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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圆舞-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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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坐下来,她夸啦啦地用英语称赞我:“……出落得似一个美人儿,基度,你看到没有,我年轻的时候,便同她似一个模子印出来般,看到没有?”

  最悲剧的一点是,母亲说的属实,我记得十分清楚,才十年而已,十年前她还十分娇俏可人,岁月环境对她最最无情。

  我绷紧的脸略为松弛,没有人会相信母亲曾经年轻过,当我老去,像她那种年纪的时候,人们是否也会吃一惊:噫!这是谁,这么大声,这么惊人。

  想到他朝吾体也相同,我默然。

  可怜没有人知道母亲其实并不是那么老。她与意大利人一起时,才四十不到。

  她学会了挥舞双手,做出夸张的动作,格格大笑,伸出尾指去抹眼泪,那时以为她激动过度,后来才知道是泪腺不受控制。

  她很快活,对过去不再后悔,大声说:“我的腰身最细的时候才二十一吋……”

  学校正在用公制与教新数,于是我觉得她落后了。

  她指使陈妈为她做咖啡,这里像一直是她的家,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呆呆看着她演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傅于琛维持沉默。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历时两小时,坐得众人腰酸背痛,最令人佩服的是老意,像是有钢筋撑住似的,若无其事,他又是老番,不能说他靠服食长白山人参,他一直微微笑看着母亲,谁知道,或者他真的爱上她了。

  喝咖啡的时候,话入正题,母亲说:“承钰,意国是个极之有文化有趣味的地方,你会喜欢的。”

  我敷衍他说:“华侨很多吧。”

  “谁理他们,与基度卡斯蒂尼尼来往的都是有勋衔的意大利人,即使那样,我们家里也时常高朋满座,”她自手袋翻出一本相簿,递给我,“这是我们的家,十一间睡房。”

  我接过,并不翻阅,只是说:“或许在暑假,我会来探访你们。”

  傅于琛站起来,“我有一瓶不知年的白兰地,此刻去取来。”

  母亲也问:“化妆间在哪里?”

  这一站起来,小腹更加隆然,她的衣服总是穿小了一号,大抵专挑在下午,肚子空饿时去试身,不肯承认胖。

  会客室只剩我与老意两个人。

  他同我说:“我是基度卡斯蒂尼尼,还没人与我们介绍过。”

  我微笑,“周承钰。”伸出手。

  他吻我的手背。

  “我们可以聊聊吗?”他问。

  “当然。”

  “你不喜欢她,是不是?”他精灵地洞悉一切。

  “你呢,”我问,“你喜欢?那么吵,像只收音机。”

  “正是我需要的,”他眨眨眼,“有时放广播剧,有时放音乐,令我觉得热闹,不感寂寞。”

  我再一次对他另眼相看。

  “他懂得欣赏伴侣的优点,茫视她的缺点。”

  “你还年轻,你现在不明白,”他温柔地说,“倩志是个值得爱惜的女人。”

  “这大概也要等到将来,我才会明白。”

  “她是你母亲,原谅她。”

  我不出声。

  “你不会讨厌我吧?”他询问我。

  冲口而出,“不。”

  “可愿与我们一起生活?”

  我低着头。

  “米兰是个美丽的城市,最好的美术馆,最好的风景,在夏季,空气中充满橙与柠檬的芬芳,处处开着大红花、紫藤、扶桑、吊钟,我们的冰淇淋最可口,你会喜欢的。”

  我微笑,“听上去像首诗。”

  “米兰的确是首诗。”

  我摇摇头,“不,”我说,“请你帮我说服母亲,我不想到米兰去。”

  他略感意外,“可是你在这里,什么名分都没有。”

  我不响。

  “你母亲一有能力便想到来接你,你还生她气?”

  “也不是这样的缘故。”

  “那是为着什么?我保证你会与我合得来。”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

  此时室外传来母亲与傅于琛的争执声。

  老头的双眼一闪,他试探地问:“你不会是……可是,爱上了傅先生?”

