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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元红-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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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呢(他笑)。春妮连说这简直是奇遇。桂宏沉吟着说,知识确实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你真是幸运。”

  春妮提问到“两棵树”的时候,存扣却有些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春妮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上两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桂宏说,“有啥隐私不能对我们说呢?”

  但存扣就是不说。他不想说,不敢说。他说了心里就痛,就像自揭疮疤似的,会流血的。 





143、赶庙会





  “两棵树”的故事春妮马上就知道了。

  扬州周边的邗江、仪征、江都、高邮、泰州不少地方的集镇流行春天闹庙会。庙会是举行宗教活动和展现各种乡俗文化的盛典,更是商业活动的大聚会,所以庙会现在也称春季物资交流大会。赶庙会又叫赶大集。庙会一般三天:第一天“副集”,第二天“正集”,第三天“落集”。一个地方逢庙会,方圆几十里地的人都赶过来,烧香敬菩萨,游玩,购物。生意人沿街傍河摆摊设点,有专门在春天赶庙会的商人甚至来自上千里的外省,带着满车满船的货物。当然庙会也是唱戏玩杂耍的算命打卦的要饭的(职业要饭)卖狗皮膏药的诈骗的做贼的……等江湖杂色人等的好日子,断断不可不来的。真个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热闹得抬了天。庙会是排场最大的民俗,是老百姓每年翘首以盼的最欢乐的日子。

  解放以后庙会曾一度被控制内容和规模,甚至被禁止,“文革”结束后才陆续恢复起来。由于庙会有加强流通积聚人气提升地方知名度诸多优越性,很多原本没有庙会的集镇也纷纷规定日子举办起来,结果整个春天这方圆百十里地里几乎每天都有地方在举办庙会,这可喜煞了那些做生意的,怀里揣着一份各地庙会时间表转战东西南北,累得屁滚尿流却是不亦乐乎,因为一个春季下来很可能赚得个钵满瓢满,奠定整个一年收入的基础。

  东连、马锁、德宏、绕锁他们不靠铺面吃饭,来去自由,春季赶庙会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了。

  农历四月十八扬州东郊茱萸湾镇逢庙会,因为离城市近,不少学生也乘公交去玩,看看新鲜,品尝些风味小吃和零嘴儿,买些小玩艺,拣一两件便宜却时式的衣裳。存扣本来是个好奇的人,又从没赶过什么庙会,想到东连他们肯定也在那里,便在这天下午带着桂宏和春妮一块去了。公交车在离镇子很远的地方就开不进去了。参加物资交流做生意的摊点从镇里延伸到镇外,东西南北所有进镇的道路全摆满满了(那些卖竹器木器的甚至就在水边的船上做起生意)。游人如潮,密密麻麻,岂止成千上万!东面江都县城、北面扬州城区更如两个巨大的蜂巢,源源不断往这里输送人。人声鼎沸。喊话器、高音喇叭吵闹得人耳朵都吃不消。路窄的地方人挤人,人抬人,简直走不向前。往里走的人边走边看;往外走的人都不空手——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大件物事则高高地顶在头上——吆喝着向外挪步,脸上热汗直流。几乎卖什么的都有。国营商店把电视音响电风扇都搬来卖了。到处是“大削价”,“大甩卖”,“跳楼价”,“挥泪大甩卖”……。买东西的人好像钱不是钱,三言两语就成交;货俏又便宜的摊点人挤得恨不得动手抢。路边的野地里搭着几个花花绿绿的蒙古包,草台班子在里面演出,为了吸引观众掏钱进去那些班子里的青春少女们不惜穿着三点式站在门口搭起的高台上搔首弄姿,扭着小蛮腰,扭着白屁股。确实热闹极了。有意思极了。存扣和桂宏莫名其妙地亢奋着,东张西望;这里问问,那里摸摸。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春妮更是新鲜,脸涨得通红,鼻尖上都热出汗来了。她紧紧揪住存扣的衣裳,生怕把她丢下似的。存扣在小吃区买了串冰糖葫芦给她,她右手拿着吃——一口一颗——左手兀自牵着存扣不放。存扣扭头看她,越看越觉得像个小孩子:他像大哥哥,她像小妹妹。

