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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雪肌-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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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说:“我知道了,我扮罗斯福,你扮希特拉,妈做丘吉尔。”
  “不好,会中一定有许多犹太裔。”
  “又不成。”
  “最好扮福禄寿三星。”
  三人笑作一团。
  一家人在一起,又吃得饱,还有什么不可商量的。
  傍晚林茜出发到华府去了,约好子女周末与她相聚。
  英深夜一人打开盒子看着领养证发呆。
  。
  扬进来说:“我知道了,我做蜘蛛侠,妈扮神奇女侠,你做蝙蝠人——”
  他看到了领养文件。
  英抬起头来,一脸无奈。
  扬坐在床沿劝说:“别想太多。”
  英说:“妈扮小飞侠,你做铁钩船长,我做叮克钟。”
  “一言为定。”
  英垂头,“领养纸上什么也没说。”
  “你真想知道细节,可以查询。”
  “何必呢,都不要你了,扔到医院门口,医院又转送孤儿院,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遇到林茜这样好妈妈,过去就让它过去算数。”
  “这样想最好。”
  英把头靠在哥哥肩膀上。
  她问:“黑人,你不想寻回生父母?”
  “清人,我在安德信家很开心。”
  英喃喃说:“此处乐,不思蜀。”
  “什么?”
  第二天一早,她看到电邮,唐君佑找过她,刘惠言也找过她。
  这两个小男生都是出身良好的正人君子,学业出众,文质彬彬,可是,性格并不明显。
  唐好似活泼些,刘较为稳重,两位都是好青年。
  英没有覆电,独自到奥都公店里吃冰淇淋。
  外公与伙计在点货,见到小英,十分高兴。
  英吃完冰淇淋,聊了几句,离开爱尔兰眼睛回学校去。
  自课室到演讲厅,再从饭堂到图书馆,蜜蜜看到英,但因正与一男同学倾谈,只招呼一下。
  女同学都穿着薄薄小小上衣,展览青春本钱。
  只有英罩上大衬衫。
  她找参考书:为什么十七世纪学者把天文学归纳哲学范围?
  一直念念不忘,每走一步都思索一番。
  这是星座均以希腊神话命名的原因吗?
  回家吃完饭仍然在网页寻找答案。
  有人按铃,她下楼去看,原来是唐君。
  他驾驶一辆伟士牌,也即是俗称小绵羊的机车,英看到已经开心,立刻想到旧电影罗马假期。
  唐把头盔递给英,“来,载你一程。”
  英立刻骑上后座。
  小机车勃勃勃驶出去,把他们载到山顶。
  两人下车坐山坡上看风景。
  “很忙?”
  英点点头。
  唐把上次在咖啡座拍摄照片给英看。
  “我印了两套,这一叠给你。”
  照片中的英在阳光下笑得罕见地灿烂。
  “拍得很好。”
  “可想到市中心看场电影?”
  英摇头。
  她不喜电影院:一进场,黑暗一片,非看到完场不可,若半途离场,只有更加彷徨,太像人生。
  “你不爱说话。”
  英笑笑,“也不是,我与妈、哥哥试过整宵聊天。”
  “你们感情很好。”
  “是,我们至亲。”
  “那很幸运,我很少看到兄弟,他们各有家庭,住得很远。”
  英又点头。
  唐看着她一会,“我送你回家吧。”
  他们在门口话别。
  这时忽然杀出一个璜妮达,“喂,你,是,进来喝杯冰茶。”
  唐求之不得,用眼神征求小英意见。
  英笑说:“这璜妮达是我家太婆婆。”
  唐喝了茶吃了蛋糕,“伯父母不在家?”
  所问问题同刘惠言差不多。
  “他俩出差去了。”
  他猜想小英母亲改嫁安德信君,故此把前夫生的女儿也改了外国姓氏,这也很平常。
  跟小刘不一样,他没有问更多问题。
  他倾诉他私人感情。
  ——“英,认识你真高兴,时时想进一步认识你。”
  “你家环境这么好,你也没被宠坏,真是难得。”
  “你房里到处都是书,这一叠那一叠都已逾期不还,图书馆要罚款呢,不如我替你去还书。”
  英只是微笑。
  隔一会她说:“我还有点事。”
  “是是是。”小唐连忙告辞。
  英送他出去。
  璜妮达看着英,“华人面孔身段都长得差不多。”
  英笑:“墨西哥人何尝不是,彼此彼此。”
  “两个都不错,一看就知道是正经人。”
  英坐下来,笑意更浓,“谢谢。”
  “可是,两个人都少了一点火花。”
  英耸然动容,“厉害,璜妮达,什么都走不过你的法眼。”
  “打算叫他们来见家长?”
