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满面中领悟生命真谛:时间旅行者的妻子(精编)-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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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uis De Bernieres),1954年生于伦敦,1993年被评为英国最著名青年小说家之一。的小说,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如同在我身体的琴弦上快速拨弄。我没当回事,一切都很正常,亨利离开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我担心了一会儿,接着就完全没在意了。又过了半小时,我还没有真正地警惕。突然,那种奇怪的感觉开始变得像痛经一样,大腿之间似乎有些黏黏的血。我起身走进卫生间,褪下内裤,全都是血。哦,我的天啊。
我打电话给查丽丝。是高梅兹接的,我假装镇定地问查丽丝在不在,她接过电话立即问:“出什么事了?”
“我流血了。”
“亨利呢?”
“我不知道。”
“什么样的流血?”
“像月经一样。”疼痛开始加剧,我坐到地板上,“你能把我送到伊利诺伊州立共济会医院么?”
“克莱尔,我马上就到。”她挂上电话。我轻轻地把听筒放回机座上,仿佛过猛的动作会让它生气似的。我小心地站起来,摸了摸脉搏。我想给亨利留个字条,可不知该说什么。我写下:“去了伊
州共济会(抽筋)。查丽丝开车送我去的。晚七点二十分。克。”我给亨利留着后门,把字条放在电话机旁。几分钟后,查丽丝就到前门了,我们上了车,高梅兹开的车,我们没有多说话。我坐在前排,望着车窗外面。从西区到贝尔蒙特,再从谢菲尔德到惠灵顿,一切都异常清晰、锐利,好像要让我深刻牢记住它们,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考试。高梅兹把车拐进急救室的下客处。我和查丽丝下了车。我回头看着高梅兹,他朝我飞快地一笑,然后猛地驶向了停车场。我们走进去,随着脚接触到地面,重重大门依次自动打开,仿佛在一座童话宫殿,有人正恭候着我们的到来。疼痛先前曾像退潮似的减弱,此刻却又涨潮般冲向岸边,来势汹汹,不可阻挡。灯光通明的房间里,几个可怜瘦小的病人正排队等待,他们个个垂头抱臂,强忍着痛。我在他们当中坐下,查丽丝走到预诊台,后面坐着一个男人。我听不见查丽丝说了什么,可是当他问到“流产”时,我一下子醒悟了,就是这个名称。这个词在我的头脑里膨胀,直到充满了所有细小的沟壑,硬生生地挤开我全部的思绪。我哭了起来。
他们用尽一切办法,还是没能保住孩子。后来我才知道,亨利刚巧在一切结束前赶来了,可他们不让他进来。我当时在沉睡中,醒来时夜已经深了,亨利在我旁边,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可他什么也没说。“哦!”我喃喃地说,“你去哪儿了?”亨利伏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抱起我。他用胡茬蹭我的脸颊,我感到自己被生硬地磨蹭着的,不是我的皮肤,而是身体深处,一个没有愈合的伤口。亨利的脸湿了,那究竟是谁的泪水?
二〇〇一年八月二十日,星期一(克莱尔三十岁,亨利三十八岁)
克莱尔:预产期还剩两个星期,我们还没给宝宝取好名字。事实上,我们几乎还没有讨论过,我们很迷信,一直回避这个问题,仿佛一旦给孩子起了名字,就会引来复仇女神的关注和折磨。最后亨利抱回一本《姓名大全》。
我们爬上床,才晚上八点半,我已经筋疲力竭了。我躺在我那侧,对着亨利,肚子像座突出来的半岛;他则用肘撑起头,躺在他那侧对着我。书横在我们中间,我们彼此对望,怯生生地笑了。
“有什么主意吗?”他边问边翻起书来。
“简。”我回答说。
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简?”
“我以前所有的洋娃娃、长毛玩具都叫‘简’。每个都叫‘简’。”
亨利查了查,“它的意思是‘上帝的礼物’。”
“对我正合适。”
“来个特别点的吧,伊莱特怎么样?乔多萨呢?”他边翻边即兴发挥,“这里有个好名字:璐珞鲁拉,阿拉伯语里是珍珠的意思。”
“就叫珍珠好么?”我想象着我的孩子就是一颗光滑的发亮的白色小球。
亨利的手指在字里行间移动,“听好:‘(拉丁语)可能是鳞芽一词的变体,指这类疾病衍生物中最具价值的一种形态。’”
“呃,这本书写的什么呀!”我把它从亨利手中抢过来,为了反击,故意查他的名字,“‘亨利(日耳曼语)一家之主、居住地的首领。’”
他笑了,“查查看‘克莱尔’。”
“这是另一个名字克拉拉的变体,‘(拉丁语)辉煌的,明亮的。’”
“很不错嘛。”他说。
我随手翻了一页,“菲洛米尔?”
