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红-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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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姐夫以后有得喝哩!”说得秀平和存扣脸上通红。
席上存扣提到秀平流鼻血的事,大勇很惊讶:“噢?还有这事!你姐没告诉我。”秀平说:“姐不晓得。也就这个把月的事。”大勇说:“难怪这次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呢……这样吧,下午我抓紧和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再走。”秀平说那我要上课呢。存扣说不要紧,第一堂是历史,我替你跟老师说下子,难得姐夫在这里,你治病要紧。这时老秦插上话:“小妹子,鼻子老流血不是好事啊,我们村上……”看见大勇拿眼色止他,把后半句咽到肚子里。
在医院里几项常规检查后,那个姓张的医生盯着报告单看了好久。大勇递上支烟替他点上。张医生把一口烟徐徐吐出来,转头对站在旁边的秀平说:“你先去上学吧……没啥大事儿。我还要分析一下报告单,让你姐夫等会儿吧。”秀平说我还没拿药呢。医生说暂时不用吃药,多喝些水,注意点休息。秀平听说没事,心里蛮高兴,跟姐夫告了别忙下楼走了。
看秀平离开了,张医生面色严肃地对大勇说:“这孩子病不大好啊,血液有问题。——我不敢跟你确诊,你最好赶紧和她上苏州去检查下子。”大勇脸唰地白了,他知道苏州有个血液病治疗中心,是专门治白血病的,当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说……她得了……”“对,很有可能是白血病!”
大勇捏着一迭检查报告单昏头晕脑地来到码头,上了船一屁股坐在水泥袋上,对老秦说:“快开船!快开船!”老秦说:“怎么,不对头?”大勇掏出烟点上,猛抽几口,鼻孔里冲出两股烟来,说医生不能确诊,要我上苏州呢。老秦一听,拿着摇手的手僵在那不动了,愣了半晌,说一句“花朵朵的伢子,可千万别……”唉一声,狠狠摇响了机器。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秀平的姐姐、姐夫和妈妈全来到的学校,直接奔班主任徐老师家,送了一袋子刚摘下的青豆,还有一篮鸡蛋。徐老师亲自上教室把秀平叫到家里来。秀平妈见女儿来了,喊了一声“乖乖”,上去一把抓住秀平的手。秀琴忙对妹妹说:“秀平啊,今天我们专门来接你上大城市把鼻子检查一下——你鼻子老淌血怎么也不告诉妈!”秀平刚要开口,姐夫又接着说:“是这样,我看昨天那医生没个苋子和米说出来,不放心,今天就和你姐姐来带你上大城市去认真检查下子,把这流鼻血彻底治好了,省得以后影响学习。”秀平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着急地说,不行的,这得掉几天课呀!徐老师说,治病要紧,你放心去,落下来的课到时老师替你补上;又要几人吃了饭再走。大勇说,不客气了,就走,船在外面等着呢——回去还要收拾收拾,下午两点的班船。
这时第三节课下了,存扣寻过来,看秀平妈和姐姐、姐夫都在,称呼了人后就问怎么啦,秀平就告诉他要上苏州治鼻子的事,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真急死人了,就要哭。她红着眼圈儿要存扣帮她把课桌里的书收拾好,要他把笔记做做清爽,等她回来后抄。说到这里阿香也来了,秀平要她把床上被褥卷起来,防止落灰,要么睡到上头也行。阿香应了,要她放心。众人走到校门外,秀平哭下来了,回头抓住存扣的手,说,我舍不得……存扣鼻子一酸,泪就涌了出来,手都来不及揩,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阿香也在旁边也噙着泪,说秀平姐早点回来,我想你哩。船上机器响了,大勇对存扣说,快回去吧,要上课了。秀平又从舱里钻出来,朝岸上直挥手。船开得很快,直到铃声响起,存扣还赖在岸上,眼睛追着那船上的红点儿……
48、恋人得白血病
秀平走得太仓猝,说走就走,这让存扣难受,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十分的不适应。上课时前面座位空着,晚自修后伴着孤灯,不用再拼课桌了;课后校园里到处热热闹闹的,但是看不见秀平的身影,听不到了她的笑语。两人一起时还没觉有啥特别的,这刚一走立马就感觉出来了,才两天不见就觉得分了几个月似的,心里慌,寂寞,空虚,焦急,恨不得拔脚往苏州跑。想不到思念人也会这么难过!星期六回家,一个人在路上走,可怜巴巴的,路越走越远,往常和秀平一块走,说说笑笑的,十里路不费事就走完了。
就这样苦捱了五六天,存扣在焦虑和思念中度日如年,最后竟有点心怀惴惴了:秀平不会得啥大病吧?一天自习课时他无意间抬头,看见徐老师正瞅着他,眼神中明显的忧虑,意味深长的样子,他心里就不由咯噔跳了一下,格外烦燥起来。他把手伸进浓密的头发中乱抓乱挠,课本上竟掉下许多断头发和头皮屑来。
