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红-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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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开始发抖。
“哥哥,你冷呀?”阿香站住了,仰脸问他。
“不冷……”
存扣强抑着颤抖。转过了身。
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阿香。抿着嘴,皱着好看的眉头,认真的看她。齐整的刘海儿,细瓷般光洁的额头,黑亮的眸,精致的鼻子,花瓣样的两片红唇,亮亮的,像涂了蜜,由于丰满有点像受了委屈似的嘟着……两年过去,她变得更加漂亮,楚楚动人。却比那时多了份沉静,沉静得让人心痛,让人动怜。穿着白色滑雪衫的阿香亭亭地站在存扣面前,就像一朵安静的栀子花,纯洁而芳郁。存扣柔肠百转,一种难以名状的歉疚感在心里滚涌着。久违了,阿香妹妹,这两年你受苦了……他不自觉伸出手,轻抚她的头发。
“哥哥……”,阿香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浑身颤抖。
他们疯狂地吻在了一起,像是很多年没有见过面的恋人。
缠绵了很长时间他们才还过神来。都有些忸怩。“对不起……”存扣低着头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冲动,抱她,吻她。凶凶地抱。狠狠地吻。
这算什么呀?他不敢看阿香的脸。像在老师面前手足无措的小学生。
“哥哥!”阿香叫他。“我愿意的,你不要有负担。”
“不!”存扣看着阿香恳切而圣洁的脸,摇摇头。“我亲了你,就要对你负责。”
“咋负责?”
“我……爱你!”
阿香定定地盯住他,像是要从他脸上寻出字来。良久。两颗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顺着鼻翼往下滚。她犹犹疑疑地问:“真的?”
“真的。”存扣点头,“我爱你!”
阿香就又扑到他怀里去了。她抽泣着。她问:“哥哥,为什么你现在回心转意了呢?”
“因为……我应该爱你!”
……
在化肥厂宿舍区大门外两人难舍难分。抱了又抱。亲了又亲。阿香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塞到存扣手里,要他肚子饿了买个饼呀粑的吃吃。她两只手捧着存扣的脸:“哥哥,你走吧,不早了。明天我回去了。你有空就写信给我。三言两语也行啊。也不要太想我,千万别妨了学习呀!”
109、亲近的机会来了
阿香倏然而来,走得也匆匆,留给存扣的无尽的思念。连续几天,他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保连就笑:“没得命,痴住了。现在晓得阿香好了,当初还躲人家哩!”
存扣傻笑。嘴里不说心里说:“你小子知道当时的情况吗?”
这次重新出现在存扣面前的阿香让他感到了强烈的意外和惊喜。以前的阿香活泼,天真,任性,是一种孩子气的娇憨可爱,顶多让他涌出一种做兄长的情怀来(排除被他撒娇缠磨而生发的自然生理变化和举动),他无法对她产生恋爱的情绪(不仅仅因为他的心属于秀平。尽管她已病逝),她就是一个妹妹。可两年后的她却变得这么多,变得稳重,沉静,成熟。她比以前瘦了些,脸蛋变得椭圆,这又让她更显楚楚可怜。在存扣眼里她身上既有妹妹的味道,又有了姐姐的风度。存扣转学离开阿香后一直对她心存愧疚,而这次相逢她的这种变化就让他对她产生了格外的喜欢和痴迷,产生了一种急切的补偿心理,产生了真正的恋情。存扣心里抑不住喜悦:老天有眼,又把阿香送给了他,让他俩成了……亲人。真是侥幸啊!他一点也不为那天晚上的决定感到内心忐忑,他认为现在的阿香就是她的唯一——谁也不可替代!他们的爱情来得多么不容易,弥足珍贵,千金不易!他现在认为班上那些女孩谁也不抵他的阿香,阿香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孩;正如当时他和秀平相恋一样,感性的他让阿香整个占满了他的天空。
“你那天晚上忙着走掉做啥?”存扣问保连。
“啊?我哪会那么不自觉呢。做电灯泡呀?你们要谈话,我再跟着像什么?”保连坏笑:“老实说,你有没有跟人家玩小动作?”
“没有。”
“果真没有真是君子了。唉,你小子好有福,阿香多可爱呀!”保连叹了口气,看着存扣。“人比人,气死人。饱汉不知饿汉饥。好女伢子追着你玩,而我呢,费精耗神,却白费心机!”
“你不要这样说,——凭你这样,以后还找不到好女伢?阿香说你了,说你人好,忠厚,待朋友热情。”
“真这样说的?”保连眼都发亮了。
“嗯啦。——骗你做啥!”
