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秦可卿之死－周思源-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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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这意思，对不对？他是说今年一冬是没关系的，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是会好的，因为这病不重。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病是思虑太过。你看，张友士分析秦可卿的性格分析得很对。他说“奶奶是个心性高强”，秦可卿不是自己也说，我有好强的心，我现在没了。她不是跟王熙凤说吗，你看，她远见卓识，确实很聪明。“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这两个重点，一个不如意、碰到不如意的事情了；第二个，思虑太过，她精神压力太大了。所以这段话的关键词一个不如意一个思虑。　
　
　　那么为什么说吃的这个药也要看医缘呢？那就是说，那也要看她能不能解除这个精神负担。她如果能解除这个精神负担，那就好得快，对不对，但是没什么大病，今年一冬没事，过了春分就痊愈了。因此，秦可卿这个病是心病，从生理学角度来说，她这个病很轻；但是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她的病很重。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秦可卿的心理负担变得如此之重呢？这从秦可卿对王熙凤的一番话中就可以看出来，她说“任凭神仙也罢，治得病治不得命。婶子，这知道我这病不过是捱日子”。按照刘心武先生的观点，他认为这是由于秦可卿的父亲胤礽在政治上彻底失败，命她自杀造成的。对此，周思源先生认为，这当中一定是发生了另外什么事情。那么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秘事败露　
　
　　好，我们现在来做几个假设，是不是被尤氏发现了呢？不是，我说这个“不是”是指王熙凤跟她说的时候，九月中旬，那时候尤氏还没有发现，更不是焦大醉骂的时候。我刚才已经说了，因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尤氏对这个儿媳妇秦可卿的印象之好是溢于言表，对人都夸这个儿媳妇，是非常地好。而且你看，她还说了“这么个模样，这么个性情的人儿，打着灯笼了也没地方找去”，这是关照谁的话？这是关照贾蓉吧，是不是啊，你可不能让她生气啊，要不然的话，这个老婆死了，你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　
　
　　那如果说，尤氏已经知道她跟贾珍的关系了，秦可卿是贾珍的秘密妻子，或者尤氏已经发现她跟贾珍有隐情了之类，那还“找”什么呀？就不存在找的问题，贾蓉当然也不知道，所以那个时候，尤氏根本不知道。她不认为，焦大醉骂，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所以尤氏在这个时候，就是九月中旬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是秦可卿临死的前两天。所以秦可卿死的很突然，就是这样。　
　
　　好，我们下面再讲第二个可能性。会不会是被两个丫鬟发现了呢？也不会，因为既然连焦大都醉骂“爬灰”，是不是，那么就可想而知，就是说，贾珍这个公公对儿媳妇言谈举止出格、轻佻，像这样的议论，在宁国府流传已久，那焦大这个仆人是干粗活的，瑞珠、宝珠这两个丫鬟是秦可卿的贴身丫鬟，什么事情能瞒得过贴身丫鬟呢？她们早就很了解这种情况，但是她们原来了解的、就是说这个公公贾珍对儿媳妇动手动脚、有些话言语轻佻，但是那个时候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还没有出大事，而且还有，我们要知道，贴身丫鬟对女主人都是忠心耿耿的，保护女主人的隐私对自己只有好处，何况她们也惹不起贾珍。因此，秦可卿不可能因为瑞珠或者宝珠她们知道一些这种情况，她精神压力就会这么大，而且我反复强调了，秦可卿得病是突发的，突然一下子她就被打垮了。那么长期生活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不可能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压力，何况秦可卿死了以后，瑞珠马上自杀，宝珠愿意做为义女，从这个地方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丫鬟在感情上和秦可卿是很好的，她（们）不会做对不起这位女主人的事情。　
