅大人,你知道吧。”

  “嗯.他去年当上参议(当时官位依次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纳言,
中纳言,参议。参议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藤原为辅,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孙,左兵卫督朝赖之子。历任藏人、朱雀院判官
代、尾张守、山城守、右大弁等,于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参议。

  其年龄与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就是这位为辅大人,据说每天晚上都有人前来拜访他。”

  博雅打开了话匣子。           
 二

  深夜——为辅在卧室刚刚入睡,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喂……”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为辅大人! 请醒醒吧。”

  为辅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枕边黑暗中站着一个老人,身着褴褛不堪的白色便袍。

  白发,白髯,满面皱纹,脸上仿佛被强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一头白发犹如被狂风吹乱的茅草一般,乱蓬蓬地叉开来去。

  “醒了就赶快起床吧! ”

  是谁? 为辅还未来得及询问对方是谁,右手就被紧紧抓住,上身已经被拉了起
来。

  “来来,快点站好! ”

  不可思议的是,为辅毫无抵抗能力。

  为辅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来,老人牵着为辅的手迈步走了出去。

  “好。咱们去吧! ”

  他觉得这老人似曾相识,却又觉得这张脸是头一次见到。

  老人是独眼。

  左眼已经瞎了。

  走到外廊内,赤裸着双脚就径直下了庭院。

  走出大门,又继续向前走去。

  心里好像明白是在朝着西边走,然而却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双脚踩在泥地上时感到一阵冰凉,然而走着走着,便渐渐什么都
感觉不到了。两脚仿佛踩着云朵似的,飘飘忽忽地不听使唤。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远。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红光四射的东西。

  “唉,总算快到啦! ”老人说。

  不知为什么,为辅突然开始害怕起来。

  他很想从老人的左手中挣脱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声逃之天天,但却丝
毫没有力气。虽然为辅感觉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轻又弱,然而一旦企图挣脱,那
力量便会自然而然变得极为强劲。

  “你可没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老人阴阴地一笑,口中露出蓝色的舌头。

  舌尖从当中裂成两瓣。

  为辅越发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内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万一逃亡失败,天
知道自己会受到何等对待。于是,他只能就这么老老实实地任由老人牵着手。

  红光四射的东西渐渐逼近眼前。

  “来啊。这里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两根烧得通红、足有一抱粗的铁柱子。

  铁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为辅,上去抱紧它! ”老人说。

  “抱紧这个? ”

  为辅声音颤抖。

  这两根铁柱烧得通红,仿佛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
肤烧焦,连肌肉也吱吱响着被烧成焦炭吧? 而且,回过神来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
裸体、不缠一丝。究竟是从一开始就没穿衣服呢,还是途中被剥掉了? 为辅拼命回
忆,脑海中却没有丝毫记忆。

  “上去! 抱住它! ”

  老人声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虽然老人厉声发令,然而那铁柱子烧得通红,根本无法靠近。

  正呆立在原地,背后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为辅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结果刚好从正面抱住了那根烧得通红的铁
柱子。

  好烫啊! 为辅连喊带叫,直想朝后跳开,然而身体却紧紧贴在柱子上,离不开。

  腹部、胸部、两腿的内侧、环抱着铁柱的双臂、贴在柱子上的右脸颊,任何一
部分都逃离不开,全身都被烧烤着。

  为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严酷的刑罚啊? 他不禁涕泗滂沱。

  一边哭泣.一边抱在铁柱上。

  可以听到自己的血肉仿佛已被煮沸似的,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老人终于把他拉下来的时候,与铁柱接触的皮肤,已然整块脱落。

  “今晚姑且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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