保连高兴得直搓手。嘿嘿笑。有些不好意思哩。“其实我觉得立珍更好。老实告诉你,我崇拜她。”
“为什么?”存扣讶然道。
“什么为什么,”保连说,“你看她那风度,她说话那口气!她身上有一种与大姐姐气质,让人忍不住就想做她的弟弟。多想像你一样叫他一声‘立珍姐’呀!”
“你照喊,本来就是姐么。”存扣笑,指他:“噢,你小子也有恋姐情结嘛!”
“是的,我不赖。我一直想有个比我大的女的来关心我,抚爱我。你比我好,你还有妈妈,还有嫂子;我呢,我什么也没有!”保连哭丧着脸。他突然攥紧了拳头说:“他妈的命运真是对我不公平!”
存扣默默地把手搭在保连肩上。过了好一阵,保连轻轻说说:“也不知啥时还能再看到她们。她们来了,我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我也不晓得。”存扣说,“恐怕立珍姐以后不大容易看到了吧。”
想不到在元旦前十天存扣就收到了阿香的来信,说是立珍姐邀请他和保连元旦去吴窑参加她的婚礼。
“立珍姐说了,这正好是个机会,可以让这边的亲戚认识和了解你。你见到我父母不要怕,也不要记恨他们,他们当时都是气急了才那样的,请你原谅他们好吗?求求你!立珍姐把在兴化看到你的情况讲给他们听了,说你是个有前途的小伙,人英俊,脾性又好,看得出他们都后悔当初那样对你。你来了一定要先喊他们一声好吗?求求你!不然他们会尴尬的!也没有什么喊不出口的,就先喊‘大伯’、‘大妈’,他们一定很欢喜的!
……言不多述,本来早想给你写信的,从兴化回来我激动得晚上睡不着觉,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对你说,但立珍姐却正告我,不要轻易给你写信,说会影响了你的学习,别再弄得考不上,把我吓死了,就不敢写了。可心里有话不能讲给你听好难过呀。好在她要我通知你来参加她的婚礼,正好给了我写信的机会,可是太多太多的话信上怎能写得完呢,我又没有你作文写得好,怕表达得不当被你笑话,所以就不多写了,反正你马上来了,还是让我用嘴亲自说给你听吧。想到你要来我的心就砰砰跳,恨不得跳出喉咙口,——我掰着手指头盼望你的到来!哥哥,你来了你一定要好好抱我(被你抱着好舒服呀),还要好好亲我(你亲人时怎么像个疯子呀,上次把我舌尖儿都弄疼了哩,可是我喜欢),当然不会有人的时候要你抱要你亲,抱我亲我的地方总是找得到的,你放心。哥哥,写到这里你不知道我的脸有多臊,我都不敢拿镜子照了,我都听到心跳声了,砰呀砰的像打鼓……我写不下去了,手在抖……哥哥,你快来吧,妹妹想死你了!哥哥呀,我爱你!我爱死你了!我爱你!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十二月三十一号,下午一点钟。存扣和保连登上了去吴窑的班船。存扣上身穿黑色滑雪衫,里面是咖啡色高领毛线衣,下面着牛仔裤,皮鞋。很高大帅气。他不怕冷,牛仔裤里就衬着一条运动裤。一个套着精美彩纸的正方形盒子抱在他怀里,这是买给立珍的礼物:一个大影集。保连手上拎着一个很大的红色方便袋,里面是两只洋娃娃。阿香在信中附言交待不要带礼物,“尽管空手两拳头来,你们还是学生。立珍姐这儿什么都有,你们花了钱她反而不高兴”,但存扣和保连还是觉得“空手两拳头”不好,到“大兴商场”买了这两件小礼品。保连也特地穿得衣冠整齐的,做亲戚的样儿。
从早上天就阴着。吃中饭时开始飘雪花,不甚密,稀稀落落的。上了船才开了一会儿,就看到舷窗外面雪大了起来。风搅雪,满世界灰蒙蒙,看不到远处。船因而开得很慢,汽笛不住地在风雪里扯着破嗓子,赶情是司机悬着十分小心。到了吴窑已将六点钟,镇上的灯全开了,阿香从风雪里迎过来,接过存扣他们的东西,说快,快回去坐桌子,人都坐齐了马上就要开席了哩!
