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卢沟桥--七七事变-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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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将领不允参加日人宴会。可是日方一请再请,东方人是爱面子的,尤其是
中国人。拒不参加岂不示弱。或有人出谋划策,不如二十九军作庄,以主人
身份请客,既不失面子又能了却此事。二十九军即以冀察绥靖公署名义,由
在北平团以上军官作陪,在中南海怀仁堂招待在北平日本驻屯军连以上军
官。史称“新鸿门宴”,参加宴会的独立二十六旅旅长李致远,一一四旅旅
长董升堂,都曾以回忆录形式绘声绘色描写过当时情景,下面节录李旅长回
忆录一段,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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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的一天,冀察绥靖公署在北平中南海怀仁堂举行盛大宴会,招待日
本华北驻屯军驻北平部队连长以上的军官,由第二十九军驻北平部队团长以
上的军官作陪。还邀请当时在北平的北洋军阀余孽和所谓社会名流如吴佩
孚、张怀芝等人参加。日方出席的有驻北平部队的边村旅团长等30
多人。
筵席间每桌上有三四个日本人。宋哲元和边村、松岛、樱井、秦德纯、冯治
安等与那些社会名流共坐两席,其余的中日双方的军官,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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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
在两张主座席的两边,设了两张空桌子,备上下菜之用。酒到半酣的
时候,一个日本军官跳到空桌子上,唱了一首我们听不懂的日本歌曲,进行
挑战。接着又有两个日本军官上桌子唱歌。这时,何基沣旅长临机应变,立
即上桌唱了一首黄族歌,以示应战。又有日军官唱日本歌,李文田副师长也
立即上去唱了一段嗓音粗壮的京戏黑头腔。随后日方又出来两人,一人上桌
唱歌,一个桌下舞蹈。当他们歌舞完毕后,河北省主席冯治安到我们桌上来
小声说:“谁出去打套拳?”意在不能输给日本人。这时董升堂上去,打了
一套西北军所流行的拳术。日本人又以一人打一人唱来作答。当时我有些心
情激动,立即在酒席前打了一套在学生时代所学到的花拳,表示中国军人不
可欺。引起席间中日主客们的注意。
当我归座的时候,好几个日本人都到我跟前来敬酒碰杯,表示亲善。
接着又有日本人用他们的“倭刀”,在席间挥舞一阵。我实在按捺不住心头
的怒火,立即招呼我的传令兵坐我的小汽车到永增厂,去取我定做的用最好
的钢打成的“柳叶刀”。这时日方已舞过两三起“倭刀”了。董升堂也实在
耐不住火气,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西北军所习用的大刀片来,在席前劈了一
趟刀法。恰好我的新“柳叶刀”也取到,我立即换上传兵令的布鞋,拿过刀
来劈了一趟十多岁时学来的“滚堂刀”,以压倒对方的骄横。我入座以后,
又有几个日本人围着我敬酒碰杯,还给我戴高帽称我“李武术家”。酒杯用
的是小饭碗,酒是中国花雕和日本啤酒。我到厕所中吐干净酒之后,回来再
喝。我想:反正不能在日本人面前丢人,顶多也不过是一死而已!这时日本
人不劈刀了,松岛将武装带捆到头上,前头打一个结,赤膊上去。把大酒壶
放在头顶上,将点燃的纸烟,口叼三支,鼻孔中塞上两支,两个耳朵中各插
一支,肚脐眼上按一支,他弄得几处可以同时冒烟,又可以同时不出烟。看
到他们出洋相,耍花招,我们就没人和他们比试了。他们又提出来要笔墨纸
张写大字,日本人写一张,我们也写一张。我想写字用不着我们比啦,有吴
佩孚那样的名流就能占上风了。日本人写的大笔汉字虽然不错,但总比不上
我们那吴佩孚的醉笔,他当众挥毫写出一个大条幅,一笔写一行大字,真是
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这时,日本人将宋哲元抬到酒席前,喊着号子举了一阵子,又有几个
日人把秦德纯也举了一阵,我们中国方面的旅团长们,不约而同地把日本边
村旅团长拽出来,也照样把他举起来。彼此使个眼色,把边村脱手往上甩,
然后在下边接着。另有一些人也把松岛举起来。冯治安怕出岔子,叫我们放
下来。此刻席间确有一触即发之险!宋哲元看势不好,立即在席间讲了几句
话,边村也讲了几句话,表示今天的联欢会很好,应当“互相亲善”。
散会后,宋哲元和边村到后面一个房间去了。日本军官都先后退席,
只有松岛留下,叫我同他“转转去”。我对松岛说:“我们的长官还有事,必
须等着。”宋哲元送边村走后,松岛还在等着我,拉着我说:“转转去,不要
害怕!”我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忘记谁跟我说了一句:“你就跟他
转转去吧!”于是我随松岛走出怀仁堂,松岛叫我上车,我看不是我的车,
心想反正不能“孬”给他们,就上了车。我的传令兵问我:“车跟着吧?”
