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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圣光 作者:宋安娜-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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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王大均在仕途上却了无业绩,至今还是普通一名记者。   
  他眼睁睁地看着当初与他膀并膀一起进入报社的大学同学们纷纷升迁而去。有的做了副总编,有的被派往宣传部系统其他单位做了一把手,就连性格内向、不善言谈,早已被同学们认定只能在业务上发展而仕途无望的韩其祥,也做了他的顶头上司新闻部主任,王大均至今还没有个一官半职。 
  〃他韩其祥算什么?也来领导我!我’倚马可待’的时候,他还在资料室窝着呢。我这叫才高受妒,正经的白面卷子泡到泔水缸里,窝窝头倒上台盘了。官场黑暗呐,官场黑暗。〃 
  仕途失意的王大均,对新闻也丧失了热情,他把全部聪明才智投注于对官场的预测。他的视野十分广阔,不仅关注报社的人事安排,还关心全市政坛的动向,每有风吹草动,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预言。也有偶然言中的时候,他便大喜过望,逢人便吹嘘,由此被社内同仁奉送了一个雅号地下组织部长。 
  宁虹影先时还劝,也吵过闹过,但久劝不转。   
  宁虹影看过许多指导夫妻生活的书,还请教过心理医生。人们众口一词地劝导夫妻关系的维护,说夫妻在长期生活中可以改变对方,甚至可以拯救对方,使对方成为新人。宁虹影对此持怀疑态度。后来她继续读这方面的书,请教别的心理医生,人们还是这样讲,并举出更多的事例。于是,宁虹影便不得不转而怀疑自己,怀疑她与王大均之间的感情。也许,不是书籍和医生们出了问题,而是他们夫妻之间出了问题。 
  王大均后来发展到把他的〃地下组织部长〃工作与扑克牌算命游戏结合起来。他给每张J、Q、K都固定了身份,有的是市长、书记,有的是总编、部主任,黑桃J就代表韩其祥。他对宁虹影说:〃你别整天跟韩其祥黏糊,那个人可阴着呢。〃宁虹影一摔门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隔着房门,她平静地反问王大均:〃你有权力说这话吗?〃   
  他们住的是一套两居室的单元,分居协议书写得明白,宁虹影住大间,王大均住小间。王大均在协议上签字的时候嘻嘻哈哈的,说要不要公证一下呀,宁大记者?他们是两人协议,没向第三个人讲,连女儿妮妮都不知道。宁虹影不愿妮妮过早地承受家庭生活的阴影,但她还是要与王大均之间有一个正规的说法,她坚持这份协议。 
  王大均在协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签得龙飞凤舞,依然潇洒。他把签字笔往桌上一拍,指着宁虹影说:〃签与不签,你都离不开我!不信咱们走着瞧!〃   
  宁虹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从来没有这样魂不守舍过   
  当宁虹影意识到他们共同坐在汽车里并且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她已经下意识地打着了油门,她心爱的红色捷达在她的坐椅下边低吟。那是快活的低吟,只有她才能感觉得到。在她的潜意识里,这辆红色捷达是有生命的,它懂得喜怒哀乐,也有健康和疾病,这些,她都能心领神会。它甚至会淘气,比如此刻,它就比淘气的男孩还气人。它像在冰场上那样,左滑一下,右滑一下,无论她怎样把稳方向盘,它就是不听话。 
  捷达宝贝儿,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在心里说。戏不等人,而且,还有他在身边。   
  他坐在她的身边,眼睛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而她却被他包围着,捷达里小小的空间,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没有烟草味儿,只是一个成熟男人身体的天然气味。那气味很清爽,让宁虹影想起秋日的庄稼地。那是一片丰沃的田野,可以期望丰厚的收获,也许,还能发现意想不到的宝藏。 
  想到这里,宁虹影一阵脸热心慌。   
  〃请停车。〃他说。   
  宁虹影还没弄清他的意思,右脚却身不由己,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他打开车门下去,从车头前绕到宁虹影这边来,用手指敲敲车窗的玻璃。   