　
　　当我们排除了这两个可能性之后，惟一合理的解释就只能是一个了，就是说，在八月十五至二十之间的某一天，贾珍强奸了秦可卿之后，贾珍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不断继续纠缠秦可卿。作为公公，贾珍有太多的机会来“关心”这位儿媳妇，当然这个“关心”是要打引号的。那么我们想，处于秦可卿这样的地位，她为了自己和家庭的名声，她一个弱女子，她不可能揭露公公的这个丑行。她也没有办法向任何人求助，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办呢？她只有想、就是捱日子，她知道摆脱不了这个命运，贾珍不断地纠缠她，她没有办法摆脱这个命运，所以她知道“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她只能够捱日子。　
　
　　她把希望寄托在哪儿呢？寄托在她自己慢慢慢慢地自然死亡，她一开始没有想到自杀，她要自杀她早就死了。自然死亡跟自杀比，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因为如果她突然自杀，会引起很多人怀疑，这个对她本人的名誉和家族的名誉都是非常不利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出此下下之策，这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她只能捱日子，就是希望能够等到自然死亡，那么即摆脱了贾珍的纠缠、摆脱了这个噩梦，使自己获得解脱，也掩盖了一切，保护了自己的名誉、也保护了家族的名声。但是她没有等到那一天，因为被尤氏发现了，那么被尤氏发现的这个故事，根据脂批提供的线索、很可能就是被删掉的“遗簪”那个部分，就是头发上面那个簪子。那么就是说，尤氏可能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贾珍身上、或者头上、或者衣服里面居然有一个秦可卿的簪子，由此引起怀疑，然后把许多蛛丝马迹联系起来，她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因此，尤氏的态度突变就造成了秦可卿的突然死亡。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秦可卿除了自杀，已经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了。所以我们在解读秦可卿形象上不能忽视的三个“突然”，第一是病的突然；第二是尤氏的态度变得突然；第三是死得突然。她是在尤氏的态度突变之后才突然决定自杀，不等到自然死亡。而尤氏的态度突变就把前后两个“突然”就联系起来，起了关键性的导火线的作用。这是我们讲的要用的第一把“钥匙”，就是秦可卿她独特的个性、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特别差、心理非常脆弱。　
　
　　（经过周思源先生的这一番分析，我们对秦可卿的个性有了比较充分的了解，那么跟秦可卿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贾珍又是怎样一个人呢？在《刘心武揭密秦可卿》的节目中，刘心武先生认为贾珍是贾府中不可多得的、具有男子气概的人，他敢做敢为、敢爱敢恨。但周思源先生根据自己的研究，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那么周思源先生到底是怎样看待贾珍这一人物形象的呢？）　
　
　　举止反常　
　
　　第二把“钥匙”就是贾珍在秦可卿死后令人费解地极度悲痛，贾珍这种极不正常的态度，当然了非常丑恶，可是除了丑恶之外，是不是还给我们提供了另外一些信息？需要我们去探讨一下贾珍的内心世界，并且通过这种反常的态度，进一步研究一下，帮助我们了解秦可卿从得病到自杀的过程中，是不是发生了另外一些事情？还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可以帮助我们确定秦可卿在这个事件当中，她所应当承担什么道德责任。　
　
　　她有没有责任？那么我们可以这么想一下，在女方，秦可卿突然自杀，而且人们一片怀疑声中，处于贾珍这种情况下的男子，如果是别的男人，通常来说的话，因为别人就怀疑他了，这个女人死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啊？那么如果是别的男子，很可能有些人，他会尽量避嫌，装得没事人似的，跟自己没有关系，以便掩盖真相，从而使大家减轻对他的怀疑。有的男人甚至可能会想，幸亏她死了，死无对证，只要我不承认，就什么都掩盖了，甚至可能会感到庆幸。　
　
