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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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的张忠良一边吹口哨,一边穿衣服,一边心怀鬼胎地从锁眼里往外窥视。就在这时,锁眼外面的王丽珍似乎找到了她要找的内容。
张忠良的口哨吹不下去了,倒吸一口凉气靠在门背面,吓得脸色都变了,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又把张忠良吓了个魂灵出窍。只听见王丽珍在外面叫:“忠良!你快出来!”张忠良:“哎,我正洗着呢……”王丽珍:“别洗了,快出来!”张忠良用手捂住胸口:“哦,来……来了……”张忠良抹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你看你,着什么急嘛!”
“我怎么不着急?”王丽珍面色铁青,挥舞着报纸,“你说,这是什么?”张忠良装糊涂:“这不是报纸吗?”“我问你报纸上有什么?”“各种各样的新闻。”王丽珍:“你看过上面的‘寻人启事’吗?”张忠良:“我看‘寻人启事’做什么?”
王丽珍把报纸往地上一扔,几乎要哭出来:“你还想赖是吗?没看过寻人启事,为什么藏着几天前的旧报纸?你还想骗我,你以为我是白痴是不是?”说完泪下数行。
这一下张忠良赖不掉了,喃喃道:“这……这又不是我找她,你何必发这么大火嘛。”王丽珍叫起来:“你不是说她死了吗?”张忠良:“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王丽珍:“你忘了,我可没有忘。”张忠良:“一开始我只是猜测,后来真的以为她死了,谁想到她会……会活过来呢!”王丽珍抢白道:“怎么叫活过来?她根本就没有死!她一直在上海等你,现在等不及了,找到重庆来了。你说,昨天出差是不是假的?是不是找她去了?昨天晚上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张忠良做出受冤的样子:“天地良心!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如果我昨天没有去川西,随你怎么收拾我。不信你打电话问老龚,老龚这人是从来不说假话的。”说着就要拎电话。
王丽珍:“我不要打电话。老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已经去见过她了?”
张忠良急得就像要尿尿:“嗨呀呀!我的姑奶奶。这种事情没你的同意,我怎么敢呢?”
王丽珍有点相信起来,泪也止了:“你真的没去找她?”
张忠良手指天花板:“我要是去了,天打五雷轰!”
王丽珍抹了把泪:“那你说,打算怎么办?”
“既然把话扯开了,我倒想听听你的。我这不是全听你的吗?”张忠良扶她到沙发上坐下,并为她抹泪。王丽珍把毛巾一把夺了去,胡乱地抹了把脸:“你不可以见他。”
张忠良:“那还用说,我决不会见她的。不过……”
王丽珍:“不过什么?”
张忠良:“我要是不去见她,她就会在重庆长住下去,还会没完没了地刊登‘寻人启事’。我就怕她住在这里不走,还怕寻人启事被别的熟人看见,这样你我就太没面子了。”
不想王丽珍脆嘣嘣地说:“她来了也好,你干脆和她作个了断。”
张忠良:“什么作个了断?”王丽珍的声音又拉高了几个分贝:“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要你们的夫妻关系作个了断,你不会不同意吧?”张忠良:“那当然……当然……”
王丽珍欲擒故纵:“你想好了,我可没有逼你。”
张忠良讨好地:“这还要你逼吗?即便你不说,我也要这么做的。你看,我们不是想到一起去了吗?你又哭又闹的,犯得着吗?”王丽珍:“别说得好听,我要你明天就和她办离婚。”张忠良:“明天就明天。”王丽珍:“她会同意吗?”张忠良:“不同意也得同意。”王丽珍:“她要是硬不肯呢?”
