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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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的城门终于还是开了,在萧十三郎潜进城去半个时辰以后。
把守明德门的羽林卫校尉孟杰被浑身血迹斑斑的萧十三郎挟持着,指挥几个羽林卫士卒打开了城门。
张瑄猛然扭头向其间望去,他第一眼就望见了城门侧手持宝剑横在一个羽林卫低级军官脖颈上、发髻散乱神情微微有些狼狈的萧十三郎。
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和气定神闲,由此可见他此战的艰苦和艰难。
张瑄大喜,一把抽出腰间的宝剑来,挥舞向天,跨在马上沉声大呼道:“儿郎们,随本官杀进城去,诛叛逆、灭反贼、保护陛下!”
一个士卒奋力地擂起军鼓,在震颤人心的鼓点中,千余士卒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声,“诛叛逆、灭反贼、保护陛下!”
旋即,张瑄一夹马腹,率先向城门冲去。而千余士卒紧随其后,气势如虹。
张瑄并没有按照之前与哥舒翰和杨涟的约定,直接率军挺进兴庆宫。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此刻哥舒翰的大军还没有攻克通化门,他带领的这千把人马如果傻乎乎地冲到兴庆宫去,皇帝救不出来,反而会将自己陷进去,落入贼兵的重重包围。
张瑄不可能愚昧到这种程度,对皇帝他可没多少愚忠观念。
因此,他完全是按照自己的路子来。
命周旭初率百余军士化整为零分散到城中的各个角落,四处鼓噪喊号:“诛杀叛贼荣王!”
亦或者,“陛下有旨,凡就地归降者一概免死!”
城中大乱,喊杀声四起。坊间百姓惊惶闭门不敢外出自不待言,而更重要的是,城中的羽林卫八千兵马以及李琬蓄养的千把私兵,由此军心大乱,尤其是各个城门的守卒再也无心守城。
哥舒翰率军攻破通化门,直逼兴庆宫。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杨涟也率千余军卒攻进开元门,在最短的时间里突袭兴庆宫,在半道上与哥舒翰的兵马汇合,合兵一处,向从四处退居聚集在兴庆宫外围一侧的霍青标下的羽林卫军马发起了正面进攻,羽林卫全线溃败。
“诛逆贼、灭奸党……杀无赦!”
张瑄纵马亲率900人沿着空荡荡的朱雀大街向城西北方向掩杀过去,沿途高喊军号。
萧十三郎在马上有些疑惑地扫了张瑄一眼,因为张瑄率军前行的这个方向与兴庆宫正好背道而驰。
900军马喊杀声震天穿过好几条街巷,渐渐逼近了安禄山的东平郡王府。
这两日李琬兴兵逼宫,不管外边怎么折腾,安禄山浑然视若不见,躲避在府中闭门谢客。
安禄山打的是如意算盘。如果李琬篡位成功,他就在第一时间站出来恭贺,随后返回范阳,继续他的谋反准备大业。只要时机成熟,管他谁当皇帝,他都照反不误。
而如果李琬篡位失败,他也可以出来自证清白,没有直接从贼,顶多落个被胁迫的埋怨。
黎明前城里城外的动静都没有逃过安禄山的耳朵。在得知哥舒翰率军来援救长安勤王护驾的消息后,安禄山就在第一时间判断李琬这一次的兵变要以悲剧收场。
这是安禄山作为一个枭雄的一种直觉。
对于李琬的做法,安禄山其实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昨日晚间李琬就应该率军杀入兴庆宫,将皇帝斩于马下,立即逼迫皇族和满朝文武拥立自己为帝,然后在第一时间稳定局势。
父子骨肉亲情,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算个鸟啊!
可惜李琬终归不是安禄山,李琬作为皇子,他不仅过多考虑了自己上位的正当性和合法性,要让他真正弑父,一时间他还是狠不下心来的。
当然,这也与他太过自信有关。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让皇帝主动下诏退位。
安禄山与长子安庆宗穿戴整齐,做好了随时面见皇帝请罪的心理准备。
但不成想,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轰轰烈烈的军马行动和诛杀叛逆奸贼的嘈杂声浪。安禄山一向多疑,更重要的是他心中有鬼,听下人报说有一队兵马气势汹汹地朝东平郡王府冲杀过来,他心里立即惶然失措。
当即与安庆宗纠集两三百家丁和亲兵涌出府门,准备趁乱退出城去。
但刚出府门,迎面就与张瑄的900兵马对峙起来。
张瑄的900兵马是金吾卫中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杀气腾腾军容严整,不是安禄山手下这群临时由家奴、护卫和少量亲兵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安禄山换上了一身普通家奴的服色,垂首不语。而安庆宗躲在家奴的护卫中高声喊道,“前面是哪位将军?在下乃是东平郡王、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之子安庆宗……”
张瑄冷冷一笑,装作没有听到,举剑大呼道:“诛逆贼、灭奸党……杀无赦!”
