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救世主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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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比·吉斯特格言闪过他的脑海:“运用原始力量,只能使你永远受制于高等级力量。”
“我知道会惹你生气。”加妮说着碰了碰他的手臂,“真的,部族的人已经恢复了古老的仪式,还有血祭,不过我没有参与。”
保罗深深地吸了口气,打了个哆嗦。幻象的巨流被驱散了,成为一片深不见底却风平浪静的汪洋,下面涌动着他无法企及的巨力。
“求求你。”加妮恳求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这有什么不对?”
他爱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推开它,爬下床,熄灭了球形灯,走到靠阳台的窗户旁,拉开帘慢。除了它的气味,沙漠还没有侵蚀到这里,它像一面没有窗户的墙,远远横在他前面,伸向夜空。月光斜斜地照进封闭的花园,洒在高大的树木、宽阔的枝叶和潮湿的灌木丛中。点点繁星把明亮的影子投向鱼塘,像洒落在树荫里的片片白色花瓣,闪闪发光。刹那间,他明白了在弗瑞曼人眼里这个花园意味着什么:怪异,可怕,危险,浪费水分。
他想到了那些水商。水的慷慨配送影响了这些人的利益。他们恨他。他摧毁了过去。另外还有一些人,甚至那些从前拼命辛劳才能买到珍贵的水的人,也仇恨他。因为旧有的生活方式被改变了。遵照穆哈迪的命令,星球上的生态模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的抵触情绪也随之增加。他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过于武断,居然认为可以改造整颗星球——改变已经存在的所有东西,并且命令它以另外某种方式存在?即使他成功了,这颗星球以外的宇宙呢?它会害怕类似的改革吗?
他猛地拉上帘幔,关闭了通风口。他转身对着黑暗中的加妮,感到她正在那儿等着他,水环叮当作响,像香客的布施铃。他顺着声音摸索过去,碰到了她伸出的手臂。
“亲爱的,”她低声说,“我让你心烦了?”
她的手臂拥住他,同时拥住他的未来幻象。
“和你没有关系,”他说,“噢……绝不是你。”
第四章
屏蔽场和有巨大杀伤力的激光枪对进攻者和防守者都非常重要,它们对武器科技的发展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在这里,我们毋须讨论原子武器扮演的特殊角色。在我的帝国里,任何一个大家族所拥有的原子武器都足以摧毁五十个或者更多家族的本土行星。这一事实的确让有些人感到紧张。但与此同时,我们的各大家族都不得不预先做好准备,以对付极可能到来的核报复。在宇航公会和立法会控制下,原子武器只能存而不用。不,我关心的是把人类作为特殊武器的问题。这是一个有无限发展前景的领域,目前,许多有势力的机构正致力于开发这个领域。
——穆哈迪在军事学院的演讲,摘自《史帝加回忆录》
老人站在门口,那双蓝中透蓝的眼睛盯着外面。这双眼睛充满了本地人的怀疑神情,所有沙漠居民都是这样看陌生人的。他的嘴边有一条痛苦的唇线,那儿留着一撮白色的胡子。他没有穿蒸馏服,但更说明问题的是另一个事实:房间中的湿气正通过敞开的房门涌向屋外,可他却毫不在意。
斯凯特尔鞠了一躬,做了个同谋者之间互致问候的手姿。
老人身后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三弦琴如泣如诉的声音,是塞缪塔音乐不和谐的乐声。可老人的举动一点也看不出服用过塞缪塔迷药的征兆,说明沉溺于这种迷药的另有其人。尽管如此,在这种地方出现这类恶行还是令斯凯特尔感到有些不自在。
“请接受来自远方的问候。”斯凯特尔微笑着说。他专门为这次见面选择了一张扁平脸。因为老人可能认识这张脸。沙丘星上的有些老弗瑞曼人认识邓肯·艾德荷。
这种选择一直让他觉得很好玩,可现在他意识到,选择这张脸也许是个错误。但他不敢贸然在户外变脸。他紧张地看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老人难道不愿邀请自己进门?
