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掷骰子吗-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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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α粒子、还有更多的基本粒子,他们都决定联合起来,为了“大粒子王国”的神圣保
卫战而并肩奋斗。这场波粒战争,已经远远超出了光的范围,整个物理体系如今都陷于这
个争论中,从而形成了一次名副其实的世界大战。玻尔在1924年曾试图给这两支军队调停
,他和克莱默(Kramers)还有斯雷特(Slater)发表了一个理论(称作BSK理论),尝试
同时从波和粒子的角度去解释能量转换,但双方正打得眼红,这次调停成了外交上的彻底
失败,不久就被实验所否决。战火熊熊,燃遍物理学的每一寸土地,同时也把它的未来炙
烤得焦糊不清。
物理学已经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它迷茫而又困惑,不知道前途何去何从。昔日的经典辉
煌已经变成断瓦残垣,一切回头路都被断绝。如今的天空浓云密布,不见阳光,在大地上
投下一片阴影。人们在量子这个精灵的带领下一路走来,沿途如行山阴道上,精彩目不暇
接,但现在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白云深处,彷徨而不知归路。放眼望去,到处是雾茫
茫一片,不辨东南西北,叫人心中没底。玻尔建立的大厦虽然看起来还是顶天立地,但稍
微了解一点内情的工程师们都知道它已经几经裱糊,伤筋动骨,摇摇欲坠,只是仍然在苦
苦支撑而已。更何况,这个大厦还凭借着对应原理的天桥,依附在麦克斯韦的旧楼上,这
就教人更不敢对它的前途抱有任何希望。在另一边,微粒和波动打得烽火连天,谁也奈何
不了谁,长期的战争已经使物理学的基础处在崩溃边缘,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建立在什么
东西之上。
不过,我们也不必过多地为一种悲观情绪所困扰。在大时代的黎明到来之前,总是要经历
这样的深深的黑暗,那是一个伟大理论诞生前的阵痛。当大风扬起,吹散一切岚雾的时候
,人们会惊喜地发现,原来他们已经站在高高的山峰之上,极目望去,满眼风光。
那个带领我们穿越迷雾的人,后来回忆说:“1924到1925年,我们在原子物理方面虽然进
入了一个浓云密布的领域,但是已经可以从中看见微光,并展望出一个令人激动的远景。
”
说这话的是一个来自德国的年轻人,他就是维尔纳•;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
。
在本史话第二章的最后,我们已经知道,海森堡于1901年出生于维尔兹堡(Würzburg)
,他的父亲后来成为了一位有名的希腊文教授。小海森堡9岁那年,他们全家搬到了慕尼
黑,他的祖父在那里的一间学校(叫做Maximilians Gymnasium的)当校长,而海森堡也
自然进了这间学校学习。虽然属于“高干子弟”,但小海森堡显然不用凭借这种关系来取
得成绩,他的天才很快就开始让人吃惊,特别是数学和物理方面的,但是他同时也对宗教
、文学和哲学表现出强烈兴趣。这样的多才多艺预示着他以后不仅仅将成为一个划时代的
物理学家,同时也将成为一为重要的哲学家。
1919年,海森堡参予了镇压巴伐利亚苏维埃共和国的军事行动,当然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大
男孩,把这当成一件好玩的事情而已。对他来说,更严肃的是在大学里选择一条怎样的道
路。当他进入慕尼黑大学后,这种选择便很现实地摆在他面前:是跟着林德曼(Ferdinan
d von Lindemann),一位著名的数学家学习数论呢,还是跟着索末非学习物理?海森堡
终于选择了后者,从而迈出了一个科学巨人的第一步。
1922年,玻尔应邀到哥廷根进行学术访问,引起轰动,甚至后来被称为哥廷根的“玻尔节
”。海森堡也赶到哥廷根去听玻尔的演讲,才三年级的他竟然向玻尔提出一些学术观点上
的异议,使得玻尔对他刮目相看。事实上,玻尔此行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遇到了海森堡和
