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自在人--贾平凹序跋书话集-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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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张迟的实际情况如何,若果是如此,首先当拂去心身的浮躁了。
因为喜欢张迟的画,就要多说张迟的不是,因为他具有大的气象,就以
大家的作品类比。我于画坛无知,但我坦白无畏。
李正峰先生的文和字
读《古文观止》上的散文,常疑惑这些文章是如何作得出来的,问李正
峰先生,先生说:“多读读。”再读,还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又问先生,
先生说:“多读读。”于是想,一篇反复读是多读,专读一人亦是多读,便
买得某一作家的全部文集来读,方明白文集中十之八九则是在说天道地谈经
论史,或上书,或序跋,或尺牍之类,便说:原来古人并非为文而文,所作
的抒情散文仅仅是在作学问时的偶然为之啊!先生遂笑,无声而慈若妇人。
这是数年前的事,那时我才从学校毕业不久,先生数量并不多的几篇散
文正在社会上大受赞誉。
先生性恬淡,不善交际,职业又在课堂教书,总不愿在文坛圈子里纠缠,
所以自后相见极少,几次欲去请教,传说搬了新居,苦不知住处。曾有一个
冬日的清早途经城南门口,夜来的雪落很厚,全在来来往往的人脚下肮脏不
堪,忽远远望见先生独自在城门东边的一块雪地上站着,一件黑棉衣很臃肿
的样子。呼喊一声,他并没有听见,还在盯着城墙根一棵树看,随后就走过
一片冰冻得如玻璃枝的石榴树丛去。他拿着一截树棍或是一根手杖吧,但并
没有拄,却是双手后抄提了一头,一头就拖在地上,雪地上划出一道痕来,
雪粉如烟在冒着。我不知先生在看什么,走过去见那树很秃,身子一半驻着
雪,一半黝黑如石。
今秋一日,有人来家,自称是李先生的学生,说先生常说起我。这话使
我很感动,但也内疚没有再去看望他。他说,你知道先生的住址吗?那学生
说,我们常去他那儿,与他交谈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记在笔记本上的话,但
却总能获得一些说不出也无法说出的启悟。我笑了笑,说这正是先生之所以
是先生的魅力。两人骑车前往,先生家居了城南,临窗口可见曲江雁塔。他
比先前更肥胖了些,脸上木木的,这正是有学问的人常见的那种表情,似乎
还沉沉坠入那学问的境界里。因敬仰先生,又年龄所限,我不敢作谑说趣,
但坐卧却都适意。时值黄昏,夕阳正晖照了雁塔,那一扇窗玻璃上也红光一
片,先生笑着从隔壁房间抱出一捆卷轴来,胖胖的身子进书房门时,人和卷
轴几乎卡住了,他说:“你喜欢字的,你来看看。”一卷一卷展开来,竟是
先生自己书写的,先生的字是写得好,但以前只见他的钢笔字,没想他的毛
笔字精到书品,我们自然话题就转到书道上来。
在当今书法突然很热闹的时候,书写的人实在很多,写得挺好的人也实
在是多,但以一种感应自然的,体验人生的法门,进入到一种精神境界中的
人委实不多,先生的字里有他的文学,这不仅所书的内容多是他的一些短小
的散文随笔,且一看便感觉到了别有一种东西。先生的字十分沉静,这最使
我喜欢,想到他的为人为文,认作是他情操的又一种形式的显现。抬头看看
窗外远塔和凉台上的一只粗笨木椅,我说先生的字如此静气,恐怕得之于这
木椅上望着雁塔坐意,雁塔是忘了雁塔存在,先生是忘了先生自身,两物俱
忘,天人合一了。先生怔住,随之说:“我可没那般修炼,但我的书房正好
