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与管理学-第1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财富在那儿的时候,恐惧就像海底的鲨鱼一样出现了……
穿过双手的疼痛
鲨鱼是一种嗜血成性的掠食者……事实上,老人也是一个掠食者,所有的渔夫都是掠食者。唯一的区别就是,渔夫是水面上的掠食者,而鲨鱼却是海水中的掠食者。老人掠夺了那条大马林鱼的性命,却在胜利的归途中遭到鲨鱼的伏击。这正好应了中国的一句老话:“强盗遇上了打劫的。”
那是一条登多索鲨。老人看见它那双奇异的眼睛,看见它张大了嘴。接着,他听见它撕裂那条大鱼的皮肉的声音。它咬得嘎吱嘎吱地响,激起了老人满腔的恶意。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用糊着鲜血的双手,痛痛快快地扎向那条鲨鱼。鲨鱼咬掉了约莫四十磅肉,然后,它带着那支致命的鱼叉,沉向了深海。
当那条大马林鱼遭到袭击的时候,老人感到就像自己遭到袭击一样。那是他的财产,它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就像女人成了男人的一部分、或者男人成了女人的一部分一样。可是,现在它已经被咬得残缺不全了,以致于老人不忍心再朝它看上一眼。
血腥味还在迅速扩大,更多的鲨鱼会接踵而来的。老人明白,更大的灾难在等待着他。这时,他给自己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后来被许多奋斗者奉为经典名言。他说:“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给打败。”
糟糕透顶的时刻就快来到了……风持续地吹着,航行很顺利,但老人望着前方,仿佛在地狱中穿行。这时,他看到了两条加拉诺鲨中首先露面的那一条。
“Ay!”他说出声来。这个词儿是没法翻译的,也许不过是一声叫喊,就像一个人觉得钉子穿过他的双手,钉进木头时不由自主地发出的声音。
老人感到疼痛,那是他那双受伤的手忽然发作的一种疼痛。他又要搏斗了,尽管他无可奈何,但他不能回避。也许,耶稣当年被钉在十字架上时,钉子穿过了他的双手,他也同样这样疼痛过吧?
真是奇怪呀,当年海明威描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怎么会联想起耶稣呢?据《圣经》记载,公元33年4月7日下午三点钟,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三天之后,他又奇迹般地复活了。同样是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光,老人也感觉到了类似的疼痛。于是,耶稣的疼痛和老人的疼痛就形成了一种极有意义的对应。
上帝死了吗
耶稣复活了,因为上帝拯救了他。
在古希伯莱语中,上帝这个名词的意思是“来自天堂的人类”。天堂在哪里呢?来自科学的观点,天堂是不存在的,那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神话。至于耶稣复活的故事,许多人也认为,那不过是个“闹剧”,不过是耶稣的门徒杜撰出来的骗人的“把戏”。
一些科学家对耶稣时代的事迹进行了探索,他们试图揭穿这个“把戏”中的阴谋。有意思的是,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被弄糊涂了,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也归信了上帝和耶稣。
从耶稣在巴勒斯坦创立基督教以来,对上帝的信仰便持续了2000多年。但在十九世纪的欧洲,这种信仰出现了一次严重的危机。就在那个时候,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令人惊心动魄地宣布说:“上帝死了!”
我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一定是教会借着上帝和耶稣的名义做了许多道貌岸然的坏事,否则人们怎么会忽然怀疑和背叛上帝呢?诚如我前面所所言,把宗教当成工具是多么大的一桩罪恶,于是,这种罪恶便玷污了上帝的令名。
多少年来,为了能够成为上帝的选民,为了能够进入天堂,人们以谦卑、恭顺的伦理方式默默地忍受着现实的痛苦。终于,那些欧洲人再也忍受不了,他们怀疑天堂,他们也不再相信来世。他们背叛了上帝,并且亲手杀害了他。尼采是那样激愤地叫喊道:“上帝真的死了,是我们杀害了他!……你和我,我们都是凶手!”