　　可是我们看看，贾珍是什么态度，贾珍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不知道在宁国府、荣国府如此浓重的一片怀疑的气氛声中，他的这种悲痛只会大大增加人们对他的怀疑，会使他付出更加沉重的道德代价，他是知道的、他应该知道、他肯定会知道，他不会不明白那么简单的道理。可是我们看，贾珍除了（没有）公开承认和秦可卿有染，他几乎什么都已经做了。是不是啊，他就除了公开承认罢了，别的都做了。你看他悲痛到什么程度，“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悲痛到了走路都站不住了、柱拐了、站起来都费劲了，这不是装的，这是真的。　
　
　　那么当然了，我刚才讲了，除了表现出贾珍内心的丑恶那一面以外，我们来分析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因素在起作用呢？我们看看，在给秦可卿办丧事的过程当中，贾珍是事必躬亲，看板子、看停棺材的地方，等等好多事。他不是说派底下那些管家们去干，他几乎就是除了公开承认跟秦可卿的关系以外，所有的言行他都不忌讳，这实在太不寻常了。当然了，贾珍一贯玩弄女性，在后来二尤的问题上，又表现出他玩弄女性的这种丑恶的面貌和内心。但是我们想一想，贾珍在对待秦可卿的问题上，他有没有真爱秦可卿的成分？秦可卿死了以后，他有没有感到某种悔恨？他有没有另外一种情绪，就是说，他这么出奇地大办丧事，大大提高儿媳妇秦可卿丧事的规格，他有没有想一方面减轻自己内心的压力、精神压力？　
　
　　另一方面，为了对死者做一点弥补，做一点补偿。他所有这些行为，在别人眼里，谁都会奇怪、都会有怀疑，他不会不明白这种简单的道理。但是他不顾要付出沉重的道德代价，他这么干了。我觉得如果不这样解释的话，就很难理解贾珍的这种反常的表现。那么这个推论能不能成立呢？我们还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进行反证，我们来想一想，就是我刚才讲的三个“突然”和秦可卿的个性。秦可卿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性，曹雪芹都把她放在“兼美”之中了，修改以后的秦可卿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少妇，她病得很突然，死得非常突然。　
　
　　那么我们想一下，在这个从发病到自杀中间这几个月当中，在贾珍不断地纠缠她的情况下，秦可卿会是什么态度？秦可卿会顺从、很顺从贾珍的淫威吗？我们可以推断，秦可卿一定是多次苦苦哀求他千万不要这样，这样下去的话，家族的名誉就完了，我只能去死。秦可卿肯定多次苦苦哀求他、并且提出警告，你这样下去的结果只能是整个家族蒙羞、我只能死路一条，我只有死。但是贾珍置若罔闻，丝毫不听，所以当秦可卿突然自杀，贾珍的精神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当然了，我刚才也讲到，他的某些悔恨，他不会悔恨他和秦可卿事情的本身。但是我想，他很可能悔恨逼人太甚，以至于暴露了。如果他不是逼得秦可卿那么厉害，这个事情说不定会拖得比较长，尤氏就不会马上发现，秦可卿就不会马上自杀。这种可能性我认为是存在的，我不敢说死了，因为我没有文本依据，但是我觉得我们如果从秦可卿和贾珍的性格逻辑、从故事、从文本提供给我们的情节逻辑去做推断的话，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是有很大的可能性。那么我们不妨把它作为一种思考的路子，我提供给大家参考。所以这样，我们也可以进一步证明秦可卿本人没有道德责任。　
　
　　通过上面我们讲的五集，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秦可卿就是我们在小说通行本当中看到的这样一位善良、贤淑、令人可亲可爱的少妇，她的出身就是官宦之家秦业的家，她完全够格做宁国府的承冢孙孙媳妇，她和废太子老亲王等等的政治阴谋毫无关系，她的死是由于她的公公贾珍逼迫她，使她屈从于贾珍的淫威，她本人在这个事情上没有任何的道德责任。　
　
　　事情本来就不复杂，我们如果在阅读《红楼梦》有关内容的过程当中，我们如果回过头去看，就会发现，秦可卿她平时是一个什么样的个性，她的那种心理承受特别差的独特个性导致了她经不起一点打击，何况这个打击是带有摧毁性的，因此才出现三个“突然”，就是她突然病倒和突然死亡，而在突然病倒和死亡之间隔了三四个月，这个当中，就是在她临死前一两天，尤氏发现了事情的蛛丝马迹。因此，尤氏态度突变导致了秦可卿突然上吊自杀，事情就是这样。好，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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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秦可卿之死－周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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