“杀啊!”
900士卒挥舞着陌刀长枪冲杀过去,安禄山的人根本不可阻挡,也吓破了胆。部分退入府中,部分被军马冲散,向城中四散逃窜而去。
……
……
一番混战之后,多数安禄山的人被剿灭。安庆宗被俘,但安禄山却不知所踪。
萧十三郎皱了皱眉,轻轻道,“兄弟,为兄带人再去搜,这老贼肯定躲在府中。”
张瑄轻轻一笑,压低声音道,“兄长,罢了。也不能真诛杀了这老贼,且让他逃出城去吧。”
说完,张瑄奋力大喝道,“儿郎们,速速随本官进军兴庆宫救驾!”
张瑄自然是有意要放跑安禄山。
因为在他看来,杀一个安禄山其实很容易,不要说有这种兵变的良机,就算是平时,他也有太多的方法灭了安禄山。但杀了安禄山,并不代表着安禄山一党会覆灭,他的儿子安庆绪还在范阳,势力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削弱,该起兵造反的还是会起兵造反。
而安禄山一死,说不定还会带来更大的不可控制的变数。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安禄山逃回去。
由此一来,安禄山纵然不会因为荣王李琬谋反一事受到直接的牵连,但也因为不尊圣谕私自逃离京师而引发皇帝的怒火,给了大唐朝廷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削弱其权力势力的借口。
这才是张瑄此番趁兵乱威吓安禄山的真正用意。
张瑄料定安禄山在此时准备不足,定然不敢起兵。历史上的安史之乱是天宝十四年,距离此时还有两年的时间。
……
……
得知有援兵攻进城中,杨国忠和李亨率宫禁宿卫更是死战死守兴庆宫。以至于李琬的军马在哥舒翰与杨涟大军赶至时,才刚刚攻破了兴庆宫的宫门。
里应外合内外夹击之下,再加上霍青的羽林卫兵马军心涣散,根本无心作战。大部分羽林卫跪倒当场放弃兵器投降,而少部分则护卫着李琬、霍青和高仙芝等人且战且往荣王府败退。
倒是退进了荣王府,但却被张瑄和哥舒翰率军团团包围,将荣王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见大势已去,李琬仰天狂笑三声,喷出三口鲜血。然后手持宝剑,将自己的子嗣妻妾统统诛杀殆尽,然后自刎而死。
第121章 劫后余波
“殿下!殿下啊!”霍青噗通一声跪在荣王府的院中,哀嚎半天,这才绝望地同样横剑自刎。
高仙芝仰天长叹,绝望地拔出佩剑,在清冷的寒风中,在渐渐升腾起来的朝霞下倒转剑柄,切腹而亡。
裴敦复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手持着一柄宝剑,瘫倒在地上,却是死活鼓不起勇气来结果自己的性命。
张瑄在前,哥舒翰在后,率杀气腾腾的军卒冲破荣王府的府门冲杀进来。
张瑄摆了摆手,军卒肃然列队止步。
张瑄大步上前,先是扫了一眼躺在血泊里已经断了气的霍青和高仙芝一眼,长叹了一声。对于霍青,他没有什么怜悯之心,既然起兵谋反那就要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死就死了。
但高仙芝却是大唐名将,本不该如此,却悲哀地沦为了荣王谋逆的牺牲品,倒在自己的剑下。
张瑄慢慢俯下身,凝视着高仙芝那张粗犷的、因为在死前剧烈痛楚而凝滞起来的充满了绝望表情的清朗面孔,探手过去,一把从高仙芝的尸体上抽出那柄如同秋水一般的宝剑来,随手仍在一旁。
张瑄抬头与同样感觉惋惜的哥舒翰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摆摆手向周旭初沉声道,“来人,将高仙芝的尸首带出城去,葬了吧。”
周旭初恭谨地拱手领命而去。
张瑄起身来冷视着哆哆嗦嗦已经说不出口来的裴敦复,冷笑道,“裴大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张大夫……哥帅……下官被荣王……被荣王胁迫,还求二位饶下官一命,下官感激涕零来生结草衔环报答二位大恩。”裴敦复磕磕绊绊地颤声道。
张瑄淡然一笑,立即背过身去。
哥舒翰叹息一声,“裴敦复,尔从贼谋逆……是死是活,还需陛下发落!来人,将裴敦复带下去,好好看管,等待朝廷处置!”