  存扣在镇子东西主街道的一个银行前面存扣看到了东连他们几个。德宏和绕锁的钢丝床摆在一起,卖小百货。青竹子绑成的货架,货架和床上陈列着各式小商品,琳琅满目,足有十百种:发夹,发网,头花,(仿玉)手镯,(仿金)项链和戒指,领带,裤带,相框,不锈钢钥匙扣,挠痒痒的“不求人”,耳朵扒,指甲钳,长短丝袜,三角裤头,小水枪,小皮球……。接着两张钢丝床的是东连的刻字摊,——倒是排场得很:不用香烟盒子了,使一张小方桌,上面盖一面大红布,红布挂在前面的部分用彩纸刻成“快速刻字”四个美术字粘在上面,老远就能看到,红布上按品种摆放了起码有二百个章料子,排放有序,有点学校操场上站着整齐方队准备做广播体操的学生的味道。跟着东连桌子自然是马锁的铜匠担子。马锁也是准备充足,铜铲子,铜勺子,铜锁,铜盆,铜炉子,铜汤盘……挂的挂,摆的摆,金灿灿,亮灼灼,富贵气十足。四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存扣站在路上冲他们笑。马锁眼尖,先看到了他:“存扣,你怎么来了?”

  马锁这一声喊,其他三个也都发现了存扣他们。东连急喊:“存扣,快帮下子忙!”他接到两个店章,要人家一个小时后来拿的,但手头上又有七八个私章的活,有站在他后面等的,有写下姓名丢了押金等会儿就来拿的,实在是忙不过来。他要存扣帮他先把店章上的反字写好,等他私章刻妥了直接就能拿来刻。存扣说我反字怕写不好,东连说没事,横平竖直就行。存扣写好一个“扬”字给他看,问行不行,他看了一眼说写得很好呀,就这样写。存扣就胆大起来,一个个字写了下去。桂宏蹲在东连旁边瞅他刻私章,见他字都不要写,钢锯条做成的刻刀在上面噼哩叭啦一阵挖,边框隔行比尺画的还要直,几个字的笔划很快就出来了,前后不要三分钟一个章就刻出来了,惊讶得莫名其妙的,嘴都合不拢了,存扣瞟了他一眼说:“奇怪吧,这就叫熟能生巧!”

  春妮是个自来熟,竟帮起德宏绕锁做起生意来了。她人生得漂漂亮亮清清爽爽,笑起来更是甜甜美美,嘴巴又灵,引来不少姑娘媳妇跟她买东西。她把头花戴在头上就有人跟她买头花,把发箍夹在头上就有人跟她买发箍,看得德宏绕锁高兴得合不拢嘴,倒成了她的下手了,只负责跟她收钱。这时来了两个小伙子,一个要买裤带,一个要买领带,她拿起裤带替这个试试腰围,拿起领带在那个胸口上比比划划,嘴里念念叨叨的,亲热得很,弄得两个小伙子成了大红脸,盯着她胸口上的校徽直发怔。她自作主张开价十块钱,人家居然没还价,拿了就走。这下可不得了:裤带是德宏的,领带是绕锁的,人造革裤带进价一块三,带拉链的领带进价只一块钱,真是赚海了!两个人忙去买来了盐水菠萝、削好的甘蔗、烤羊肉串给她吃,她一一笑纳,边吃边说:“这钱真是好赚;做生意容易呀;太有意思了!”马锁呵呵地对她说:“人家是看你是大学生,又这么漂亮,不好意思跟你还价!”存扣也笑着说:“你爱做生意以后逢礼拜天就帮他们站摊子,开你的大工资。”春妮说:“行呀,正好勤工俭学!”德宏和绕锁忙笑着说:“用不起,用不起,大学生哪能做这个!”“晒黑了可赔不起!”

  桂宏只对东连刻章感兴趣,也拿了把刻刀在一个章料子上刻来刻去的,样子极认真,看得存扣发笑:“不得了,一个个都想做生意了!”把写好的章料递给东连。东连换了一把刀马上就在上面切起来,他告诉桂宏:私章料子是有机玻璃和充牙的,还有骨头和金属的,必须刻,公章料子是软橡胶的,是切。他切来挖去,奇怪的是切出来的字比写的好看多了,笔锋清清楚楚。“怎么会这样呢?”桂宏不解地问。东连就解释:“字写得不好不要紧,刻的时候有数,可以把笔划‘逼’过来,逼得规规矩矩。”

  东连边刻公章边轻声问存扣:“这女生是你女朋友啊?”存扣说:“不是的。”“不丑啊!”“你别瞎说啊,她只是我同学。”存扣有点着急,指着桂宏说:“不信你问他!”

