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潜流-水浒灰社会解密-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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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犯人实在不懂事,“惹”得执法者们心烦了,可能会要犯人的命。冤狱则不然,一下子把罪名做实了,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武松第二次碰到的就是冤狱。张团练丢了快活林,白花花的银子流走了,就去找张都监帮自己出气。张都监设局以偷盗罪把武松扭送到了官府,拿了银子的孟州知府,根本不会也没有必要让武松辩解:“休听这厮胡说,只顾与我加力打这厮。”在明确规定不准刑讯逼供的现代律法制度下,某些地方对犯人用刑仍是家常便饭,何况是在九百年前的北宋时期。武松再也没有了“我若是叫一声,也不是好男子”的骨气,眼看狱卒拿起批头竹片,雨点般打来,只能屈打成招。这个时候,决定武松死活的已经不是案件本身的律法依据问题,而是银子的多少问题。随着施恩和张团练竞投标似的往官府里送银子,武松的命被保了下来。在流放途中,张都监、张团练派人欲斩草除根。江湖经验丰富的武松躲过追杀,并杀死杀手后返回孟州,血溅鸳鸯楼,杀了张都监、张团练等15人。一个冤案不仅塑造了一个杀人魔王,也培养了一个反朝廷悍将。
屈打成招的不止武松,猎户解珍、解宝也一样倒霉,遭遇了同样的冤狱。因为一只伤虎的归属问题,解珍、解宝与毛太公发生了争执。这本来是一起普通的民事案件,然而毛太公依仗自己的势力,把兄弟两人扭送到了官府,硬是弄成刑事案件。州里负责案件处理的是毛太公的女婿王正。王正先去上司那里汇报了一番,来了个恶人先告状,然后才把解珍、解宝带到公堂之上,“不由分说,捆翻便打”,一定要让兄弟两人招作“混赖大虫,各执钢叉,因而抢掠财物”。在这种形势下,解珍、解宝只能按照毛太公的意思招供。解珍、解宝在当地是英雄人物,毛太公不想留下后患,就和王正商量:“与我一发斩草除根,萌芽不发。我这里自行与知府打关节。”得了银子并听信了王正结果两人性命之言的节级包吉,决定保证毛太公万事大吉。他让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跪在死囚牢里,骂道:“你这两个畜生!今番我手里教你两头蛇做一头蛇,双尾蝎做单尾蝎!”如果不是小节级乐和通风报信,顾大嫂等人成功劫狱,解珍、解宝就会成为冤死鬼。这一起冤狱的后果更严重,一下子培养了孙立、孙新、顾大嫂、乐和、解珍、解宝、邹润、邹渊八个反朝廷干将。
现在,我们可以总结出黑狱两个最根本的特点:一是讲钱不讲法,有钱就免打,没钱就狠打,打与不打,杀与不杀,起决定作用的不是制度规则,而是银子;二是讲权不讲理,有了权力的后盾,就可以雇用囚犯做打手,开办黑社会公司,可以任意、虐待打杀良民、犯人,完全不用考虑天道公理。在吏制腐败、司法黑暗的灰社会状态下,一旦执法权落到了心术不正的执法者手里,而制度又对律法的执行过程无法进行有效监督,公共权力便会切换成私人牟利的资源。执法者通过任意支配自己的伤害能力,既创造了经济效益,又获得了虐待的快感。
这种黑暗伤害的存在,既是百姓的不幸,也是社会的悲哀。在整个腐败的司法系统里,案件开办前,有宋江这样的公人通风报信;追捕犯人时,有朱仝这样的公人私放罪犯;决狱时,有阳谷知县这样的公人贪赃枉法;刺配流放时,有董超、薛霸这样的公人图财害命;进入监狱时,有管营、差拨这样的公人出卖律法。大宋帝国的整个司法体系,已经切换成了个人获利的“利器”,国家统治秩序崩坏得一塌糊涂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武松最突出的政绩是景阳冈打虎,这也是让他一下子走红的壮举。武松对自己的“成名作”很自豪,同敌人对阵时,往往先拿出来忽悠一下对手:“休言你这厮鸟蠢汉,景阳冈上那只大虫,也只打三拳两脚,我兀自打死了。”能打死老虎的武松“身长八尺,一貌堂堂,浑身上下有千百斤力气”,生得一副铜筋铁骨。而解珍、解宝最突出的能力是打猎,在登州猎户排行榜上名列第一。兄弟两人七尺以上身材,腰细膀阔,都使浑铁点钢叉,有一身惊人的武艺,“有时性起,恨不得腾天倒地,拔树摇山”。