泡利,两个天才无限的年轻人。而这两人之后都会远赴哥本哈根,在玻尔的研究室和他一
起工作一段日子。
到了1925年,海森堡——他现在是博士了——已经充分成长为一个既朝气蓬勃又不乏成熟
的物理学家。他在慕尼黑、哥廷根和哥本哈根的经历使得他得以师从当时最好的几位物理
大师。而按他自己的说法,他从索末非那里学到了乐观态度,在哥廷根从波恩,弗兰克还
有希尔伯特那里学到了数学,而从玻尔那里,他学到了物理(索末非似乎很没有面子,呵
呵)。
现在,该轮到海森堡自己上场了。物理学的天空终将云开雾散,露出璀璨的星光让我们目
眩神迷。在那其中有几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它们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夜空,组成了最华丽的
星座。不用费力分辩,你应该能认出其中的一颗,它就叫维尔纳•;海森堡。作为量
子力学的奠基人之一,这个名字将永远镌刻在时空和历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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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闲话:被误解的名言
这个闲话和今天的正文无关,不过既然这几日讨论牛顿,不妨多披露一些关于牛顿的历史
事实。
牛顿最为人熟知的一句名言是这样说的:“如果我看得更远的话,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
肩膀上”(If I have seen further it is by standing on ye shoulders of Giants)
。这句话通常被用来赞叹牛顿的谦逊,但是从历史上来看,这句话本身似乎没有任何可以
理解为谦逊的理由。
首先这句话不是原创。早在12世纪,伯纳德(Bernard of Chartres,他是中世纪的哲学
家,著名的法国沙特尔学校的校长)就说过:“Nos esse quasi nanos gigantium
humeris insidientes”。这句拉丁文的意思就是说,我们都像坐在巨人肩膀上的矮子。
这句话,如今还能在沙特尔市那著名的哥特式大教堂的窗户上找到。从伯纳德以来,至少
有二三十个人在牛顿之前说过类似的话。
牛顿说这话是在1676年给胡克的一封信中。当时他已经和胡克在光的问题上吵得昏天黑地
,争论已经持续多年(可以参见我们的史话)。在这封信里,牛顿认为胡克把他(牛顿自
己)的能力看得太高了,然后就是这句著名的话:“如果我看得更远的话,那是因为我站
在巨人的肩膀上”。
这里面的意思无非两种:牛顿说的巨人如果指胡克的话,那是一次很明显的妥协:我没有
抄袭你的观念,我只不过在你工作的基础上继续发展——这才比你看得高那么一点点。牛
顿想通过这种方式委婉地平息胡克的怒火,大家就此罢手。但如果要说大度或者谦逊,似
乎很难谈得上。牛顿为此一生记恨胡克,哪怕几十年后,胡克早就墓木已拱,他还是不能
平心静气地提到这个名字,这句话最多是试图息事宁人的外交词令而已。另一种可能,巨
人不指胡克,那就更明显了:我的工作就算不完全是自己的,也是站在前辈巨人们的肩上
——没你胡克的事。
更多的历史学家认为,这句话是一次恶意的挪揄和讽刺——胡克身材矮小,用“巨人”似
乎暗含不怀好意。持这种观点的甚至还包括著名的史蒂芬•;霍金,正是他如今坐在
当年牛顿卢卡萨教授的位子上。
牛顿还有一句有名的话,大意说他是海边的一个小孩子,捡起贝壳玩玩,但还没有发现真
理的大海。这句话也不是他的原创,最早可以追溯到Joseph Spence。但牛顿最可能是从
约翰•;米尔顿的《复乐园》中引用(牛顿有一本米尔顿的作品集)。这显然也是精
心准备的说辞,牛顿本人从未见过大海,更别提在海滩行走了。他一生中见过的最大的河
也就是泰晤士河,很难想象大海的意象如何能自然地从他的头脑中跳出来。
我谈这些,完全没有诋毁谁的意思。我只想说,历史有时候被赋予了太多的光圈和晕轮,
但还历史的真相,是每一个人的责任,不论那真相究竟是什么。同时,这也丝毫不影响牛
顿科学上的成就——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