“你认识我儿子吗?”老人问。
这句话至少表示了对他的认可。斯凯特尔做了恰当的答复,同时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可疑动静。他不喜欢站在这儿。这是一条死胡同,这间房恰好在尽头。该地区的房屋专门为圣战老兵修建,是越过泰玛格一直延伸到沙潮盆地的阿拉肯郊区的一部分。胡同周围的墙面十分单调,打破这种单调的只有那些关得紧紧的房门,门上乱七八糟地涂抹着污言秽语。在这一扇门旁边,有人用粉笔写了一个告示:某个叫贝雷斯的人给阿拉肯人带来了一种可恶的疾病,该疾病会使患者丧失男性功能。
“你有同伴吗?”老人问。
“就我一人。”斯凯特尔说。
老人清了清喉咙,仍然犹豫不决。这种情形真叫人急得发疯。
斯凯特尔提醒自己要耐心点。用这种方式进行联络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事。也许老人有自己的理由。尽管如此,现在这个时段却选得很合适。苍白的太阳几乎笔直地照在头顶。在一天中这个最炎热的时候,人们都关在屋子里睡觉去了。
难道是那些新邻居使老人感到不安?斯凯特尔心想。他知道和老人挨着的一间房被分给了奥塞姆,这人曾经是令人敬畏的弗瑞曼敢死队队长。还有那个在化学药品作用下变成侏儒的比加斯,他住在奥塞姆隔壁。
斯凯特尔再次把目光转向老人,发现他左肩下的袖子空荡荡的。此人隐隐透着一股力压群雄的傲气。他在圣战中可不是一般的士兵。
“我可以知道来访者的姓名吗?”老人问。
斯凯特尔松了口气,他终于被接受了。“我叫扎尔。”他说出了这次任务用的名字。
“我叫法罗克。”老人说,“曾经在圣战中做过第九军团的巴夏统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斯凯特尔听出了话里的威胁。他说“表明你出生在泰布穴地,效忠于史帝加。”
法罗克放松下来,朝屋里跨进一步,“欢迎你的到来。”斯凯特尔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幽暗的正厅。地板镶着蓝色瓷砖,墙上的水晶装饰闪闪发光。正厅后面有一个封闭的庭院。光线透过半透明的夫棚,散发出乳白色的光,像一号月亮夜晚发出的银白色光芒。只听嘎吱一声响,临街的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我们属于一个高贵的民族。”法罗克说,一边领着斯凯特尔朝后院走,“不是来自外星的异乡人。我们才不愿住在什么鬼村子里呢……像这儿这种地方!我们在哈班亚山脉上的屏蔽墙里有个体面的穴地,只要一条沙虫就可以把我们带到沙漠中心的克登。 ”
“而不像现在这个样子。”斯凯特尔同意道。他现在知道是什么使法罗克加入他们的阴谋集团了。这个弗瑞曼人渴望从前的日子,还有从前的生活方式。
他们到了后院。
斯凯特尔知道,法罗克在竭力掩饰对来访者的厌恶之情。弗瑞曼人从来不信任那些眼睛里没有伊巴德香料蓝的人,认为他们是异乡人,总是东张西望,打量他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他们进去的时候,塞缪塔音乐停止了,代之以巴喱斯九弦琴演奏的音乐,随后是一首在纳瑞吉星球非常流行的歌曲。
斯凯特尔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发现他右手的拱门边,一个年轻人正叉着双腿坐在一只低矮的长沙发上。年轻人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眼窝。他开始唱歌,带着一种盲人的怪异声调。斯凯特尔仔细观察着他。歌声高亢而甜美。
风吹散了陆地,
吹散了天空,
吹散了人!
这风是谁?
树林笔直矗立,
在人们畅饮的地方畅饮地下的甘泉。
我知道太多的世界,
太多的人,
太多的树林,
太多的风。
斯凯特尔注意到这些歌词都是重新改编过的。法罗克领着他离开唱歌的年轻人,到了对面的拱门下,指了指扔在绘着海洋生物图案的瓷砖地面上的几个座垫。
“其中一只座垫是穆哈迪在穴地用过的。”法罗克指指一只又圆又黑的垫子,“坐吧。”
“不胜荣幸。”斯凯特尔说着,一屁股坐在那只黑垫子上,面带微笑。法罗克有自己的睿智。这个聪明的哲人,嘴里说着效忠的话,同时却听着暗含反意的歌曲。那个暴君确实有着可怕的力量。
法罗克在歌声中说话,一点儿没有打乱曲调:“我儿子的音乐搅扰你了吗?”