  我感激得想拥吻他,只是看住他微笑。

  “啊,整张脸都红了,耳朵也红了。”他取笑我。

  我愉快地伸手摸自己的脸。

  “你可想清楚了?你母亲下次未必会再来接你。”

  “届时我也己成年,毋需任何人来接。”我续一句。

  “你可能永远失去母亲。”

  “早在七岁我已失去她。”

  老意大利人躺回椅子上,仿佛有点疲倦,叹息—声。

  “请帮我忙,说服母亲,让我留下来。”我恳求。

  “你看上去似一只玉瓶儿,光芒自瓶内透出,人见人爱,看得出傅先生也深爱你。”他的声音低下去,他在思考。

  我急急地说:“为什么你们不早点来?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亲爱的,你在暗示什么?”

  “我们——”

  这时候,母亲与傅于琛已走进会客室,打断我们谈话,两人脸上都有怒意。

  母亲坐下来,高声说:“她尚是未成年少女,不管你们关系如何,我仍有权领回她,再不服,告你诱拐少女!”

  我脸色苍白。

  看样子她决定与傅于琛决一死战,得势不饶人,报他侮辱之仇。

  意大利人拉住她,“什么事怒气冲冲,刚才一大堆中文是什么意思?嫌哪碗菜不好吃,嗯?”

  哄得她作不得声。

  终于她挽起大衣手袋,悻悻说:“我下个月一号走,你不在这个日子之前把承钰送过来,我掀你的底,叫你身败名裂!基度,我们走。”

  意大利人叹口气,向傅于琛道别。

  他特地走到我面前,“安琪儿,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他压低声音,“我会尽量帮你。”

  我大喜过望,“谢谢你。”

  “在我这样的年纪,还能帮人,才是快乐。”

  “基度!”

  他吻我的脸颊,跟着母亲走。

  一切像幕闹剧似的。

  转头看傅于琛,只见他铁青着面孔,一额角都是筋,像蚯蚓似的凸起。

  开头认识他时他没有白发,现在有了。并不像电影里的中年男人,白在鬓脚,他的白发多且杂,使他看上去有一股沧桑。

  我坐下来,沙发座垫上有硬物,低头一看,是母亲给我欣赏的照相簿子。

  卡斯蒂尼尼的房子非常大非常漂亮,像室内装修书籍的示范屋,母亲分别在花园、喷水他、大厅、书房、跳舞厅,甚至是睡房摆着不同的姿势。

  她搽了很浓的粉,还装了假眼睫毛。

  我重重叹口气,我不再认识她。

  这本小小照片簿,后来也成为我藏品之一,她始终没有要回去。

  傅于琛喃喃道:“他起码有八十岁。”

  “只要他对她好。”

  傅于琛解嘲地说:“将来我同你也是这样,人家会说:那男人起码有八十岁,他到底是她什么人?”

  我问:“届时我多大,六十岁?”

  “倩志从什么地方认识这位仁兄?”

  “谁知道。”我也问,“她又如何认得惠叔?”

  傅于琛不回答。

  “你是一定知道的。”

  “我不想说她闲话。”

  “你并不喜欢她,为何还在这方面护着她?告诉我,她为何与父亲离婚。”

  “最下流的男人,才说女人是非。”

  “我是她的女儿,我有权知道。”

  “那也并不表示你可以使我变得下流。”

  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他一直有他一套,他认为不对的,永远不做,即使在自己面前,即使在我面前。

  接着他问我:“你可愿意去米兰?”

  我站起来,觉得非常难过,“不。”

  我沉默。

  “只不过问问而已。”

  “你不应问。”

  “这样下去,有许多麻烦会接着来。”

  “像什么?”

  他不语。

  “你又要结婚?”

  他看着我微笑,“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有谁要嫁我。”

  “别赖在我身上。”

  “其实跟了你母亲去,一了百了,基度卡斯蒂尼尼没有多少日子剩下,你们母女俩会成为富婆。”

  “他没有其他孩子?”

