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斋书灯录-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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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于在短短的十天间创造了卖血四次的记录,甚至“在松林差一点把自己卖
死了”(第29 章),从而使我们感受到作品人物之间那“血浓于水”的人间
真情。无疑地,余华在《许三观卖血记》中所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是生动感
人的。
在作品的第28 章,作家安排了许三观路遇素昧平生的来顺、来喜兄弟的
情节,并让他成功地传播了“卖血经”,而且诱惑了两兄弟也走上“卖血之
路”:“他们突然觉得不再去摇船挣钱了,摇船太苦太累,要挣钱就去卖血。”
(第28 章)联系到作品开头第一章许三观被诱惑去卖血的内容,我们似乎看
到了作家对社会人生的某种并非乐观的暗示。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给我温一温”。这样微薄的一点补偿,
固然已经在小说中成为了许三观出卖鲜血来弥补生活经费缺口的“历史”,
但是,假如社会不能成功地消灭“国困”和“家难”,那么,“这卖血真是
一件好事,挣了钱不说,还能吃上一盘炒猪肝,喝上黄酒。。”(第28 章)
这种真实而荒诞的“诱惑力”,未必就不会继续活动于“现实”之中。也因
此,我们就难以保证《许三观卖血记》不会没有其同样令人悲慨的“续篇”。
(1996 年11 月21 日,晚)
《四十而立》
同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相比,同样列入江苏文艺出版社《九月丛书》
之中的李晓的《四十而立》(1996 年7 月版)就没有了前者那抑郁悲怜的成
分,而是多了几分喜谑滑稽的色彩。这正如同小说主人公“我”在经受了莫
名其妙的700 多天“牢狱之灾”后,最喜欢说的那句话:“无论碰上什么不
顺心的事,他都会说其实并不太糟。”(19)
事实上,也确实是“并不太糟”。在作品情节的进行过程中,作家似乎
就有些迫不及待地交待道:
我坐牢的故事,从来就不需要保密,即使有些难以启齿,20 年后也早该可以说了。
我正在写的这篇小说,题目已经想好,叫做《四十而立》,因为是在我 40 岁时动的笔,
写的又是40 年里的琐事。小说的主要部分是我坐牢的那段经历,其余的将草草带过。等
写完之后,我要把小说投给一家大型杂志,要是那杂志的编辑碰巧也蹲过几天班房,或许
看在共患难的份上,他会屈尊将拙作发表。
“并不太糟”的缘故倒并不是因为“我”可以在20 年之后有了向社会讲
述“我坐牢的那段经历”的资格,而是因为“我”的牢并没有“白坐”。如
同“我”那“对赚钱的兴趣比讨老婆更大”的弟弟所测算的那样:“你也没
白坐,不是那两年,你能认识白云(‘我’的妻子)吗?能有这幢洋房吗?”
“这幢洋房的价值如今在100 万人民币以上,算它100 万,除2 也有50 万”,
就是说:“每坐一年的报酬是50 万人民币,这样的年薪上哪儿找去,能顶五
个董事长了!”最后,是连“我”都认可了这位双胞胎弟弟的算法:“50 万
一年的牢确是很可以坐坐的,要是我在哪张报纸的中缝里登一条征坐广告,
收到的回信恐怕要用卡车来装。”(18)
虽然小说是这么来做,但是作家在《四十而立》的“后记”中却还是负
责地告白读者——“这篇小说里的第一人称并非作者,然而故事几乎都是事
实。有一个人因为拍了三下屁股就被枪毙,另一人在枪毙前面对着难友手淫。
也有因祸得福的例子,我的一位朋友由于坐牢结识了贤妻。只是当回顾历史
时,他再三对我说:‘宁可一辈子光棍,也别去坐那两年牢。’”
原来李晓所谓的“并不太糟”,竟是这么一回事儿!