  英摇摇头。
  “英,”璜妮达真正关怀她:“别太挑剔。”
  “明白。”
  “你妈给你们绝对自由,有时也有反效果。”
  英微笑,“有人讽刺说:许多男人选择狗只的血统较他子女严厉,又说:许多女子选鞋子比选丈夫小心,璜妮达,我得谨慎。”
  “恋爱过没有?”
  “一年级时我爱过波比,过了一年才发觉他患自闭症,伤心得不得了。”
  “最近呢?”
  英摊摊手。
  这时扬开门进来。
  “英,我租来叮克钟的戏服,试一试。”
  英过去一看,“哗,这么一点大,这是件泳衣。”
  “不,”璜妮达笑,“这是一件束腰,小仙子叮克钟造型依照艳星玛丽莲梦露塑造,当然十分性感。”
  “嗯。”
  扬说:“又想改变主意?”
  璜妮达说:“试一试。”
  “我来穿上铁钩船长戏服。”
  英到卧室想把束腰拉上,无论如何不成功,只见腰身小了三四吋。
  璜妮达进来说:“吸气,收腰。”
  英吸进一口气。
  “再进一点。”
  英说:“不行,要窒息了。”
  就在这个时候,刷一声,拉链已经拉上。
  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啧啧称奇,一件束腰而已,穿上了,即时令她细腰隆胸,活脱叮克钟模样,她连忙挽起头发配起纱制翅膀。
  有人在房门口吹口哨。
  一看,铁钩船长来了:大红袍,大胡髭,狰狞地笑。
  就差小飞侠没到。
  扬第一次看到小妹展露身裁,大惑不解,“英一直像丘比娃娃,今日是怎么了?”
  璜妮达说:“丘比娃也会长大。”
  英想坐下来,这才发觉戏服不让她有坐的余地。
  两人连忙卸妆。
  稍后英出门。
  “去哪里,我送你。”
  “老人院征义工髹康乐室,你可有兴趣?”
  “怎样做?”
  “由设计师统筹,义工随时加入,随时可以离去。”
  “很好,我可以抽一个小时出来。”
  英笑,“出发吧,还等什么?”
  老人院附近没有停车的地方,他们停得比较远,一路走过去。
  天色近黄昏,两人经过一间戏院,行人道铁栏上骑着几个少年,看到他们兄妹,误会二人身份,忽然吹起口哨来。
  接着,纷纷议论。
  有一个比较猥琐的扬声:“喂,小妹,你喜欢黑鬼,黑鬼有什么好处?”
  一伙人大声笑起来。
  扬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沉住气,拉起妹妹手疾步走过。
  “小妹,挑同胞才够意思,我们个个都够力气,哈哈哈哈哈。”
  本来已经走到栏杆尽头,英忽然转过身子。
  扬阻止:“英,不。”
  英摔开他手,走到那群不良少年面前,站住。
  那群染金发手臂上有纹身的少年大为惊喜。
  其中一个留崩头的伸出脖子:“小妹,你找我?”
  英看准了他,忽然一个螺旋转身,抬起左腿,飞踢过去,这正是天下闻名的咏春腿,英已经跟师傅苦练十年,力道非同小可。
  电光石火间,那崩头想避,哪里还来得及。
  英一脚跺到他下巴,他往后倒,滚到地下,满嘴鲜血。
  他同伴全是无胆匪类,大喊救命,四处鼠逃。
  扬没命地拉起英飞奔。
  匆忙间,已听到警车呜呜驶近。
  贼喊捉贼,他们居然报警。
  扬与英跑进老人院,喘着气,蹲到一角。
  扬抱怨:“你怎么了?”