连武松、解珍、解宝这样的英雄好汉,都能屈打成招,普通的老百姓成为冤案的主角,就不足为奇了。
第四部分
宋江等人来到“妓院一条街”后,在茶楼里向茶博士打听李师师“莫不是和今上打得热的?”茶博士道:“不可高声,耳目觉近。”在没有网络等传媒的宋代,关于皇帝包养风月女子的小道消息满天飞,连远在山东的宋江都知道了,可见很多人都有窥探和传播别人隐私的爱好,真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阎婆惜寓言
阎婆惜寓言的最重要的寓意是:任何畸形的开端,必然导致畸形的结局。
阎婆惜的血虽然已经干了将近千年,但血腥味却没有消失。我随便上网搜了一下,类似的阎婆惜事件就有几万个网页。阎婆惜故事是一个“二奶”寓言,一些人缺乏对这个寓言含义正确的解读,仍沿着阎婆惜的足迹往前走,却忽视了刀口已渐渐逼近。当将这个旧闻还原成新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类似的故事都重复着同样的定律,所有的主角都面临着类似的结局。
阎婆惜原本靠唱小曲儿为生,一家三口因为来山东投靠一个官人,流落在郓城县。哪知道他们的小曲儿在这里没有市场,生活陷入了困境。阎婆惜一家住在县城后面的破巷子里,屋漏偏逢连夜雨,阎父得瘟疫去世了,阎婆惜娘俩连送葬的钱都没有,被生活逼迫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经王婆介绍,阎婆找到了宋江。宋江当时担任郓城县衙的押司,虽然只类似于现在的一个正科级秘书,但由于工作多年,在当地有一定的地位。宋江家庭也比较富裕,属于大户人家,平常喜欢捐款资助,“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脱”,“常散施棺材药饵”。当宋江了解到阎婆的凄惨遭遇后,不仅给写了张领取棺材的“介绍信”,而且还立刻资助了十两银子。如果故事到此结束,宋江还是好人好事的榜样,继续当他的小吏;阎婆惜还做她的流浪歌手,继续沿街唱她的小曲儿。
宋江从兜里掏出那十两银子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已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阎婆把丈夫下葬之后,登门答谢宋江,发现他没有老婆,就请王婆去做媒。阎婆惜只有十八九岁,出落得“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意。星目浑如点漆,酥胸真似截肪”。而宋江年及三十,“身躯六尺”,“面黑身矮”,“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经济基础决定个人的生存条件,而个人素质决定对生存方式的选择。漂亮的阎婆惜不愿意继续流落江湖唱她的小曲儿,而宁愿委身面貌丑陋的宋江,肯定是被宋江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打动了。阎婆的外交辞令是“亏了宋押司救济,无可报答他,与他做个亲眷往来”。我推测,无依无靠的娘俩看中了宋江的社会地位和物质条件。由此,引申出了“二奶”第一定律:贪图虚荣。
王婆第二天就来找宋江,把阎婆惜娘俩的意思说了。刚开始宋江不太愿意,后来王婆反复劝说,宋江也就答应了。对于以后阎婆惜的出轨,施耐庵是这样解释的:“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既然“不十分要紧”,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呢?我以为,宋江内心是愿意接纳阎婆惜作为自己的“二奶”的,所谓的经过王婆的“撺掇”,其实是一种掩人耳目的、半推半就的假象。和其他一些所谓的成功人氏一样,宋江在获得了一定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后,内心开始了对非常态生活的追求。由此,也引出了“包二奶”第一定律:寻求刺激。
阎婆惜和宋江结合半个月后,就拥有了唱小曲儿时所没有的生活条件,打扮得“满头珠翠,遍体金玉”,享受到了标准的“二奶”待遇。宋江虽然没有妻小,属于钻石王老五,但阎婆惜绝对不是宋江明媒正娶的妻子:第一,没有举行仪式,相当于未婚同居,法律并不承认;第二,从未踏进宋家门一步,只是“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对于阎婆惜来讲,她过的是“笼中雀鸟”的生活,这是“二奶”第二定律:而宋江则过着“金屋藏娇”的日子,这是“包二奶”第二定律。两个人就这样过着畸形的感情生活。
