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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元红-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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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等等。)做不屑状,绝不承认自己所为,这时坐在邻座的姜国和便马上眉毛眼睛鼻子大动,兼以脸红脖子粗,主动辩白,却又不敢揭发“元凶”,状极可怜。

  文补班还有两个学生都毕业几年了,又重来上学。一个叫刘存锁,学木匠两年,师傅除了让他拉拉锯凿凿木榫,总不教他更细作的本事,而把他整个当个佣人待:早上起来替师傅倒尿鳖,替师娘倒小马子;尿鳖倒进茅缸后要用小石子放里面加水荡得哗哗响,不准生尿碱尿垢,小马子用竹刷把儿刷仔细了,放到鼻子上闻不能有骚气味。吃饭时端碗分筷加饭也是他,洗碗挘栏挥盟盗恕M砩习鸭柑醮笾碜拥牟萘险∽懔瞬拍苋胨挂攀Ω挡盼逅甑男《铀饧一锸歉觥袄茨虮Α保灰挂鹄蠢富啬颉U饽睦锸茄剑苛醮嫠肫鹆松涎У暮么Γ蠡诘笔辈挥霉Γ衷诩娜死橄鲁跃⌒量啵⑹闹胤敌C牛即笱б愿谋鋹⒉颐恕A硪桓鼋新砜サ氖茄峤常蟾乓彩鞘懿涣丝嘀匦卵≡窳烁炊痢M炊ㄋ纪慈司湍芴乇鹩霉ψ跃酰饬礁鋈舜文晁邪瘛A醮嫠汀鞍四昕拐健币黄鹕狭嘶匆跏Ψ丁

  班上有好几个是上一届文补班的落榜生,难兄难弟们惺惺相惜,聚集在教室后一个角落里,形成一个部落。他们好以过来人身份向新同学介绍这个学校有趣好玩的事情,每个任课老师的特点、喜好和糗事,说到精彩处主动地哈哈大笑,很有点炫耀的意思。李中堂这小子长相蛮帅,身量高,四肢匀称,脑勺后留着港台明星样式的长头发,听说高中三年都是做班长的,没哪个老师不说他聪明,就是恋玩,谈恋爱,好吃,考试靠突击,所以复读了两年玩了两年,人是越来越油,能和学校的年轻老师同吃同睡称兄道弟,对学校领导和年长老师又极其恭敬和殷勤,是个很来事的家伙。

  有个同学偷偷披露了李中堂的糗事:说是开学前李中堂父母把一篮鸡蛋给他,要他去找学校蒋荫元主任帮忙复读的事。学校对自家分数高的落榜生总是考虑优先照顾入学的,就是不送鸡蛋也不大要紧。但李之父母总觉得不好,要他送了。他拎着鸡蛋到了主任家,教历史的主任真是恨铁不成钢,教训了他一通诸如“为山九仞,功亏一箧”之类的话,“家里这么困难,还不晓得用点功早点考出去!”要他把鸡蛋拎回去。这小子挨了骂,欢天喜地的,真把鸡蛋拎走了,却不是拎回家去,在学校南面二百米的丰收桥上十块钱卖了,竹篮也不要了,作价八角钱。兜里有了钱马上踅进小饭馆点了一碟花生米,一个炒菜,一个汤,来了瓶“二两五”,喝过吃饱去二招(兴化县第二招待所)洗了把澡,睡到黄昏才回家,告知父母“蛋送掉了;有了上了。”

  李中堂有天早上要一个同学去茶馆吃早点喝茶,那个同学说正好没钱了,他想了想,手伸进兜里捏了捏,说:“我有!”进了茶馆掏出所有的硬镚儿凑起来,只够买一份茶头(百叶切成的干丝)带一个包子。兴化喝早茶风气很盛,不少人早上不在家吃早饭,到饭店点一个茶头,来笼杂色(由包子,蒸饺,烧卖,油糕等组成),拎瓶开水,到柜台上抓把散装茶叶,喝得全身通泰略出微汗打着饱嗝儿才出去。两个人对面坐着,就一碟干丝一个肉包子,极是寒碜,他们自己倒不觉得,李中堂吃包馅另一个吃包皮,为享受的时间长一点,他俩一根一根的吃干丝。只是拚命地喝人家的茶,两人喝掉三瓶开水,上柜台上抓了三次茶叶,第四次去抓时老板忍不住吼了起来,把他俩轰了出去。

  这位同学忠告大家:“别看李中堂对人热情的样子,其实是个穷鬼啬鬼促狭鬼,千万别上他套儿。”周末他常喊人去影剧院看电影,那架势像掏钱请客的样子,几个人到了影剧院买票口,他马上冲上去往窗口挤,要大家在后面推着他打着撑子,好不容易挨上了,手伸到兜里摸半天掏不出一毛钱来,里面外面的人都在催,他把头转过来向大家求援:“凑凑!兄弟们凑凑!钱撂在宿舍里了!”结果是别人请了他的客。到饭店也常常类似这样。现在老同学都识破了他这招,“你们新来的可要小心哦!”