第五章 曙光
一
属于海森堡的篇章要从1924年7月开始讲起。那个月份对于海森堡可算是喜讯不断,他的
关于反常塞曼效应的论文通过审核,从而使他晋升为讲师,获得在德国大学的任意级别中
讲学的资格。而玻尔——他对这位出色的年轻人显然有着明显的好感——也来信告诉他,
他已经获得了由洛克菲勒(Rockefeller)财团资助的国际教育基金会(IEB)的奖金,为
数1000美元,从而让他有机会远赴哥本哈根,与玻尔本人和他的同事们共同工作一年。也
是无巧不成书,海森堡原来在哥廷根的导师波恩正好要到美国讲学,于是同意海森堡到哥
本哈根去,只要在明年5月夏季学期开始前回来就可以了。从后来的情况看,海森堡对哥
本哈根的这次访问无疑对于量子力学的发展有着积极的意义。
玻尔在哥本哈根的研究所当时已经具有了世界性的声名,和哥廷根,慕尼黑一起,成为了
量子力学发展史上的“黄金三角”。世界各地的学者纷纷前来访问学习,1924年的秋天有
近10位访问学者,其中6位是IEB资助的,而这一数字很快就开始激增,使得这幢三层楼的
建筑不久就开始显得拥挤,从而不得不展开扩建。海森堡在结束了他的暑假旅行之后,于
1924年9月17日抵达哥本哈根,他和另一位来自美国的金(King)博士住在一位刚去世的
教授家里,并由孀居的夫人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对于海森堡来说,这地方更像是一所语
言学校——他那糟糕的英语和丹麦语水平都在逗留期间有了突飞猛涨的进步。
言归正传。我们在前面讲到,1924,1925年之交,物理学正处在一个非常艰难和迷茫的境
地中。玻尔那精巧的原子结构已经在内部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而辐射问题的本质究竟是粒
子还是波动,双方仍然在白热化地交战。康普顿的实验已经使得最持怀疑态度的物理学家
都不得不承认,粒子性是无可否认的,但是这就势必要推翻电磁体系这个已经扎根于物理
学百余年的庞然大物。而后者所依赖的地基——麦克斯韦理论看上去又是如此牢不可破,
无法动摇。
我们也已经提到,在海森堡来到哥本哈根前不久,玻尔和他的助手克莱默(Kramers)还
有斯雷特(Slater)发表了一个称作BKS的理论以试图解决波和粒子的两难。在BKS理论看
来,在每一个稳定的原子附近,都存在着某些“虚拟的振动”(virtual oscillator),
这些神秘的虚拟振动通过对应原理一一与经典振动相对应,从而使得量子化之后仍然保留
有经典波动理论的全部优点(实际上,它是想把粒子在不同的层次上进一步考虑成波)。
然而这个看似皆大欢喜的理论实在有着难言的苦衷,它为了调解波动和微粒之间的宿怨,
甚至不惜抛弃物理学的基石之一:能量守恒和动量守恒定律,认为它们只不过是一种统计
下的平均情况。这个代价太大,遭到爱因斯坦强烈反对,在他影响下泡利也很快转换态度
,他不止一次写信给海森堡抱怨“虚拟的振动”还有“虚拟的物理学”。
BKS的一些思想倒也不是毫无意义。克莱默利用虚拟振子的思想研究了色散现象,并得出
了积极的结果。海森堡在哥本哈根学习的时候对这方面产生了兴趣,并与克莱默联名发表
了论文在物理期刊上,这些思路对于后来量子力学的创立无疑也有着重要的作用。但BKS
理论终于还是中途夭折,1925年4月的实验否定了守恒只在统计意义上成立的说法,光量
子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是什么虚拟波。BKS的崩溃标志着物理学陷入彻底的混乱,
粒子和波的问题是如此令人迷惑而头痛,以致玻尔都说这实在是一种“折磨”(torture
)。对于曾经信奉BKS的海森堡来说,这当然是一个坏消息,但是就像一盆冷水,也能让
他清醒一下,认真地考虑未来的出路何在。
哥本哈根的日子是紧张而又有意义的。海森堡无疑地感到了一种竞争的气氛,并以他那好
胜的性格加倍努力着。当然,竞争是一回事,哥本哈根的自由精神和学术气氛在全欧洲都
几乎无与伦比,而这一切又都和尼尔斯•;玻尔这位量子论的“教父”密切相关。毫
无疑问在哥本哈根的每一个人都是天才,但他们却都更好地衬托出玻尔本人的伟大来。这
位和蔼的丹麦人对于每个人都报以善意的微笑,并引导人们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