“我喜欢这个名字,”亨利说,“可是叫昵称的话怎么办呢?叫菲利还是叫梅尔?”
“皮瑞妮(希腊语)红头发的。”
“要是她不是红头发呢?”亨利拿过书,抓了一缕我的头发,并把一团发梢含在嘴里。我抽出头发,统统拢到身后。
“我以为我们已经知道该知道的一切了,肯德里克一定检测出她是红头发的吧?”我问。
亨利重新拿回了书,“伊苏尔特?佐伊?我喜欢佐伊;佐伊有很多可能性。”
“什么意思?”
“生命。”
“好呀,非常贴切。插上书签吧。”
“伊丽扎。”亨利又提了一个。
“伊丽莎白。”
亨利看着我,有些犹豫,“安妮特。”
“露西。”
“不好。”亨利坚决地否定。
“是不好。”我也同意。
“我们需要的,”亨利说,“是全新的开始,是一张白纸。我们叫她塔布拉·罗萨①①塔布拉·罗萨(Tabula Rasa),源自拉丁文,意指“洁净的桌面”;在文学涵义中,借指“原生的、纯净无瑕的心灵”。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家洛克(John Locke 1632—1704)用它来比喻人类心灵的本来状态就像白纸一样没有任何印迹。吧。”
“提坦妮·怀特②②提坦妮·怀特(Titanium White),“钛白”的意思。文中暗含的是这个名字比“纯净无瑕(Tabula Rasa)”更纯净。呢?”
“布兰歇,布兰卡,比安卡……”
“爱尔芭。”我说。
“和那位公爵夫人③③这里指的是西班牙画家戈雅(Francisco Jose de Goyay Luvientes; 1746—1828)于1797年所作的传世名画《爱尔芭公爵夫人》(Duchess of Alba)。一样?”
“爱尔芭·德坦布尔。”我说的时候,这个名字像是在嘴里打了一个滚。
“非常好,读起来抑扬顿挫,朗朗上口……”他翻到那一页,“爱尔巴(拉丁语)白色;(普罗旺斯语④④中世纪的法国南部之语。)一天中的黎明时分。嗯,不错。”他费劲地爬下床,我听到他在客厅里到处乱翻,回来时捧着《牛津英语大辞典》第一卷、《兰登书屋大辞典》,以及我那本破旧的《大美百科全书》第一部分。 “‘普罗旺斯的传统抒情诗……献给爱人的晨歌。拂晓,共度了一夜的情侣被堑壕观察哨的喊声惊醒,在对黎明来得太早的抱怨中依依惜别,这样的题材,有如中世纪的牧羊女之歌一般恒久不变,这种体裁的诗歌借用了爱尔芭的名称,它有时出现在诗歌的开头,而通常总会出现在末尾,构成每首诗歌的叠句。①①原文是法语。’真是伤感。再看看《兰登书屋》,这个解释好多了,‘山坡上白色的城;堡垒。’”他把《兰登书屋》扔下床,继续查百科全书。“伊索,理智年代,阿拉斯加…… 到了,爱尔芭。”他快速掠过条目,“古意大利一系列早已消失的城市;爱尔芭公爵。”
我叹了口气,躺下来。孩子在肚子里动了动,此刻她一定正在睡觉。亨利又回去仔细研读《牛津英语大辞典》。“Amour; Amourous; Armadillo; Bazoom②②秘密的恋情,偷情。暧昧的。犰狳。(美国俚语)女人的乳房,奶子……天啊,现在的参考书目里居然还印着这些。”他把手伸到我的睡衣里,缓缓地抚过我紧绷的肚子,孩子用力踢了一下,正好踢在他手落下的地方,他愣住了,看看我,满脸惊讶。他的手四处漫游,感受着那些他所熟悉和不熟悉的地势。“现在,你这里可以装多少个小德坦布尔呢?”