(1995 年11 月22 日,夜)
《月亮梦》
从1976 年春在《江苏文艺》上发表处女作到去年秋在华夏出版社出版处
女集,在人生漫长的20 余年中,苏州作家王藏林始终是在用心编织着自己的
文学之梦。《月亮梦》这部不厚的作品集,不但意味着这位残疾人作家在纯
文学道路上艰难的跋涉历程,而且标志着王藏林已经开始在苏南文坛上展现
出其作品独特的风貌。
收集在《月亮梦》中的23 篇小说和19 篇散文,是作者关切生活、钟情
文学的结晶。其中的代表性篇什,可以描写苏南女性的短篇“三梦”为代表。
《女儿梦》写的是一家两代接连“比娘长得还好看”的女子,不幸以貌招祸
的悲惨遭遇,愤怒声讨了社会恶势力对人间美善的无情蹂躏;《月亮梦》写
的是一位“独眼老人”,无意中救起了往日情人与仇人所生之女后的心理疙
瘩,反映了人生遭际对人的精神面貌的残害;《彩云梦》的色调则要明亮多
了,它记录了在精神生活匮乏的特定岁月里,一对爱好文学的青年男女之间
磊落的友情和文谊。此外,《不告诉她》、《秘密》和《不想造楼》等,也
多是有着浓厚苏南风土人情的可读性较强的短篇和超短篇小说。
《回归》、《人生果》、《母亲魂》、《生命献给土地》等忆旧怀人的
散文,篇幅虽然都不长,但其感情的提炼和凝结,显然非一日之功,读来是
能够让人感受到对心灵的撼动的。
由于《月亮梦》作者的特殊人生境遇,因此,我们在作品中不时可以读
出作家自觉不自觉地散布在字里行间的“残疾人情结”。无论是遭遇和心智
令人同情的“独眼老人”(《月亮梦》),还是靠拐棍撑立起来走路的“可
怜小子”(《彩云梦》),以及生前善良弱小但在死后却得到乡亲们供奉的
“拐公公”(《拐公公》),在他的笔下,都是有着自己身世感慨在内的人
物。而且,作者不止一次地通过自己的作品弘扬着“一个人的身体残疾也许
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残疾”这样的理念。
“世界上一切大事,健全人做到的,残疾人哪样没做过?”《彩云梦》
中金子对文学青年“我”说的话,使他明确了文学事业正是他生活中的“精
神拐棍”。我相信,《彩云梦》这篇作品是带着十分明确的自传体色彩的。
因此,当我读到王扶同志为王藏林这部处女集所写的序言时,十分认同她的
评价:“开始的时候,虽然感到他的作品还比较稚嫩,但又总是从中感到,
有一股如涓涓细流般的细腻温情在涌动,有时这温情中渗出一种淡淡的哀
伤,使人感动。”
我听说,在如今的图书收藏界,有专门收藏作家的成名作的,有专门收
藏获奖作品的,还有专门收藏纪念文集和回忆录的,但不知是否也有专门致
力于收藏如王藏林《月亮梦》这样的处女集的人呢?假如有的话,其对于文
坛保存史料的意义似乎不可限量。因为新文学图书收藏家姜德明先生曾经说
过,他自己在为现代文学史写作读书札记的时候,有心要做的无非是如下两
件事:
一是注意到鲁迅同时代人的“书人书事”,二是注意到“五四”以来已经渐渐被人
遗忘了的某些作家,特别是那些无名的青年作家。我乐于“人弃我取”。我想,凡是在新
文学的旅程上留下过脚印的人,似乎都不应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湮没掉,即使是留下些片断
的史料也好,是是非非,后人自会给以公断。
(《书边草·后边》)
我想,这应当就是收藏作家或者是文学爱好者的处女集的价值所在了。
而收藏同时代人的处女集,正是为那些积极而艰难地在文学的旅程上跋涉的
人,留下了“片断的史料”。
(1998 年1 月12 日)
《大屋的丫环们》
20 世纪中国的“乡土小说”史上,蹇先艾笔下的贵阳、裴文中笔下的榆
关、许钦文笔下的绍兴、台静农笔下的淮南、王鲁彦笔下的浙东、沙汀笔下
的川西北、沈从文笔下的沅水,乃至鲁迅笔下的鲁镇和未庄等等,都是作者
自己以对故乡民风和乡亲面貌的谙熟而铺写成为感人至深的乡土故事的。唐
彛壬兰鄣溃骸罢庵窒缤廖难г谥泄执难飞嫌凶藕苌畹母!