  “他会厚待你们。”

  “我喜欢他。”

  他说:“我也是,但是女人一得意便忘形,倩志有时会令他为难。”

  这是历年来我们谈得最多最长的一次,也是他开始把我当大人的一次。

  该晚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躺在床上,可以看到中门底下一条亮光,他双脚有时会经过。

  一整夜都如此。

  我用一只手撑着头,呆呆看着那条光亮,直至目涩。

  后来终于眠了一眠,做梦看见自己同全世界的亲友解释为何跟着傅于琛留下来,滔滔不绝地依着同一个剧本作交代,累得贼死。

  第二天还照样去读书。

  自从那场梦之后,充分了解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真理,从此没有再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什么,况且我并无亲友。

  同学中没有知己。她们的眼睛永远朦胧,穿小小白棉背心作内衣,迷唱片骑师,看电影画报,小息时挤鼻子上的粉刺,谈论暑假将跟父母去迪斯尼乐园。

  还都是小孩子,毫无疑问。

  不过我喜欢她们,一个人必须学习与自己不同类型的人相处,不然生活何其孤苦。

  放学时四周围张望,恍然若失,连惠保罗都不来了。

  所以,什么头晕颠倒,山盟海誓,得不到鼓励,都是会消失的,谁会免费爱谁一辈子。

  傅于琛会不会在压力之下,把我交回母亲?

  真令人担心。

  刚要上车,有人叫我:“喂,你!”

  我转头,是惠那个坏脾气的好友,一脸厌恶地看着我。

  “这封信交给你。”

  我接过信。“我已同惠绝交,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人呢?”

  “被他母亲锁起来,不准他出来。”

  啊。

  那男孩子骂我一句:“害人精。”他走了。

  我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回到家,把惠二的信顺手送进字纸箩。

  害人精,他说。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多么简单光明,不是好人就是害人精。

  没想到在多年以后,还要碰见这个不知名的小男孩,小男孩已变大男孩,但他价值观念难持不变。

  但日后,一直没有再碰到惠二,他扮演的角色,不过是要把好友带出来给我认识,任务完成,他可以淡出,命运旅途中,每个人演出的时间是规定的,冥冥中注定,该离场的时候,多不舍得,也得离开。

  以为傅于琛还没有回来。

  进书房去听唱片,看到他坐在高背安乐椅里,闭

  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听得我走近,睁开眼睛。

  “有什么消息?”我问

  “消息倒是有,不知是好消息抑或坏消息。”

  我陡然紧张,“说给我听。”

  “卡斯蒂尼尼已说服你母亲,不再坚持要你回去。”

  我拍手雀跃,从书房一头跳到另一头,旋转着,欢呼着,半晌才停下来。

  傅于琛并没有参予我的喜乐,他在一边静观。

  “这明明白白是好消息。”

  “是吗?”

  “怎么不是?”

  “或许我害你一生。”

  “没有人可以害任何人,除非那个人愿意被对方害。”

  他啼笑皆非,“你懂什么,道理一套一套,不知所云。”

  大概只有他,才有资格对我这样说话。

  我说:“以后再也别想甩掉我。”

  傅于琛凝视我,“你也一样。”

  我们禁不住紧紧拥抱。

  母亲放弃我的原因,有好几个。

  首先,她对我失望,我对她要多遥远就多遥远。

  第二,她一口气已出得七七八八,狠狠地骂了傅于琛并且恐吓了他。

  第三,卡斯蒂尼尼应允她一份大礼,假使她肯放手。

  她放了手。

  

  







圆舞4





  母女之情不外如此。

  我已长大,她正想挽留盛年,一个高大不听话的半成年女儿很容易造成负累,她不是不聪明的。

  将来有谁噜苏她,她都可以说:“为了她几乎打官司,但是她不要跟我。”

  除了傅于琛,我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暂时转为永久性。

  接着的一年,乏善足陈,除出我又长高三厘米,除出傅于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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