  宁虹影摇下车窗玻璃。   
  他礼貌地问:〃能不能让我来开车?〃   
  宁虹影要下车,他示意她挪到他原来的座位上去。   
  红色捷达再一次快乐地低吟,他开车的技术很好,淘气的男孩在他手里变成个温柔的少女。这个小坏蛋!宁虹影差点就叫出声来。这时候她才发现,天在下雪,捷达外边已经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了。 
  原来怪不得捷达,是自己一直魂不守舍。   
  她从来没有这样魂不守舍过。     
  那一晚,宁虹影始终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就这样魂不守舍着。魂不守舍地接来刘利华,魂不守舍地看完演出,然后魂不守舍地随着熙熙攘攘的观众退场,如果不是那个人从身后叫住她,她便会与他失之交臂。 
  他在她身后低低地说:〃喂。〃   
  是那把中提琴,浑厚圆润。   
  〃这是我的名片。也许……〃他说。   
  他说:〃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不知道你的名字,没办法叫住你。退场的人这么多,有几次,几乎把你丢掉。〃   
  他说:〃再见吧。〃   
  他没有跟她握手。   
  〃再见。〃宁虹影说。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宁虹影的手上只攥着那张名片:成功,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      
  〃今天,我要尽兴。〃   
  就像王大均是她新闻业务上的导师那样,夫妻生活中他也是她的导师。第一夜,宁虹影兴奋加紧张,如果不是王大均沉着、有序的引导,她会搞得一团糟。从此,她便像鸟儿依恋树枝那样依恋他,需要他,在婚后最初的几年里,他们温情脉脉。后来这一切起了变化。宁虹影的名字频繁地在《新城日报》上出现,编委会甚至决定开辟〃虹影评戏〃专栏,这更使她声名鹊起。用记者个人的名字开辟专栏,这在《新城日报》还没有先例,报社扶植与推出名记的举措已不言自明,而王大均却如日薄西山,除了牢骚日盛之外,似乎无事可做。 
  于是宁虹影发现王大均越来越需要自己。   
  他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疲倦,他的兴趣和花样也与日俱增。宁虹影并不拒绝那些肉体的游戏,那些游戏毕竟能让他们夫妻在那个时刻共同兴奋起来。当然王大均总是激动无比,从始至终他都高声呼喊,说一些断续不清的话,然后从高峰处心满意足地跌落下来,四仰八叉地朝床里一躺,倾刻间便鼾声大作。 
  也许夫妻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索然无味。   
  宁虹影试图控制他们肉体接触的频率,但立即被王大均觉察,他变本加厉地追索她。白天,不管宁虹影在做什么,与什么人谈话,都能感觉到角落里不时斜刺过来的盘查目光,那是王大均,他们同在一间办公室,她没有办法。晚上,不管宁虹影回家有多晚,王大均都等着她,用满屋子里的烟和盘查的目光,与白天一样。然后他们上床。 
  连报社的同事都误以为他们如胶似漆。   
  马小燕向全新闻部的同事宣布,她要建议工会组织一次全社范围的模范夫妻评比,她保证王大均和宁虹影这一对稳操胜券。   
  马小燕与韩其祥是一对,马小燕小丈夫11岁,但韩其祥却对她不冷不热的,以至于马小燕常常抱怨。   
  宁虹影从不向人谈起她的夫妻生活,也从不拒绝王大均,直到那一次。   
  那一次宁虹影没有去剧场,他们上床比较早,她立刻就感觉到王大均比往常还要兴奋。   
  他凑在她耳边说:〃今天,我要尽兴。〃   
  他呼出的热气灼着她的脖颈。他喝了酒,酒精经过胃的发酵,再从嘴里呼出来,让她恶心。   
  但她顺从着他的摆布。   
  他一路顺风地攀向高峰。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太好了……太好了!〃   
  王大均情不自禁地呼叫。   
  〃我还是我,我比谁都强!韩其祥,看见了没有?看见了没有?马小燕,对,马小燕!马小燕!马小燕!马小燕……〃   
  宁虹影在那一刻弄不清自己是惊诧还是愤怒。她睁开眼,看见王大均迷醉地大张着嘴,一边叫着马小燕的名字,一边奋力作最后的冲刺。   
  她脑子〃嗡〃地一下,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知觉。等她醒转过来,才发现王大均已经被她推下床去。   
  她抱起自己的被子睡到客厅的沙发上去。王大均爬上床,不解释,也不劝慰,翻身躺到床上,赌气不说话。   