  存扣和大家听得饶有兴致,跟着发笑。他对李中堂其人倒产生了一点喜欢。他喜欢机智人物,哪怕有点赖皮,这种人往往真率。千人一面有啥意思,人是要有点个性的。

  以后李中堂主动向存扣自我介绍:“我叫李中堂。老板桥(中学)的。”

  “噢。中堂大人。”存扣不卑不亢。

  “啊哈!你……”这句答话让李中堂感到意外和快乐。“你好幽默哦!”

  “我叫丁存扣。田垛来的。”

  “我有个同学叫朱网扣。”李中堂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我暑假时去望他,你晓得他在做甚?在烧书!把书呀卷子呀拿到河边柳树底下烧,边烧边哭。他哭着说多年的青春都卖在这些书上了,却没有结果,——‘烧掉!烧掉这些狗日的书,今生今世不看书了!’”

  “他父母亲骂了他;女朋友也吹了。”李中堂补充介绍。

  “现在人呢?在班上吗?”存扣问。同是天涯沦落人,存扣对这个朱网扣生起了同情。

  “受刺激了,有些神经兮兮的,在家蹲着呢。不晓得过向时会不会来。——跟我一样,来上就‘高六’了。”“你呢?”他跟着问。

  “‘高四’。”存扣答。

  “哦,那你没事,有得考哩!”

  “什么意思?”存扣盯着他,有些不悦。

  “嘿嘿,我说错了。掌嘴。”作势打自己嘴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明晚周末你家去么,不家去我们去看电影?史泰龙主演的《第一滴血》!”

  “不去。”存扣一口回绝。





102、鹅葬腹中





  现在,95名复读生,直笔笔坐在一个教室里。脸上表情各异,层次丰富,这是非复读班上看不到的。黯然;肃穆;疲颓;坚毅;迷茫;亢奋……还有如水的娴静。无论何种表情,细细推敲起来都有种悲怆的意味。像是从战场上撤退下来的一支部队。失败了,受伤了,但是没有死,还有不服,还有希望。南北各四的玻璃窗全敞着,西南角的后门也洞开,但教室里还是弥漫着浓郁的人体的味道。汗气,狐臭,屁味。当然,还有芬芳。

  班上有女生二十名。值得一提的是有三个名字相当近似:王桂红。王晓红。王映红。

  这三个“红”都来自下面乡镇。乡下女子爱叫“红”,看到名字大抵就能猜到性别。而城里女孩名字就暧昧得多。第一天钱老师在讲台上用悦人的声调唱着花名册时,随着一个个名字次第从座位站起,存扣顿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毕强。一个才十七岁的兴化城少女。如花少年未长成,小脸蛋嫩白,奶乎乎的。杏仁眼里透着稚气和灵气。却是班上高考政治分数最高的。90分。被选为政治课代表。

  胡佳。身材颀长,胸部隐约,短头发,黑,像个男孩。又是另一番气质,清爽而无邪。兴化中学毕业。班上高考英语最佳者。回答问题爱侧歪着脑袋,憨态可掬。

  蔡磊。第一眼见到她,视线准先落在那根非常张扬地撅在脑后的约三十公分的粗黑辫子上。辫梢儿稍长。打着蝴碟结儿。像艺术品,使人有伸手摸一把的欲望。嘴很好看,小巧而丰满,微翘。是张快嘴,相当能说。外号“nearby”。据说是她上初中时老爱拿小东西砸人玩儿,被砸的人回过头来,她的男生同座不敢说她所为,又怕人误会自己,故意大声而反复朗读“nearby”(旁边)这个单词以暗示,自此落下这个绰号。存扣看过她以低鞭腿踢过一个身高马大喜欢嘻皮赖脸的男生,动作泼辣而干脆,使得蛮像样子。

  吴晓敏。一种放大尺寸的美人。有一米七高,大脸,宽肩,宠大胸部,大手大脚。却大的美好和谐。小腹向下胯骨部分极平坦而阔大。从后面看,健硕的腰部下面丰饶饱满,是个很好的屁股。使人联想到“生殖之神”这样的字眼,容易勾起人的恋母情结。后来男生宿舍有人议论如果娶得此女归,不但睡觉的时候将很温暖安宁,而且笃定能生出一长串好儿女。太适合做妈妈了。太适合做祖母了。吴晓敏大眼睛,眼神温柔又坚定,是个非常大气的城市女孩。她有个叫吴妈的绰号,不知道起名者是不是从《阿Q正传》中撷来的。