  “他们说话难听。”
  “又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英一贯倔强,不出声。
  “当心打出人命来。”
  “他死不了。”
  “至少不见三颗门牙。”
  英嗤一声笑出来。
  “英,凡事不能借暴力解决。”
  “同那些人讲道理乎。”
  “君子动口不动手。”
  英伸手过去抚摸兄弟面孔,“一个黑人苦劝我不要动粗,奇哉怪也。”
  扬摇头叹息。
  老人院职员认得他俩,诧异说:“英安德信与扬安德信,你俩蹲在角落干什么,还不来帮手?”
  那晚,英做噩梦。
  她一闭上眼就看见那名同胞的三颗带血牙齿。
  不过,她已下了决心,下次再有人侮辱她,照打!
  璜妮达知道这事,十分生气。
  “英,危险。”
  “我不怕。”英抬起头,看到天空里去。
  “昨晚得手是因为你身边有个比你高一个头的黑人,你当心落单。”
  “我可以携枪。”
  “英,你为何愤怒?”蜜蜜凝视她。
  “我?”英不认。
  “是,你。”蜜蜜指着她。
  英别转头去。
  蜜蜜说:“这一年来,你越来越不快乐,为什么?”
  “我有什么不开心?我在校成绩名列前茅,在家父母视为瑰宝,我又有你这般好友,我做人丝毫没有不如意之处。”
  蜜蜜凝视她,“英,学校有心理医生,你有事可以请教他。”
  “你真是一个好朋友。”英转头就走。
  “喂喂喂。”蜜蜜追上去。
  这时有人叫她,一看,是那个体育健将,蜜蜜立刻停住脚步,满面笑容,转过身去。
  这一切英都看在眼内,没办法,求偶最要紧,这根本是全世界所有动物生存目的:求偶,交配,繁殖,传宗接代。
  内分泌逼使人类作出最重要选择:蜜蜜随异性走开了。
  英叹口气。
  傍晚,扬邀请朋友到家里游泳。
  璜妮达为年轻人准备了丰富自助餐。
  “你也去加入他们呀。”
  英摇头。
  “扬比你聪明多了。”
  英这回又点头。
  她在房里看他们嬉水。
  扬与朋友玩水球,女孩都骑在男友肩膀上,两人一组配合打擂台,笑声震天。
  玩累了上岸大吃一顿,因他们都要驾车,不招待酒精。
  安德信家的泳池颇出名,因为许多家长嫌烦嫌吵,不欢迎这种聚会,所以统统聚集到安宅来,还有,安家的鸡腿与牛排都烤得香。
  这时有电话找英。
  老人院当值看护说:“安德信小姐,你负责照顾的任太太,医生说她恐怕过不了今晚,你可有时间来一次?”
  “我立刻来。”
  英披上外套出门。
  她每周两次到老人院陪任太太聊天已有一年时间,任太太中过风,且患爱司咸默症,已失却大部分记忆。
  到了护理院自然有职员带英进去。
  看护过来说:“谢谢你来,她好似有话要说,我们听不懂。”
  英推门进去,轻轻说:“我来了。”
  只见任太太坐在安乐椅上,出乎意料,精神还不错,她转过头来,一见小英便高兴地说:“乐家,你来了。”
  任太太分明认错人,可是,乐家是谁,从未听她提过。
  看护低声说:“她的心脏已经衰竭。”
  任太太递起手,触动各种搭在她身上的管子,发出诡异的叮叮响声。
  英蹲到她身边。
  “乐家,你不再怪我。”
  英微笑,“我很好。”
  “乐家,当年我离开你,实在逼不得已,你原来已经安然长大。”
  英已隐隐猜到乐家是什么人。
  英问看护:“任太太没有亲人?”
  “孑然一身,丈夫与儿子都比她先走。”
  英握住老人的手。
  “乐家,我没有一天不想起你。”
  英低声说:“我知道。”
  “你一个人在外头,累不累,冷不冷,怕不怕?”
  “我很好,我懂得照顾自己。”
  “你会不会做功课,同学们可善待你,老师有无偏心?”
  “我全应付过来了。”
  “吃得好不好,穿得暖吗,住哪里?”
  “看我就知道,我什么都不缺。”
  任老太太松口气,一下子累了。
  她紧握住小英的手。
  “乐家,你同我想像中一模一样,能够见到你真好。”
  英低声答:“我也是。”
  任太太看着英,十分满足,她的眼皮渐渐垂下,手也放松。
  看护轻轻说:“安德信小姐,你可以走了。”
  “我愿意留下来。”
  “我们不能叫义工负担太多心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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