宋江与阎婆惜只存在同居关系,宋江从没爱过或者是喜欢过阎婆惜,当然阎婆惜也没有喜欢过宋江,这样的生活注定无法长久。正由于阎婆惜是“二奶”的身份,所以宋江根本就没把阎婆惜当回事。开始还有点新鲜感,“夜夜与阎婆惜一处歇卧”,蜜月期过了,刺激度没了,“渐渐来得慢了”,“半月十日,去走得一趟”,甚至“几个月不去”。这就是“包二奶”第三定律:厌烦冷落。而“二奶”第三定律也出现在了阎婆惜身上:精神匮乏。阎婆惜一边享受着富足的物质生活,一边也咀嚼着贫乏的精神生活。“水也似后生”的阎婆惜,越来越讨厌又黑又矮的宋江。所以,阎婆惜在扮演“二奶”角色的同时,开始暗渡陈仓,有了自己的所谓爱情,对象是宋江的同事张文远。“阎婆惜自从和那小张三两个搭上,并无半点儿情分在这宋江身上。”对于这顶绿帽子,宋江并不以为然:“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他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所以,张文远的第三者插足,并没有像今天很多类似问题那样,演化成争风吃醋的情杀事件。
直到宋江的公文包落入阎婆惜的手中,阎婆惜寓言才显现出血色,“二奶”与“包二奶”定律才变得沉重。其实,即使没有公文包做引子,阎婆惜寓言也会向悲剧的情节过渡,只是因为宋江落下了公文包,悲剧的高潮才提前到来。宋江的哥们晁盖等人,因为抢劫当朝太师蔡京的生辰纲,被全国通力缉拿,由于宋江通风报信才得以逃跑。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晁盖在梁山上站稳脚跟后,派人送来了一百两黄金和一封“感谢信”。尽管宋江只收了大约五至十两,要命的是装“感谢信”和黄金的公文包,不小心落到了阎婆惜手里。如果被阎婆惜交到官府,宋江将面临灭顶之灾。
宋江和阎婆惜的关系已如水火,如果不是阎婆从中调解,两个人恐怕连面都懒得见。宋江和阎婆惜见面了,但他应了“包二奶”第四定律:授人以柄。也许他并不知道这样一个道理,到“二奶”那里过夜,是不能带重要物件的。阎婆惜早就想敲宋江一笔,然后和张文远双宿双飞,拿到了这封“感谢信”,等于攥住了宋江的命根子。争取到了谈判主动权的阎婆惜,要求宋江答应三个条件,演绎出了“二奶”第四定律:敲诈勒索。阎婆惜做了宋江的“二奶”,相处时间长了,应该对宋江的为人有所了解,同这样一个黑白两道都通吃的人在一起生活,远比和小白脸在一起要滋润得多也危险得多。既然阎婆惜选择了物质的鱼翅,就不应该再奢望感情的鲍鱼。阎婆惜现在既想要钱,还想获得爱情,似乎已经沉醉在自己虚幻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想像敲诈一个串通巨匪的人的后果是什么。其实,已经厌倦了与阎婆惜保持包养关系的宋江,答应得也很爽快:“休说是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也依你。”
这个时候的阎婆惜,已经被兴奋的血液冲昏了头脑,她紧紧攥着那封“感谢信”,提了三个条件:第一,争取婚姻自由,让宋江拿还典身文书,允许自己改嫁张文远,并写下不来骚扰的保证书,宋江很爽快地答应了;第二,保护财产所有权,“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家里使用的”,都归自己,也写下不准讨还的保证书,宋江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就这两个条件而言,阎婆惜显得很有经济头脑,也有律法眼光,既为自己今后的生活保障了基本条件,也避免了今后可能出现的产权纠纷。但要命的是第三条,她要宋江把那一百两黄金贡献出来。事实上,尽管这一百两黄金宋江没有照单全收,但凭宋江的家底,也能拿得出来,况且宋江也答应了阎婆惜的要求。以他的为人,也不可能在乎这点金子。但自以为得计的阎婆惜,就是不依不饶,还拿报官来威胁,就是这一点要了她的命。
维系“二奶”关系的不是感情,而是物质条件。阎婆惜想摆脱“二奶”的名分,还想享受不劳而获的生活,这是悲剧的根源。宋江在本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