  唐诗君。古典娴静,微胖而白,打两个辫子。睫毛密而长,帘一般遮住深潭样的纯净而含情的明眸。讲话少,爱微笑着打量你。眼神就是她的语言,什么都有,由你去猜吧。

  有人说:上理科的抽象思维发达,为人处事严谨;上文科的形象思维丰富,多是性情中人。漂亮的可爱的女孩大多是性情中人,因此漂亮的可爱的女孩爱上文科。又有人说:漂亮的女孩往往不安分,是些可爱的坏女孩,因此不容易考得上。因此落榜的女孩大多更是漂亮可爱中的精品。真是诚哉斯言。文补班美女多,这给经受了落榜之痛的男生们多少是个安慰,让他们在枯燥紧张的复读生活中头上总流动着温柔爽洁的可以从中生出无限绮念的美好的轻云。

  钱老师的鹅们从东面那条废河里爬上来,排着不太整齐的队伍摇摇摆摆地跩出自家院门来到操场上。这些打小生活在校园里的家伙见多识广,敢在行人中见缝插针昂然向前,趾高气扬,在行进中无所顾忌地拉出绿屎。没人敢动它们一根羽毛,因为它们是学校德高望重的语文教研组长钱老师家的畜牲。鹅们在操场上闲庭信步,双杠区的一隅则是它们栖息的领地。奇怪的是这个紧靠城市的中学体育风气倒不如偏僻乡镇中学那么浓厚:没有早锻炼;篮球架破旧不堪,篮板上油漆脱落,现出木材本色,有的地方已被风雨侵蚀得发黑;两副单杠上生了红锈,两副半双杠(有一副双杠只剩下一根,伶仃地竖在那里)常常被师生晒的被单遮得严严实实,而下面便狼藉着新鲜和陈旧的鹅粪。学校之老旧之乱而脏甚过下面许多农村中学,这多少给慕名而来的学生带来些许意外和失望。

  其实怪也不怪,这所学校本来就是个乡下中学,六二年建校时学校前面是草滩公社的浅鱼塘,后来慢慢填起来建起了骨胶厂、造纸厂和职工宿舍,简易马路两边陆续有了一些商店饭馆旅舍什么的,跟城市连成了一片。

  现在连“太白”在内钱老师一共有8只鹅。在操场一隅栖息时原来的那七只鹅聚成一团,“太白”在离它们约五米远的地方独自卧着。那些家伙趴在一摊湿土中,身上沾着浮萍、粪便和泥渍,唧唧呱呱,伸长脖子啄着面前的青草断梗,间或扭头向“太白”投来排斥和嫉妒的一瞥。“太白”太优秀了,优秀得那些邋塌的家伙不敢仰视。她是那样的高大,站在它们当中简直是一只鹤;她羽毛雪白,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简直就是一位公主;而且她来的第一天居然就生下了大如香瓜的鹅蛋,惹得主人咯咯欢笑个不停。虽身在异乡,寄人篱下,“太白”却不失一颗骄傲之心,她耻与那些委琐的同类为伍,独自卧着,美丽的脖子高高昂起。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是在回忆远方的那些伙伴、那个村庄和小河?或在怨恨和迷惑主人怎么就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没人能够知道。只能看到她的眼神里有掩不住孤清,和忧伤。

  在“太白”被丢到板桥中学的第三天,她无意中惊喜地看到了存扣。原来他和她共同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立时站起来,并很快地向他走去,“嘎哦——!嘎哦——!”地发出响亮的呼唤。存扣正走向食堂去打饭,看到“太白”蹒跚着急急向他走来,忙以手背向外掸着示意她离开,但她并未停止脚步,坚持跟着挤进了食堂大厅,她那亦步亦趋紧跟存扣的急迫样子引起了打饭的学生强烈好奇并哄闹起来,食堂师傅拿着烧炭的长铁钎来轰她,好不容易才把她赶了出去。

  下午第二节课文补班上着历史课时,有一只鹅在教室的走廊上来回逡巡、徘徊,并不时把她长长的脖颈伸进来,做跃跃欲进状,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这就是“太白”。历史老师异常恼怒,出门用脚踢它,并动用了黑板擦和粉笔头,这才把“太白”请走。但师生均心气浮躁,无法收敛情绪,弄得台上语无伦次台下不知所云了。

  这件事断送了“太白”的性命。事情传到钱老师耳中,他立马请食堂师傅把“太白”提了去,放血拔毛,做成了一锅香喷喷的红烧鹅肉。 
 





103、他乡遇旧友




  在“太白”被捕杀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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