红日高悬,清风送暖,渐渐驱散了笼罩在长安上空的杀气、血腥气和漫天阴霾。
张瑄和哥舒翰骑在马上并辔而行,率大军缓缓穿过空荡荡的东市坊街向兴庆宫而去。
“子瞻老弟,此番救驾大功已成,老弟青云直上指日可待,真是可喜可贺。”哥舒翰轻轻一笑,“怎么,有没有兴趣弃文从军,去河西做个节度副使?本帅自当在陛下面前保奏!”
张瑄在危急关头所变现出来的权谋胆识以及刚毅果决的品质,深得哥舒翰的赞赏。
张瑄微微笑着拱手道,“哥帅过誉了。此番救驾之功,哥帅当居首位。没有哥帅与众军与诸将的拼杀征战,张瑄个人之力又能如何?”
哥舒翰摇头笑道,“不然。本帅不过是适逢其会,不敢居功。倒是金吾卫和武威卫的诸将士齐心协力,其功不小。子瞻老弟在陛下面前,当保奏一二。”
张瑄点点头,回头扫了跟随在两人其后的杨涟等将领一眼,朗声笑道,“诸位将军放心,陛下面前,本官必竭力保奏,以全诸位功绩!”
杨涟等人大喜,在马上一起躬身拜谢道,“谢大人!末将等感激不尽!”
说话间,从大慈恩寺那边过来一支仪仗队伍。张瑄摆了摆手,向那边张望了一下回头向哥舒翰惊讶道,“哥帅,似乎是贵妃娘娘的銮驾从玉真观回返了!”
哥舒翰点点头。
大军列队肃立在街道一侧。杨贵妃的仪仗队伍走到近前,杨玉环在车辇上站起身来,扯开纱帘,远远凝视着张瑄,妩媚的脸上红霞淡生,良久才又慢慢坐了回去,挥挥手朗声道,“张大夫,哥帅,诸位将军,平叛救驾之功,本宫谢过了。”
张瑄和哥舒翰带着诸将下马来躬身拜了下去,“末将等不敢居功,见过娘娘!”
其实张瑄心里觉得很是奇怪,叛乱刚刚平息,城中还存在诸多不安全的隐患,杨玉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进城回宫。但杨玉环担心他的安危,听说张瑄与哥舒翰带金吾卫和武威卫的兵马攻破长安,李琬自杀,便不顾玉真公主殿阻拦,带着自己的仪仗队伍匆匆回返。
“微臣斗胆请娘娘銮驾靠后,由末将等保护回宫。”哥舒翰躬身呼道。
杨玉环微笑着将自己隐晦而柔情的目光从张瑄身上收了回来,点点头道,“好,本宫明白。有劳哥帅了。”
当日受了风寒又吐了血,李隆基本来躺在病榻上起不来身,李琬带兵逼宫已经让这个老朽的皇帝惊吓过度心力憔悴,尽管他在口头上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但当他从高力士口中听闻张瑄和哥舒翰带兵攻进城中,李琬叛军多数投降、少数被剿灭、李琬本人更是自杀身亡的消息后,精神就为之一振,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振作起来,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里大唐皇帝凛然勃发的精气神。
只是高力士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假象。经此一乱,皇帝的身子怕是不成了。纵然暂时生命无虞,但要想再跟往昔一样,根本不可能了。一个搞不好,就要就此卧床不起,直到生机绝灭,渐渐走向死亡。
“老东西,待朕更衣……准备车辇,朕要亲自出宫门迎接勤王之将士!”李隆基哈哈笑着,从床榻上翻身坐起。
“是,老奴遵旨。”高力士心里当然也是欢喜,只是欢喜中掺杂着深深的对皇帝身体的担忧。
太子李亨和杨国忠也是带着几个侍卫喜气洋洋地迎候在了兴庆宫高大的宫门前。两人本来绝望透顶,以为必死无疑,结果绝处逢生,张瑄的救兵竟然从天而降,荣王李琬的叛军潮水一般来又潮水一般地退却溃败,他们心头的狂喜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皇帝的车辇仪仗缓缓而来,因为不少宫女太监和宫禁宿卫死于守宫之战,加上兴庆宫目前一片狼藉,还烧毁了一片宫苑,所以皇帝的銮驾仪仗显得有些冷清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