  宁虹影无话可说。10年夫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王大均心目中的位置。也许,他们的心,从来都没有契合过,他们的精神世界,从来都没有向对方打开过。但他们一起生活了10年,耳鬓厮磨,他们熟悉并接受对方的肉体就像熟悉并接受自己一样。宁虹影突然跳起身来,冲进浴室。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水柱劈头盖脸地击打自己的头顶和肩膀。水有些烫,她把它调得更烫,然后拼命地搓着自己的皮肤,直到疼痛。水从肩头溅起,射进她的眼睛,她双手捂住了脸,一动不动。水柱继续击打她的身体,毛巾从肩头滑落,沿着她的脊背缓缓地瘫软在脚旁。 
  她决定与王大均分居。   
  〃你听说了?韩其祥要提拔当副总编了?〃   
  分居第一个晚上,王大均睡在自己小屋的床上,隔着客厅高声地问。   
  宁虹影不说话。   
  〃他跟你无话不谈,他能不告诉你吗?哼。〃   
  宁虹影还是不说话。       
  重要的是你被击中了   
  雪花飘落。漫天都是无声的袅娜。没有风。它们自由自在地滑翔,像无数个洁白的小精灵,小手撑开她们的小白裙,在空中旋转着舞蹈。她们一定是唱着歌的,尽管无声,她们轻飘飘的身体和着那歌儿的旋律,一忽儿轻悠悠地飞扬,一忽儿滴溜溜地滑落。她们裙裾相连,像白色大花团在盛开;她们四散开去,又像无数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她们飞落在红色捷达的前窗上,好奇地向车内探视车里的两个人都不讲话。她们便手拉手,嘻笑着从车窗上方沿着玻璃滑下来,把歌儿和笑声连同雪花,一起堆积在车头。 
  宁虹影与那个人提前赶到约定地点。外面大雪纷飞,他们坐在车里等候。   
  两个人谁都不讲话。   
  车前窗的雪花已经堆积了一寸来高,还没人打破沉默。   
  捷达顶篷上的雪也该有一寸来厚了吧。宁虹影想。雪花的飘落原本是无声的,而此刻每一片飘落在顶篷的雪却能在她心中唤起清晰的回声:咚,咚……   
  是落雪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心跳?   
  当然是你自己的心在跳,虹影小姑娘。   
  捷达宝贝儿,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年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觉,重要的是你被击中了。   
  是的,我是被击中了。就像冥冥中存在着难逃的命数。其实我是最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我曾经无数次地嘲笑过它。   
  这可不是少男少女们那些毫无重量的一见钟情。问问你的心脏吧,问问它为什么疼痛。   
  是啊,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为他心痛。我没想那样,真的,没想,但……   
  更重要的是你还能被击中,小姑娘。   
  也许,是吧。许多年没有这样过了。其实,是从来没有这样过。可现在,现在我该怎么办?我心跳得都快喘不上气来了。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吧。说点什么吧。帮帮我,捷达宝贝儿。     
  要是能出去走走,到雪地里走走,那该多好!   
  〃我们到雪地里走走?〃   
  宁虹影吓了一大跳,她以为自己无意中把心里想的说出了口。   
  〃可以吗?到雪地里走走?〃   
  原来是那个人在柔声地问着她。   
  他想的竟与自己一样。宁虹影怦然心动。她连忙从后座抓起她的银色防寒服,下了车。   
  这里是城郊结合部,四野空茫,远处的房屋被大雪覆盖,与田野连成白茫茫的一片。红色捷达驶上一条细细窄窄的乡村小路,泊了下来。他们下了车。小路一侧稀稀落落排列着一排小树;另一侧,则稀稀落落地立着一溜路灯。路灯昏黄的光洒在雪地上。往下看,脚下只小小一圈光晕;朝上看,一支稀薄的光柱。 
  他们站在光柱里。   
  他穿一件黑色的大衣,而宁虹影一身银白。一件肥大直长到膝部的银色防寒服,一双高筒的银色雪地靴。   
  在光柱里,每一朵雪花都变得晶莹剔透,六角花瓣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宁虹影将双手捧成一个〃心〃状,想要承接那些〃钻石〃。   
  他无声地笑了。她感觉得到。   
  他个头很高,宁虹影要看清他的脸必须仰起下巴。有雪花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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