我以为在中南海内路上转转就回来了,就说:“你在这里等等吧,我们去转
转就来。”谁知日本人的汽车开出了中南海。我身上带着一把短剑,是专门
定做的折叠钢刀,很锋利。我想万一他们要害死我,我也要拼他一个够本。
不知转到哪里,车子停下来。我下车后,又来了一辆汽车,下车的人是我认
识的徐廷援,他会说日本话,是日本士官学校出身,过去做过我们的军事教
官。看到有徐廷援,我的心气更壮起来。
走进一个院落,才知道是一所日本妓院。有八个穿着日本便服的日本
人在里面。松岛向他们介绍我:“这是中国的李武术家。”他们硬要我再练一
套拳术供他们观赏。我说:“喝多了,已不能练了!”他们就都围着长桌坐下
喝起酒来,日本妓女陪酒,还劝我喝日本酒,直到深夜12
点后,我才辞出
来。
当时日军方面,知道用硬的方法来对付第二十九军是要付出很大代价
的,因而采用卑鄙下流的软化办法,来从思想上、政治上分化第二十九军,
另一方面利用大小汉奸来包围第二十九军上层人物。那时第二十九军有些上
层人物生活腐化,思想动摇,政治暧昧,而下级军官则生活朴素,埋头苦干,
准备交锋。由于这些矛盾,日本人便利用一切可乘之机,对第二十九军的军
官进行分化、拉拢、收买和软化工作。
今天我回忆松岛为什么要在宴会后拉我“转转去”呢?显然他是想拉
我到亲日派汉奸方面去。后来又有一次我在南苑驻防时,松岛去飞机场送人
之后,又指名找我晤谈。
我当时是找一个日本士官出身的黎广时副团长共同和松岛见面的。松
岛又约我“到城里去玩玩”,我谢绝了,没去。由此可见他对我的工作是下
了功夫的。为什么我到南苑驻防,他如此熟悉?为什么他能直接到我的住处
找我?从这些小事中,可以想见日本人对中国军队内部情况是如何熟悉。
“新鸿门宴”对二十九军的高级将领刺激颇大,他们商讨不下去兵出山
海关之事,这宴会成了议题。可是谁是刘邦?谁又是项羽?或说日本军人处
处主动,中国军官处处被动。或说,中国军官个人武术好,缺乏集体配合意
识。或说,日本军人临场发挥好,中国军官精神负担太重。
说到这里,大家议题又回到“以攻为守”和佟麟阁上来,或说,锣鼓
打了三通,不见黑头出来,捷之还没修炼完成!
这一天,张自忠、刘汝明、冯治安、赵登禹聚齐,四辆黑色道吉轿车
开到了香山兰涧沟的山坡底下,喇叭齐鸣,四位师长一起来见佟麟阁。或问
岂不像中学生相约郊游?各位不知,还未来得及介绍他们之间关系,其实,
二十九军几个高级将领之间私交甚笃。
1930
年中原大战前后,冯玉祥旧部纷纷倒戈,投向蒋介石。后来这些
将领一直活跃在中原和北方战场,如:山东的韩复榘,四十军的庞炳勋,仍
用西北军旗号的杨虎城,又回身投靠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的方振武、吉鸿
昌,后来担任冀察战区总司令的鹿钟麟,任冀察战区游击指挥官的孙良诚,
以及汪伪政权的参谋总长刘郁芬等。
率旧部退到晋东南的有张自忠、孙良诚、庞炳勋、刘汝明、冯治安、
过之纲、高桂兹、张人杰、鲍刚等军、师级将领。高级将领只有宋哲元一位。
不久,庞炳勋又率军投蒋。
当初,二十九军建军之始,张学良曾令张自忠出任军长,张自忠认为
自己威信不足统率二十九军,张以“平日宽大厚重,深餍人心,物望所归”
为由,推荐西北军五虎将之一宋哲元为军长。当时与宋争夺军长宝座的还有
孙良诚,张、宋密商,密派肖振瀛带着厚礼到张学良左右活动,以使宋哲元
抢在孙良诚之先,成为既成事实。冯治安是宋哲元谪系,又与张自忠关系甚
好,冯较年轻,张又推荐冯治安为主力师三十七师师长,自任三十八师师长。
刘汝明带来8000
人,开始任副军长,经宋哲元、秦德纯、肖振瀛到张学良