  桂宏说不是的,真的是同学关系。

  “现在不是,日后可能就是了。”东连头也不抬地说。

  ……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回走,一个个玩得很尽兴的样子。春妮手里提着一个方便袋,里面是德宏送的一个头花、一只发夹和一个发箍,绕锁送的两双丝袜。口袋里还装着东连用最好看的有机玻璃料子替她刻的私章。桂宏也请东连替他刻了一个。东连和他挺投缘,还送他几个章料子和一把刻刀,说让他没事刻着玩玩。桂宏临走时掏出两块钱要跟德宏买个“不求人”玩,德宏连推带搡地不肯要钱,说“存扣的哥们就是我的哥们,拿个把小玩艺还收钱,不是要把嘴巴子给人打呀?”桂宏只好把钱放回兜里。一路上他把“不求人”伸进后衣领里不停地挠呀挠的,让存扣看了身上都难过,喝令他“不要挠了!”

  在路上春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自己还什么都没买呢?”她看中了一顶带彩带的草帽,人家要五块钱,她还价两块,人家不肯,她又加二角,人家就笑了:“小丫头精哩,哪有二角二角加的,至少加五角。——两块五,卖你一个!”于是就两块五。

  存扣要替她付帽子钱,被她一打手:“你是我什么人呀,不要!”硬自己付了。

  离开卖帽子的才几步存扣就笑起春妮来了:“小丫头精哩!”他学着人家的话说。

  “就是精!”春妮犟着嘴,“今天才知道,原来外头卖东西的有这么大虚头。”

  桂宏说今天出来玩还真是长了不少见识。“想不到做小生意也这么来钱。”

  “造导弹的不如卖茶蛋的,工程师不如卖母鸡的。”春妮在一旁笑着说。

  “不排除有这样的情况,”存扣说,“改革开放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嘛,咋啦,眼红啊,你跟他们换换?”

  “不换!”春妮格格地笑。突然就弯腰捂住肚子,说要找厕所。存扣笑道:“叫你瞎吃呢,又是菠萝,又是甘蔗,全是冷东西,还有一大把烤羊肉串,也不知道卫生不卫生。”看春妮脸都憋红了,忙路两边看看,指着一户人家的猪圈说:“去,去那儿!”

  春妮上过厕所忙奔回路上,“没得命,猪圈里有个大猪子哼呀哼的,吓死人了。”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144、对往事的回忆





  保连他们春上庙会赶得不丑,聚在一起要摆酒庆贺一番。

  因为要喊存扣的,所以摆酒安排在周末。

  东连在房东家的堂屋里摆上了大圆桌,因为除了他们四个,同在荷花池做生意的朋友也要来几个,再加上喊秀珠和存扣,出租屋里就赚挤了。东连专门要小琴请假,早点回来帮忙。德宏中午骑车到师院约存扣,存扣说想把桂宏和春妮一起带过去,德宏说没得事,欢迎他们来,圆桌大得很呢,坐得下。

  堂屋里两盏日光灯照得雪亮,大圆桌上冷菜热菜摆得满满的,人都到齐了,热闹哄哄地像在办大事。大家把正北的位置让秀珠坐,秀珠推搡着不肯,被马锁捺着坐下了。存扣靠秀珠坐,春妮靠存扣坐,桂宏却挨着东连——他俩只见了一次面就相当投缘。春妮旁边空了个座位,那是给小琴留的,还有两个大菜没弄好,她在煤气灶上忙活着呢。“快唦小琴!”东连快活地大声催她。小琴说你们先吃。马锁说那怎么行,你不来大家怎么敢端酒杯拿筷子。大伙儿都夸小琴弄的菜清爽,色香味都有,不愧在是饭店、食堂做过几年了,是大师傅。东连听了眉开眼笑的,要德宏绕锁:“开酒呀!”

  还是喝啤酒,整整五箱。全拎出来,方队似地站着。酒倒到春妮时她用手蒙住杯口:“我不会喝酒。”轻言悄语,带着腼腆,倒不似平日样子。今天存扣把她带过来她很高兴,她没见识过这样的情景。东连一拍脑袋说“倒忘了”,对绕锁一示意,绕锁马上离席,飞快地跑出去了,没过两分钟就冲回来,一手里拎“雪碧”,一手拎“可乐”。桂宏说也要喝饮料,东连马上笑话他:大男人怎么想喝女人的东西,不准!小琴终于把菜弄好了焖在锅里,揩揩手过来坐到春妮旁边。于是,举杯开始。

  上来当然是谈赶集,谈生意,谈着谈着就话题就转移了。马锁和秀珠干了一杯问:“秀珠哥,啥时寻婆娘呢?”“没大没小的。”秀珠笑着说,“我这么大岁数还寻啥婆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挺好。”东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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