立珍家屋内屋外都亮堂堂的,远客亲朋坐满了四张大桌子(还有四桌摆在隔壁邻居家),欢声笑语,热闹哄哄的。院子里拉起了油布,悬着两盏二百瓦的大灯泡,厨师和打杂的忙个不歇。炉火熊熊,菜香扑鼻。“客来了,客来了!”阿香他们三人一进院子里面人就叫了起来,立珍从屋里迎出来,明天就要做新嫁娘的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呢子套装,脸上容光焕发,“我晓得船肯定要晚点,看这雪下的!快把雪掸掸!快把雪掸掸!”从廊檐上扯下一条干毛巾来,替存扣掸头上身上的雪。掸过了又替保连掸。阿香钻进厨房里打来热水让他俩在廊檐上的面盆架上洗脸,又忙不迭到她和立珍睡的小屋里拿来雪花膏让他们搽。
堂屋条台上点着两支大号蜡烛,红光摇曳。香炉里青烟缭绕。条台上堆满了供品。四张八仙桌上的冷盘已经摆好,客人们喝茶,抽烟,热烈地闲聊。看来就等他们俩了。东北角的桌子靠东墙的一张凳空着,看来是为存扣和保连留的。阿香的爸爸喜海面南而坐,那是最大的位子,该派是舅舅坐的。存扣马上感到了局促。阿香站在门口羞涩地冲他示意,他就轻轻叫了喜海:“大伯!”喜海高兴地应了。桌上就哄起来:“这伢子乖!”“会喊人哩!”“不错,是个俊小伙,身高马大的!”看来都晓得两个孩子的事了。存扣脸红得不行,朝西南角女宾席上望去,又看到了阿香妈巧凤,正笑咪咪望他,忙点了头,笑了笑。那边也都哄闹起来。存扣难为情中瞥了一眼旁边的保连,他脸也是红红的。
“嗵——叭!”院子里炮仗炸响了,这是“申炮”:开席了。热菜还没上,两瓶白酒就见了底。水乡人酒量大,好闹酒,敬酒的名目繁多,挡都挡不住。这还是个开头哩,吃到高潮时下位置到别的桌子敬酒、桌子之间“遥控”敬酒还不得了,不把你喝得歪歪的甚至醉在桌子底下不能尽兴。阿香的三个姨丈都是大酒量和闹酒的好佬,决不肯放过存扣和保连两个学生,急得阿香“姨丈!”“姨丈”地叫,但是没有用,气得去找立珍姐,可立珍姐说,“没事,弄就弄几杯,喝醉了睡觉。”笑咪咪地捋了下阿香头:“现在就舍不得啦?以后……”阿香见表姐不帮她,气恼地坐到一边去了——眼不见为净!可一会儿她又不放心啦,又站到门口往朝存扣看,可存扣却不看她了,他开始晕乎乎了。
保连在这种场合还是缺少心机,显示出他忠厚的一面来,不如存扣在酒上还有些谨慎,能推的就推,少喝一杯也是好的。他来者不拒,吃到中场就不行了,人眼睁睁就要往下瘫,被人牵着到立珍小屋里去睡了。这间小屋以后归阿香一个人了,今晚让出来给存扣保连睡。存扣心里还怪保连呢,可自己不多时也醉啦!半夜醒来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啥时候来到这小屋里来的,是走来的还是人牵着抬着来的,是谁替他脱的衣服。真是没经验啊,丑哩!
110、少女的胴体
半夜里存扣是被人吻醒的。他看到在蜡烛的亮光中,阿香穿着猩红色的毛衣,站在他的床头。 “你醒啦!” 阿香有些不好意思,压着声气说。她用汤匙从一个保温杯里舀水,伸舌尝了尝,喂存扣。是红糖茶。存扣喝了几汤匙,欠起身要自己喝,被她制止了。她要亲手喂他。存扣闻到空气中有酒的甜腥味,还有些溲酸味,问:“我有没有吐?”阿香凑到存扣耳边说:“哥,你小声!我是偷着溜过来的。只有立珍姐知道。我灯都没敢开哩。”用手指指脚头:“是他。我来时看到他吐得一塌糊涂,枕头上全是的。”“那……”存扣又要坐起来,又被阿香挡住了:“不要紧了,我都收掇好了。换了枕头手巾。他喝了整整一杯茶呢。”“也是你喂的?”“不是,是他接过去自己喝的。眼睛半睁半闭的,骨笃骨笃地喝,好玩极了。”存扣侧耳细听,保连那儿很安静。阿香说不要紧,睡得沉哩,他真是不会喝酒。她把茶杯摆到床头柜上,把头靠在存扣的脖子旁,手在被面上搂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