斯凯特尔把垫子转过来对着他,后背靠在一根冰凉的石柱上,
“我喜欢音乐。”
“我儿子在征服纳瑞吉的战斗中失去了双眼。”法罗克说,“他在那儿治伤,本来应该就留在那儿的。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这样的人。我在纳瑞吉星球上还有一个或许永远不能谋面的孙子,这实在令人惊讶。你知道纳瑞吉星球吗,扎尔?’‘
“年轻的时候曾和变脸者同伴一块儿去过。”
“那你是个变脸者了。”法罗克说,“难怪你的外貌有点与众不同。它让我想起了一个熟人。”
“邓肯·艾德荷?”
“是的,就是那个人。皇上手下的一个剑客。”
“他被杀死了,据说。”
“有这种说法。”法罗克同意道,“你真的是个男人吗?我听说过有关变脸者的某种传说……”他耸耸肩。
“我们是杰达卡阴阳人。 ” 斯凯特尔说,“可以随意变换性别。就目前而言,我是一个男人。”
法罗克若有所思地噘起嘴唇,“来点饮料?水,还是冰冻果汁?”
“好好谈谈话就够让我心满意足了。”斯凯特尔说。
“客人的要求就是命令。”法罗克说着在一个座垫上坐下来,正对着斯凯特尔。
“祝福阿布·德尔,无限的时间之路之神祇。”斯凯特尔说。他想:好了!我已经直接告诉了他我来自宇航公会,并且以领航员的身份作为掩护。
“祝福阿布·德尔。”法罗克说。他按照仪式要求把两手交握叠放在胸前。那是一双苍老而青筋暴绽的手。
“隔着一段距离看,某个物体可能和它的本来面目全不相符。”斯凯特尔说,暗示他希望能讨论皇宫的情况。
“黑暗而邪恶的东西从任何距离看都是邪恶的。”法罗克说,似乎想拖延这个问题。
为什么?斯凯特尔疑惑不解。可他仍然不动声色,“你儿子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纳瑞吉的抵抗者用了一种熔岩弹。”法罗克说,“我儿子靠得太近了。该死的原子武器!熔岩弹也应该宣布为违法。”
“它钻了法律的空子。”斯凯特尔赞同道。同时又想:纳瑞吉星球上的熔岩弹!我们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为什么老人要在这个时候提到熔岩弹?
“我想过从你的老师那儿买一双特雷亚拉克斯眼睛给他。”法罗克说,“可军团里有种传说,说特雷亚拉克斯的眼睛能控制它的使用者。我儿子告诉我,那种眼睛是金属的,而他却是血肉之躯,这样的结合是罪恶的。”
“某种东西的本原必须和它的原始意图相符合。”斯凯特尔说,试图把话题转到自己关心的事情上。
法罗克撇了撇嘴,可还是点点头,“你要什么就明明白白说出来吧。”他说,“我们应该相信你们这些领航员的话。”
“你去过皇宫吗?”斯凯特尔问。
“莫里特尔胜利庆功宴的时候去过。石头房子很冷,尽管有最好的艾克萨太空加热器。头天晚上我们住在阿丽亚神庙的露台上。你知道,他在那儿有树林,从许多星球上弄来的树。我们这些巴夏统领都穿上了最好的绿色长袍,桌子也是一人一张,吃啊喝啊。还看到了很让人伤心的事:一排伤兵走了过来,步履蹒跚,拄着拐杖。我们的穆哈迪恐怕不知道他到底毁掉了多少人。”
“你很反感这样的宴会?”斯凯特尔问。他知道弗瑞曼人痛饮香料啤酒后的狂欢会。
“它和穴地的心灵融合不一样。”法罗克说,“这儿没有‘道’ ,只是娱乐。战士可以享用奴隶女孩子,男人们高谈阔论自己的战斗故事,炫耀他们的伤口。”
“这么说,你进过那一大堆石头砌成的建筑。”斯凯特尔说。
“穆哈迪到露台上接见了我们。”法罗克说,“‘祝大家幸运。 ’他说。沙漠里的问候语,却出现在那个地方!”
“你知道他的私人寝宫在哪里吗?”斯凯特尔问。
“皇宫最里面的某个地方。”法罗克说,“据说他和加妮仍然按沙漠流浪者的生活方式过日子,不过都是在高墙之内。公开接见是在大厅,他有专门的会见厅和正式的接见场所,皇宫翼侧住的全是他的卫兵。还有举行仪式的地方和一个通讯中心。据说城堡下面很深的地方还有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