处活动,又扩编二师,刘汝明出任师长,佟麟阁为人宽厚有长者之风,人缘
颇好,做过宋哲元的副职,与刘汝明关系莫逆,以后被任命为副军长兼军官
教导团长。赵登禹资历较浅,但是跟着宋哲元突围出来的。西北军跟随冯玉
祥20
余年,南征北战,几经变迁与淘汰,可以说,二十九军是西北军剩下
的精英,同时也形成了气味相投的一个圈。
中国人是讲究人情关系、人际关系的。二十九军自然也不能例外。当
年孙中山曾经以一个主义集合同志,这个主义经过中国国情的磨洗和修正,
往往最高的原则得靠私人关系去推动。公情之中必须夹着私谊,就像时下人
们喜欢的汉堡包,碳水化合物中间夹着蛋白质和维生素,才能成一个完整的
有机体。当时,就有人说,中国社会就是一个圈的社会,大圈套小圈,这圈
套那圈。“蒋委员长”的圈是最大的圈,二十九军不过是个小圈。
这四位师长到了佟麟阁农舍以后,互相叫了一阵捷之兄,荩忱兄,仰
之兄,子亮兄,舜城兄。当时中国人称兄者,并非因为年长,而只是一种亲
切的尊称。捷之是佟麟阁的字,当年44
岁。荩忱指张自忠,45
岁。仰之是
冯治安,40
岁。子亮是刘汝明,41
岁。舜城指赵登禹,38
岁。一阵称呼之
后,之间再没有繁文缛礼,直接进了一明两暗的堂屋。
几位将军立于侷促的小屋当中,先是评议侧面墙上佟次子荣芳写的大
楷,墙上用钉子钉着数层毛边纸,是荣芳每日必须立此写下的《朱子治家格
言》。
冯治安和荣芳逗趣:“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是什么意思?”荣芳仰
头翻眼答不上来。引起各位将军大笑。
佟妻见屋中狭小,令荣芳院中去玩,荣芳顺手拿了毽子溜了出去。
各位将军又评论起堂屋正面佟自写欧体墨宝,这是佟将军近日得意之
作,是王昌龄的《出塞》诗,冯治安轻声念了一遍: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几位又一阵点评。张自忠叹息着:“若是昨天怀仁堂的宴会上,捷之兄
在场,无论从书法功力到诗文内容,也给我们二十九军大长志气。”
冯治安说:“那吴大帅,潇潇洒洒的条幅,倒像文人卖弄,哪有武人的
刚劲?”
刘汝明质问道:“你怎么知道?”
冯搪塞道:“我听他们说的。
”
这时候荣芳在院中一个人踢起了毽子。赵登禹建议大家玩玩踢毽子。
几位将军又到院中,围成一个圈儿做了一番准备活动,就踢了起来。
这几位西北军军人的身体都比较好,当初冯大帅带兵是非常重视身体
素质训练的,高级将领也不例外,踢毽子是将校们“业余活动”,打仗、训
练、开会的空隙,往往几个人围成一个圈就踢了起来,一面踢还一面传递着
口令,如明德串珠、鹞子翻身、珠联璧合、八仙过海等等。口令没有定规,
随口而出,主要是韵和配合动作。请听这几位的口令:
中国是条龙
!
天下哪有龙
?
大清国是龙
!
一条废物龙
!
……
中国是狮子
!
东方的睡狮
?
卢沟桥上的狮子
?
嘻嘻哈哈的狮子
?
……
有些人是狗
!
汉奸才是狗
!
丧权辱国是狗
!
中饱私囊是狗
!
有人是洋狗
!
有人是巴儿狗
!
毽子在他们头上飞来飞去,刘汝明伸手一把把毽子捏在手心里,说:“
别
说狗了,该回去了!”
佟妻彭静智已经收拾好简单的东西,他们准备下山了。
佟麟阁走出大门,回头向山坡一望,只见古木参天,林海茫茫,兰涧
沟的小溪,从山上层层叠叠而下,形成重重的飞瀑。那黄栌树叶圆而墨绿,
在已过中天的夏日照耀下闪闪灼灼。佟麟阁本想在金秋时节,再拍摄几张红
叶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