“哦,总是有地方再怀一个的。”
“爱尔芭。”他柔声说。
“白色的城市,一座白色山岭上固若金汤的堡垒。”
“她会喜欢的。”亨利把我的内裤一直褪到脚踝处,然后扔下了床,凝视着我。
“小心点……”我对他说。
“会非常小心的。”他一口答应,解开自己的衣服。
我觉得自己是个庞然大物,就像海洋里一片由枕头和毯子组成的大陆。亨利弯身俯在我身后,运动起来,用舌头探索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慢一点,慢一点……”我害怕起来。
“行吟诗人在黎明唱的歌曲;以……”他进入我的时候;对着我温柔地耳语。
“……献给他们的爱人……”我接下去说。我闭上双眼,亨利的声音仿佛从隔壁传来:
“就……这样,”又说:“是的,就是这样。”
介绍一下,爱尔芭(1)
……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十六日,星期三(亨利三十八岁,克莱尔四十岁)
亨利:未来的某一天,在芝加哥美术馆①①芝加哥美术馆(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建馆于1891年,其藏品跨越五千年的历史,是美国三大博物馆之一,其印象主义及后印象主义派的收藏品仅次于法国。其入口处临密歇根南大街,后文中提及其正门口的两头大铜狮是芝加哥市的标志之一。的超现实展厅里,我穿得并不得体:我尽了全力才从存衣室里弄到一件黑色长大衣、从保安的更衣箱里搞到一条裤子,我还找到一双鞋,通常鞋子是最难找的。我还准备去偷只皮夹、去小卖部买件T恤、吃顿饭、欣赏一下艺术,然后再离开这座大楼,去另外一个充满商店和酒店客房的世界随处转转。我不知道这是猴年马月,应该离那会儿不太远,人们的穿着和发型和二〇〇一年差别不大。这次小小的停留,我既兴奋又紧张,因为克莱尔那会儿随时都可能生下爱尔芭,我当然想留在她身边;不过另一方面,这又是一趟很不寻常、很有质感的未来之旅。我觉得精神饱满,没有任何时光倒错的不安,非常棒。我安静地站着。这间黑暗的屋子里摆满了约瑟夫·康奈尔②②约瑟夫·康奈尔(Joseph Cornell, 1930—1972),美国艺术家,他最著名的艺术品就是那些超现实主义的神秘盒系列,它们的体积都相对较小,从地图、照片到铭牌等应有尽有,有的放在神秘盒里,有的则放在框子里。康奈尔的盒子有种独特的视觉魔力,在内容选择和物件摆放上,都让人产生无限遐想,并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他个人的象征主义精神。
的盒子,灯光一一射向它们。一名讲解员领着一群学生,她让大家休息的时候,学生们都乖乖地坐到各自带来的小凳子上。
我观察着这群孩子,讲解员很普通,是位五十多岁、衣着整齐的女人,纯粹的金发,紧绷的脸。学生们的老师是个好脾气的年轻女人,她涂着浅蓝色的唇膏,站在学生后面,准备随时管教其中的不安分子。不过我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些孩子,大概有十来个,我猜他们大概上五年级了。这是个天主教会学校,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女生的格子花呢是绿色的,男生的则是深藏青色。他们神情专注,举止优雅,却并不兴奋。真糟糕,我还以为康奈尔很对孩子们的口味呢。讲解员显然把他们看小了,仿佛在和小小孩说话一样。后排有个女生,看上去比其他孩子都要投入,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见她又长又卷的黑发,孔雀绿的裙子,显然和别人不同。每次讲解员提问,这个小女孩的手都是高高举起,可讲解员却总不叫她。我看得出小女孩有点厌倦了。
讲解员在解释康奈尔的鸟舍。每个盒子都是空的,许多盒子的白色内壁上,画了栖木、类似真鸟舍里的孔洞,有的还画了一些鸟。这是他最荒凉、最严肃的一组作品,全然没有肥皂泡沫机的奇幻,也没有旅馆的浪漫。
“谁知道康奈尔为什么要做这些盒子?”讲解员敏锐地扫视着孩子们,等待着回答,那个穿孔雀绿裙子的小女孩挥动手臂,像是患了圣维杜斯舞蹈病①①圣维杜斯舞蹈病(Saint Vitus Dance);一种神经错乱症,多累及五至十五岁的女孩。典型的症状是抽搐,大部分发生在脸部和四肢。一样,可讲解员偏偏就是要忽略掉她。前排一个小男孩羞怯地说,艺术家一定很喜欢小鸟。小女孩实在忍无可忍了,她直接站了起来,仍然高举着手臂。讲解员勉强地问:“那你说说看?”
“他做这些盒子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