终于,那天早上,早读课时,徐老师从外面慢慢走进来,站在讲台后面半晌没言语。教室里读书声由密到疏,渐渐稀落,最后全停了下来。徐老师脸上有些木呆木呆的,眉头间藏着不安和忧戚,他低沉着声音对大家说:“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秀平同学得了白血病……我昨天晚上接的她姐夫从苏州打来的电话。”
大伙儿惊呆了。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大家的心都揪紧了,谁都知道得这种病的后果。几个女生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徐老师说大家也别太着急,秀平同学的病好在发现得早,会治好的……我本不想告诉大家,但迟早都会知道,想想还是告诉你们的好……
不知为什么,今天早上存扣起床后心烦意乱,眼皮跳得厉害;当他看到徐老师从外面沉着个脸进来,一颗心就没来由地狂跳起来。当老师说出那句话时,他觉得头皮都炸起来了,人要往起蹦,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以后老师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见,只是张着嘴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儿,像尊泥菩萨。直到徐老师走过来把手摆在他肩膀上,他茫然地拨过头看老师的脸,老师的嘴在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他懵懵懂懂地站起来,脚一蹭一蹭地往外走,徐老师在后面叫他,他浑然听不见,到外面走了几步,竟蓦然像疯了似地向操场外面奔去。
存扣是往操场围墙外的大汪塘那边奔的,这地方全是杂树,塘中的芦柴长得丈把高,很隐蔽,也很安静,是存扣经常来读书的地方。以后秀平也陪他来过几次,有两块包着报纸的红砖还好好的在墙根下,那是他们用来垫屁股的。存扣走到那儿,腿一软就坐在地上,两条腿摊着,眼泪哗哗地流。
同学们找到存扣时都吓了一跳:他的头蓬糟糟的,满脸泪痕,头仰搁在围墙上,两眼空洞地盯着天空,一动不动,像痴了似的。
星期六那天傍晚,月红正在院子里剥豆,看见存扣梦游似地从门外进来了,忙站起来去接他手里的咸菜瓶儿。还有小半瓶没吃掉,瓶口没扭紧,咸菜汤泼泼洒洒的,弄得裤脚上都是。存扣望望月红,叫了一声“嫂”就低头在她肩上呜呜哭开了。月红忙扶着他的臂,连连说:“别哭,存扣,别哭,弟!”又大声朝西屋喊:“存根!存根!”
存根从西屋出来,存扣又叫着“哥”朝存根哭,越哭越大声。存根把他扶进屋,他一拧身钻进房里,趴在床上被窝上哭。
月红和存根跟进来站着,等存扣抽抽噎噎小了声时劝他:我们都知道了。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过年时在这里跳雀儿似的,咋就得了这种病呢。你别急,她人小抗得住,发现得还算早,会看好的。就是费钱,听说在化疗,一个疗程就上千,她妈把替她攒的嫁妆钱都带走了。亏得有个姐姐,她姐夫把厂子里的钱都拿出来用了,说钱再不够就各庄化缘,非得把秀平治好。存扣哽咽着问我家化多少啊。月红没吱声;存扣狠着声音说,兄弟你放心,万一真化缘了哥哥起码出一千,权当哥嫂先为你们订亲用的。月红说那是,她家里人来了我们肯定是要把钱的,虽说这孩子还没和咱家存扣有啥正式仪式,可我心里早把她当自家人了。说着也伤心起来,用手擤鼻子。存根说,就是妈在家里也不会反对的,说不定还……
大勇果然从苏州回来化缘了,胡子巴喳的,人是瘦脱了一壳。庄上人见了没有不感叹的:一个做姐夫的能这样真是少见啊。秀平大哥也一瘸一跛地跟在后面,他进城修鞋了,身上也沾了些洋气,穿着一套皱巴巴的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地摊货。化到哪家门口都没得空手,无论如何,都要凑个五块十块的给他们,顶多的人家有给六十的。大勇叫舅大哥一笔笔记上,日后有钱了一一还上。乡下人淳朴,不许他们记,说只恨自己拿不出多来,“如果秀平能治好了,就阿弥陀佛了”。那天大勇又到吴中来找徐老师和戴校长,老师们看一个大男人在办公室里哭得眼泪鼻涕的,都唏嘘不已,眼窝浅的女教师陪着掉眼泪。戴校长动了感情,当即拍板:发动全校师生捐款,尽最大力量抢救秀平同学的生命。
49、她死了,天塌了
在期末考试前一个礼拜,传来了秀平病逝的凶讯。
五十几天时间,秀平妈和大勇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积蓄,以及借的、化缘来的钱和捐款,但终于没能挽回秀平的生命。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就这样黯然离开了人世。
带着她的理想她的爱情她的遗憾香消玉殒。
她走时活蹦乱跳地上船的。她回来时是她老母亲手上的一个盒子。
据说她死得很安详。她是在睡中去的。死的当天晚上,她对姐姐说,如果这世上没有癌症多好,没有白血病多好。她说,人为什么要死呢?