起名‘两忘斋’。”
这一日在先生的书房里我呆了很久,想先生是正正经经做学问的人,如
果说他的那些散文是在做学问中的一种才情的泄现,而今他的书品又何尝不
是这些散文上泄现的才情呢?做教师可以纯粹地教授,他偏研究许多文论,
构建着自己的学问体系,做学者也就罢了,却又是散文作家,是散文作家已
是不易,仍沾起书道为一书家。当然,先生并无意做学者做作家做书法家的,
他的一次次出现的“跳槽”,恰是所谓的弦外之音,而弦外之音正是真的艺
术。
现在,城中的书法展览照旧是一个接一个地举办,街上铺店的匾额也是
一茬一茬换新,但我很少见过先生的墨迹。先生的声名是没有浪得赫赫煊煊,
他总是默默的,甚至认为自己仅仅是“写写而已”。
冬天又来了,雪下得好大好白,当我独坐在书房着着一切都胖了起来的
窗外,不知怎么就想起先生,在这个雪天里先生是否也进城了呢,是在那熙
熙攘攘的街头人流中,还是又一人站在城墙下那一棵秃树前看着什么?先生
活得很清寂,先生也活得很自在。
读吴三大书品
陕西人知书艺,陕西人都推崇三大,师从三大门下的引为荣,家有三大
墨迹的视为宝。我初遇三大在八年前,见他头大口大臀大,其相如虎,敬畏
而不敢前去搭讪。后,满城牌匾多是他字,我曾一路慢走,一手在口袋里临
摹。至今相见过三次,说过五句半话,那半句话是我在车上他在车下,隔窗
说:“你好。。”车就开了。人皆议论三大嗜酒好烟,凡事尽性,一任放纵,
我听了叹其正是天生艺术。
三大的字有侠气,粗观透冷森,久读有暖感。它不雍容,也不轻佻,笔
划柔行,柔的是龙泉剑的绕指,结构随意如崖畔松根,随意中却凝聚了破土
裂石的硬倔。悬钟馗像逼鬼,挂三大字增勇。
若呼名是念咒,写名是画符,这经某一人书写的形而上的画法的符号,
是可透泄出天地宇宙生此一人的精神和此人对天地宇宙的独特体验。人间学
书法的甚多,成大家的甚少,正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或两者皆不知,只是
死临池。三大的字少蕴藉,多尖锐,少堂皇,多清瘦,即富贵不如于右任,
风流不类唐伯虎。他是在倾诉着灵魂的放达和放达的艰辛,抒发着人生的奋
斗和奋斗后的淡泊。编后记
近年来,序跋书话之类的书日渐多起来,但几乎都是老作家和老学者的。
中青年作家和学者零星地有那么几本,也不引人瞩目。于是,我想到了贾平
凹的序跋。毋庸讳言,在平凹的作品里,我爱读他的散文,而在散文中,我
最爱读他的序跋书话。何以言之?我自以为,平凹的序跋书话是其才识的结
晶,不仅是才气横溢,文笔洒脱的美文,而且具有真知灼见和精辟论断,蕴
含着极为丰富而鲜活的美学思想。其创作规律的发展变化轨迹于此亦可见一
斑。
自去冬得到平凹的允诺后,我就抽空从平凹的各种文集中搜集序跋书
话,春节期间开始复印剪贴,然后录出一个流水账式的目次,送平凹过目。
平凹补充了近10 篇。此间,又承蒙鲁风、张月赓等人提供资料,使书稿日趋
丰富。在定稿之际,将全书分为5 个部分,其一、自序;其二、序;其三、
跋;其四、书话;其五、读书品画。之所以收录有关书画的品读文章,是因
为此类文章与序跋书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均是平凹才识的载体。况且书画与
文学堪称姊妹。
编书是个苦差事,曾吃过苦头的我本不想再干为人作嫁这种出力不讨好
的愚事,这次重操旧业,一是兴趣使之然;二是温故而知新;三是为全国书
市献礼。虽苦犹甜。在某出版社重演叶公好龙的故事之后,在孙见喜先生的
帮助下,经贺雄飞先生的联系运作,内蒙古教育出版社乐于出版此书,在此
谨对他们表示诚挚的谢意。
王新民
1998 年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