(《晦庵书话·乡土文学》)
可是这一“根基”,似乎为当代文坛轻忽已久了。一二十年来,文坛上
平添了许多这一“派”那一“代”的作家,就是少见默默立足于本乡本土,
静静地踪迹着一方风物人情的人士。假如说有之,则浙江作家朱月瑜是其中
难得的一位。
朱月瑜先生多年来以楠溪风情为地域背景的小说创作著称,他的审美趣
味显然已经深深地植根于这一片神奇的土地。他在作品中曾经反复交待过:
瓯江有许多支流,最大的支流叫楠溪,浦边路的老辈,几乎全是从楠溪上游迁徙来
的。。。老辈总是对故土有扯不断的感情,于是对小辈们也就有了关于故土的扯不断的话
题。
(《蓝旗的九姑太》)
二三百里长的楠溪江从一个县份的山丛间流出来,末了汇入绕经市区的瓯江,一起
涌向不远的入海口。称它“溪江”,可能因为比概念中的溪要宽,比江要窄。楠溪江不枯
不竭地流着,流出了悠久的历史,流出了现今的文明,流出了两岸风光如画,流出了许多
的传说故事。
(《鼋王》)
楠溪江地域出产强盗,原因是地瘠人贫,且民风强悍。地瘠人贫使人们为了生存不
得不做三十六行以外的勾当,民风强悍使人很轻易地愿意铤而走险,割脑袋也不在乎。楠
溪江地域的强盗,与别处又有所不同,他们分“专业”与“业余”的两种。。。
(《霉季》)
《蓝旗的九姑太》、《鼋王》和《霉季》,都是收录在名为《大屋的丫
环们》这部中篇小说选集中的作品。同时选入的还有同名小说《大屋的丫环
们》和《蟑螂》。全书不足18 万字,安徽人民出版社1996 年5 月出版,小
32 开平装本,250 页,定价9。50 元。
作为小说集出版的《大屋的丫环们》,应当视作“乡土小说”在中国现
代文坛“根基”长存标志的一个新文本。因为收集在书中的五篇作品的题材,
都没有离开过那“二三百里长的”楠溪江流域,而在作者笔下表现出来的,
几乎又都是有关这片土地上为乡亲们所关注过的那类“扯不断的话题”。无
论是“关于我妻子的三个干娘和一个叫蕙、一个叫丫、一个叫豹、一个叫楚
帆远等人的故事”(《大屋的丫环们》),还是“我浦边路楠溪乡亲口头的
故事里的九姑太”(《蓝旗的九姑太》),乃至乌枥镇上“百年大屋的主人”
屈参议的兴败传奇(《霉季》),或者是写“传闻大鼋出没的上游叫老牙寨
的地方”(《鼋王》),还是记“蟑螂竟奇迹般地前后毁掉两代人开创的事
业”的往事(《蟑螂》),字里行间,无不传达着诡秘的区域色彩,读来令
人神往遐想。
朱月瑜笔下的楠溪江流域的故事,几乎都有一个特定的场景,那就是具
有强烈地域色彩的“大屋”、“古屋”。也许是因为“楠溪江地域出产强盗”
的缘故,所以当地有钱人往往将居处建成高屋深宅型。你看,偏远的大屋镇
上的坐北朝南、前后七进的“陈家大屋”(《大屋的丫环们》),楠溪江上
游九丈镇上四围有丈把高的石墙包裹的“周家老宅”(《蓝旗的九姑太》),
山区乌枥镇上方圆有名的百年“揽溪大屋”(《霉季》),甚至连老牙寨的
“寨主”(或者说就是当地人群中的“鼋王”)拿佬新翻的那石基砖墙瓦檐
的“五开间大屋”,也都“像一方固定的云块横在寨人头顶”(《鼋王》)。
也许,在楠溪江人看来,田地和屋宅,真是“一个人身份的标志”?
通过收集在《大屋的丫环们》这部集子中的五篇作品,实不难发现作家
朱月瑜在处理这些乡土题材时,多是采访纪实型的。他常常在作品的开篇,
惟恐读者不信似的对作品的素材、人物的原型及其与自己的因缘,做出异乎
寻常的乃至迹近笨拙的交待。这对于“乡土小说”而言,无疑有益于渲染题
材的“真实”气氛,便于启动读者进入作品情节前的阅读情绪。
此外,作家对作品中人物的遭遇经历,往往不作节外生枝般的阶级批判
和价值慨叹,而是通过情节的组织、结局的交待,来寄托其博大的道德同情
和深挚的情感取向。如《大屋的丫环们》中对于丫环芍人生结局的终于“团
圆”,《霉季》中对工于心计的“老香山”药铺老板屈子亭的“下场”等的
处理等。这在某种意义上,也使本书具有了区别于前辈“乡土小说”的某些
思想倾向和艺术特征。至于对“地方色彩的点染和乡土气息的醇化”(赵遐
秋、曾庆瑞《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三编第十章《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