她又说她不怕死,她就是舍不得存扣。他一个人在家里怎么办。
她对姐姐说,她也不遗憾了,她已爱过。说这话时她还笑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些羞红,妩媚极了。
她抚住自己的心口说,好在爱得早;好在有存扣。说这话时她把头扭向窗外,想着,笑着,心思飞回了故乡。
她说,要是还能见一面存扣多好……她用一只手摸摸自己的头“呀”了一声:不能呀,我的辫子已剪掉了,我头上已没有头发了,丑哩。姐呀,我死后,你把我辫子给一条存扣,他最喜欢玩我的辫子了……我不在了,就让我辫子陪他……
秀琴抓住妹妹的手哽咽着,说妹妹你不要呆想,你会好的……秀华有些恍惚了,盯着姐姐念叨,我会好的,我一定会好的……我要睡觉了,姐姐……
半夜里秀平咽的气。脸上很平静,睡着似地,只是眼梢吊着一颗泪,像凝着一颗冰冷的珍珠。
存扣的天塌了!
他整天不去上课,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躺着。眼泪把枕巾淋得精湿,清水鼻涕弄得被单头和衬衫上到处都是。到最后哭不动了,就瞪着空洞的双眼盯着屋顶看。同学们轮番劝他,没用;徐老师来劝他,没反应;校长主任也来了,他还是动都不动。校长说,这不行,要出事的,赶快带他家长来。
电话打到顾庄,存根和月红找了挂桨船临夜赶了过来。存扣听到哥哥和嫂嫂急切的呼唤声,扭过头来,双泪长流。存根扶存扣坐起来,存扣在哥哥怀里哭得浑身直抖。好不容易把他劝住了,他却掀开被子下了地,趿着鞋子要往外跑,说:“我不上了!我要回家!我要望秀平!”
校长和徐老师商量了一下,对存根说,这样吧,你们就先把存扣带家去,后天正好是星期天——让孩子平静两天。*存扣到了家里还是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想想哭哭,想想哭哭。他不相信秀平就这样没了,以后就看不到她了。他不相信!秀平从学校大门口上船时还是好好的呀,他姐夫不来接秀平上苏州说不定秀平还不要紧呢,一接就把人接没了,他就骂起大勇来,说是他咒的!他也骂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在被单中猛掐大腿,他怪自己没有及时和秀平上医院看,太大意了,太粗心了,太不把秀平当事了!——要是早点看肯定能看好的呀!他悔得泪如泉涌!哭着哭着,他还骂秀平,骂她狠心,不要他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世上想她,活受罪呀!没有你我可怎么活?!我活了还有啥意思?!你不是说要死一齐死的吗?!可我现在还活着,你倒死了,你咋这样说话不算数的呢?!还有你在医院里为什么不跟我写信呢,你是怕我担心怕我难过怕我影响学习吗?你真呆呀,你以为你不写信我就不担心不害怕不难过了吗?你就以为我不影响学习了吗?告诉你,我影响了,这次月考我就考砸了,嘿嘿,气死你,谁让你不要我了,谁让你……死……了呢!存扣在床上睡睡醒醒,醒了就哭,哭哭说说,骂骂咧咧,两眼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