上帝死了之后,欧洲人便陷入了可怕的虚无之中,一部分人感到焦虑、迷惘、绝望、荒诞、无意义,另一部分人则在自以为是——尼采把前者称为消极的虚无主义,把后者称为积极的虚无主义。积极的虚无主义者认为,既然上帝不存在,那么“一切意志就都是我的意志”。至于痛苦的哲学问题,这个“连上帝也没有解决的难题”,就让超人来解决吧。尼采说:“我将教人以生存的意义,那便是超人。”
什么是超人呢?尼采用进化论的观点解释说,超人就是超越于人类的一个新物种,一个更高级的物种。然而直到现在,生命科学也无法理解这个新物种,它似乎只能作为一个哲学概念存在。
作为一个积极的虚无主义者,尼采满怀激情地想象着人类彻底解放的前景,他仿佛被一轮新生的旭日所照耀着,充满预感和期待之情。他说:“我们的视线似乎更加开阔了,纵然还不够明亮,但我们的船毕竟能够置身于大海、并且去面对各种危险了。”他说:“这是一个充满未知、偶然、恐惧而又绝对自由的视域,也是一个必须用生命去历险和搏斗的游戏。”他说,他疯狂地说,他疯狂地宣扬他的强力意志与超人理想,直到1889年,他住进了耶拿大学的疯人院。
1900年8月25日,宣布“上帝死了”的尼采也死了,死时年仅56岁。他最终也没能用他的超人学说来超越他的痛苦。
黑暗中的自由
尼采去世5年之后,让?保罗?萨特出生了。
少年萨特接受过叔本华、尼采的影响。有一次,他在烧什么东西取乐,忽然,他感到上帝在监视着他。盛怒之下,他就把上帝大声责骂了一通。据说,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上帝监视他了。他后来颇有些洋洋得意地说:“人是通过自由来体现人的本质的,因此人不能受上帝的统治而失去自由。为了人的自由,就必须对上帝判处死刑。”
萨特被称为是一位存在主义的哲学大师。所谓存在主义,不过是一些逻辑和推理而已。由于否认了上帝的存在,存在就成了一种虚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萨特甚至还是一个消极的虚无主义者。他不得不承认,当上帝死后,人就陷入了“自由的厄运”。这时,他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他说:“人有选择的自由,但是人没有不选择的自由。”
在萨特看来,世界是如此荒谬,人生是如此痛苦,甚至连人的自由选择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支撑点。“我”存在,别人也存在,“我”的自由选择无法左右别人的自由选择,而且每个“我”都是那样自私自利,于是处处都有冲突和罪恶,步步都是障碍和陷阱,以致于每个“我”都成了在一个荒谬和冷酷的处境中倍感痛苦、孤独的个体。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他人即是地狱。”
按照萨特说法,不仅他人是地狱,整个世界都是地狱,整个人类的历史都是地狱。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那些欧洲人刚刚摆脱上帝的统治,又陷入了黑暗的统治之中。没有人限制你在黑暗中的自由移动,但黑暗会让你恐慌。就像萨特所说的,黑暗中的自由是一种厄运。
你问:要怎样对付黑暗呢?我说,点亮一盏明灯吧。可是你不同意,你说,除非先把黑暗赶走,才能点亮那盏灯。上帝就是那盏灯,而你是尼采、是萨特,你不相信上帝。黑暗让你怀疑上帝的存在,你似乎很有理由,像尼采那样有理由,像萨特那样有理由。尼采在黑暗中大喊大叫,萨特在黑暗中大喊大叫,但他们并没有走出黑暗。难道你非要等到黑暗消失了,你才相信上帝吗?
萨特的存在主义其实就是一种虚无,它并不存在,就像黑暗一样并不存在。黑暗是一种非实体,它什么也不是。它只是一种不存在,而不是一种存在。灯光是一种存在,当灯光存在时,黑暗就消失了。
当你相信上帝的时候,就好像在心里点亮了一盏明灯,黑暗消失了,一切错误都消失了。你会发现,100多年来,人类在黑暗中做了多少荒唐的事。
中国人似乎比西方人更能理解上帝的意义,他们所说的上帝,其实就是老子所说的“道”。“道”一直都在那儿,它从未死亡——上帝也从未死过,他也一直都在那儿,等着你,等着每一个在黑暗中迷失的孩子。
闭上你的眼睛,往你的心里看,你就能看到上帝、看到那条“道”。当你看到上帝的时候,你的心里就充满了光明。当你看到那条“道”的时候,你就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光明中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在那种自由中,没有恐惧,没有疼痛,有的是轻松和快乐。天堂的门,再一次被你打开了。
尼采、萨特和庄子
老人还在地狱里,他在跟两条加拉诺鲨奋力搏斗。他要保护那条大马林鱼,那是他的财产,他辛辛苦苦挣来的财产。他举起桨,用绑在桨上的刀子狠狠地刺杀鲨鱼的黄色猫眼。他成功地击退了两条鲨鱼的进攻,致使它们一死一伤。但它们让老人损失惨重。
“它们一定把这鱼吃掉了四分之一,而且都是上好的肉。”老人说出声来,“我为这件事感到真抱歉,鱼啊。我把一切都搞糟啦。”
他觉得对不住那条大马林鱼,他很愧疚,但愧疚又有什么用呢?大马林鱼早已死了,无论鲨鱼怎样撕咬,它都不会感到痛苦。痛苦的只有这个老渔夫,他的痛苦还没有止尽。
接着来了一条铲鼻鲨,后来又来了两条加拉诺鲨,后来更多的鲨鱼在成群结队地出现。老人是那样悲壮地搏斗着,直到那条大马林鱼变成了一副空空的骨架。而他也用光了所有的武器:鱼叉、浆、木棍、以及一支舵把。
现在是第八十七天的午夜,老人终于放弃了所有的努力。他万念俱灰,只想着如何把小船驶回他家乡的港口。夜里有些鲨鱼来咬这死鱼的残骸,就像有些人从饭桌上捡面包屑吃一样。老人不去理睬它们,除了掌舵以外他什么都不理睬。他只留意到,由于船舷边再也没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小船行驶得那么轻松、那么出色。
你被打垮了,反而轻松了,他想。我从来不知道竟然可以这么轻松。
轻松就对了。承认失败就意味着放下自我,放下自我就意味着轻松。如果不是他的伤口和身上所有用力过度的地方在发痛,他会更加轻松。在杀死那条大马林鱼之前,他像尼采一样强硬,后来他变得像萨特一样虚无,现在,他开始变得像庄子一样轻松了。
如果他读过庄子的《逍遥游》,他会感悟什么是真正的生命、什么是真正的生活。真正的生命是轻松的,真正的生活是轻松的,没有恐惧,没有疼痛。
但他还没有全然地轻松,因为疼痛还在那里,疼痛让他感觉到自我。他强忍着疼痛和疲乏,回到小港,回到他的窝棚,摸黑来到弹簧垫上铺着的旧报纸上,又睡下了。
老人说得很对,床是人类的朋友,是一样了不起的东西。床让我们歇息,让我们放下自我。即使是那些最极端的自我主义者,即使是那些最偏执的奋斗者,当他们睡着了的时候,自我也消失了。在他们的岁月中,也许只有睡眠是轻松的。
在轻松的睡眠中,老人回到了那种真实的生命状态。在轻松的睡眠中,他不再是一个渔夫,不再是一个疲乏的老头,而是一个被称为“人”的生命。
和那个老人一样,在轻松的睡眠中,你也会回到那种真实的生命状态。醒着的时候,你是一个身份,你是总统,你是教授,你是老板,你是员工,但你不是一个“人”。只有在轻松的睡眠中,你才能回到那种被称为“人”的生命状态。
生命状态就是存在的状态。真正的存在不是虚无,而是生命。生命是一种成长,像小草一样轻松的成长,像鱼儿一样快乐的成长。一点也不虚无。
斯芬克斯之谜
天已经大亮,但老人还在沉睡,他实在是太疲劳了。这时,有一些渔夫围着他的小船,用一根钓索丈量绑在船边的那条大马林鱼的残骸。那是多大的一条鱼啊,从鼻子到尾巴竟有十八英尺长。
人们在感叹,这个英勇的老人,他曾经取得过多么伟大的成功啊!……可是现在,每个人又在为他感到难过。
那天下午,海滨的露天饭店来了一群旅游者。有个女人看到了鱼的残骸,她以为那是鲨鱼的残骸。她说:“我不知道,鲨鱼竟有这样漂亮的尾巴,形状这样美观。”
“我也不知道。”她的男伴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也许,它应该是一条鲨鱼,它应该是一条让老人遭受厄运的鲨鱼。老人侵犯了它、伤害了它,它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