“硬不肯?”张忠良想了想,“硬不肯这倒也有点麻烦。别的不怕,就怕她要死要活,要是弄出人命来,事情就闹大了。”王丽珍:“我可不想弄得满城风雨。”张忠良故意地:“要不,我派人悄悄把她杀了?”王丽珍变了脸:“你把我当什么了?犯法的事情,我可不想干。”
“那是,那是,我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张忠良忽然一激灵,“哎,要不这样……”王丽珍:“怎么样?”张忠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多拿出些钱来补偿她,事情肯定会好办得多。”王丽珍:“多少钱?”“花不了多少钱,有这个数就行了。”张忠良伸出一只手来,翻了一翻,“一千法币。”王丽珍:“够了吗?只要她同意离,我愿意再加一千元。”张忠良:“这就更没有问题了。”王丽珍:“我要老龚做中人,让他写一份离婚协议,你和你老婆在上面签字画押,我在一旁监督。”张忠良有些犹豫:“这……”王丽珍:“这怎么啦?”张忠良:“你要是一露面,这事就可能变复杂。对方咽不下这口气,说不定会赌气不离。”
王丽珍坚持道:“不行,我一定要在场。”张忠良:“要不这样,我们找个公共场所,咖啡馆或者茶楼,你坐在旁边的桌子看着听着,这样总可以吧?”王丽珍不得不同意:“那就按你的意思办。我要明天就办妥。”张忠良:“行,我这就找老龚去。”
咖啡馆。张忠良和老龚早已坐在那里,不远处坐着假装看报的王丽珍,偶尔喝一口咖啡。
一个女人红着眼睛走进来,径直来到张忠良对面坐下。
张忠良看看她,又看看王丽珍,多少有点紧张。老龚摸出一只信封,从中抽出两份协议:“事情昨天都谈妥了,这是我起草的离婚协议,一式两份,你们看看,有没有出入。如果没有,就在上面签字捺手印。”他把协议分发给两人。
冒充素芬的女人朝协议扫了一眼,往老龚面前一推:“有什么好看的,签字就是了。”
老龚的钢笔已经揭下笔套,这时立即递过去。女人接过钢笔,在两份协议上签了名,按下罗纹。张忠良签名捺手印时,女人抹起了眼泪。
这一切,王丽珍都看在眼里,她的眼睛也红了。
老龚把鼓鼓的信封递到女人手里:“请点一点。”女人往信封里看一眼,就把信封收在了包里,扑簌簌落泪。
张忠良:“这些钱,够你和孩子好好过日子的。我……我对不起你,你就把我忘了吧!”女人哭出声来,起身离去。张忠良站起来,装作要追出去,被老龚拉住。这一切,看上去表演得天衣无缝。
王丽珍走过来,用手帕拭眼泪:“明天你去码头送送她好了。”
晚上,二楼卧室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一些白色粉末倒了进去。穿着睡衣的张忠良拿起杯子轻轻摇晃,粉末已经化开。他放下杯子上床,拿了一张报纸看起来。
王丽珍从浴室间出来,拿起杯子喝水,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装作看报的张忠良瞟了她一眼。
王丽珍上床,与张忠良并排靠着。见张忠良顾自看报,王丽珍一把将报纸拿掉,然后趴在他肩上,问道:“怎么不说话?”
张忠良:“说什么呢?”
王丽珍看了他一眼:“今天的事情,是不是有点伤心?”
张忠良:“如果我否认,那就是骗你。”
王丽珍幽幽地说道:“别说你,连我都有点过意不去,心里酸酸的,感到难受。毕竟,你们是结发夫妻,还有个孩子,她又是满怀希望地来看你。可是……可是我也没办法,我们两个女人,只有一个张忠良。这样一来,两个女人注定有一个要失去你,这就有些弱肉强食的意思在里边,倒霉的只能是她了。唉,爱情,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自私,容不得第三者分
享。所以说,爱情这东西,温柔甜蜜是它,残酷无情也是它。”
张忠良:“是啊,爱有时会成为一场赌博,它的输赢往往会决定他的一生。这就是人为什么会在爱情面前徘徊,为什么会一筹莫展的原因,就因它对人生的影响太大了,大得会让人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把仁义啊,道德啊,良心啊,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今天在咖啡馆的时候,我看你也是泪汪汪的,说明你是有良心的人。你真的同意我明天早上去送她吗?”
王丽珍已经昏昏欲睡,没有作答。张忠良朝她一看,见她已经睡着,便把她轻轻放平在床上。然后,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好衣服,很细心地为王丽珍掖好被子,关了灯,蹑手蹑脚开门出去。
晚上,长江旅社的单间里,张忠良和素芬睡在床上。
素芬喃喃道:“明天我就要走了。这次分手以后,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张忠良:“我想时间不会太长。局势正朝着有利于我方发展。素芬……”素芬:“嗯?”张忠良:“不管以后我回不回得来,你都要带着孩子和妈好好活下去,能答应吗?”素芬:“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们都安然无恙,以后也不会有事的。”张忠良:“世事难料,凡事都要想开一点。万一我不能活着回来,你不必为我守寡,只管嫁人就是了,只要别亏待抗儿和母亲就行。”
素芬落下泪来,抱着他:“不,你说过的,我们永远同甘苦,共患难,生生世世都这样好,生生世世都这样幸福……你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就是不回来,我也不会嫁人的。”
“素芬,你就是这点不好,一成不变,死板得很,不知道随机应变……”张忠良抱紧她,“像你这样的女人太少了。”
素芬的头直往他怀里钻,感到温暖而幸福。张忠良说:“睡吧。”素芬听话地闭上眼睛。一颗清泪从张忠良眼中滚出来,蜿蜒而下……
早晨的朝天门码头,江边轮船拥塞,旅客熙来攘往。
张忠良把一只小藤箱交到素芬手里:“一路上要多加小心。”素芬点点头:“你放心。你自己要多保重。”张忠良:“我会的。给你的钱藏好了没有?”素芬:“藏好了。”张忠良:“上船吧,再见!”素芬一笑:“再见!”两人拥抱。
趁着拥抱的工夫,素芬把厚厚一刀钱塞进张忠良的衣袋。
汽笛长鸣,船离码头。素芬站在甲板上向丈夫挥手,一脉泪泉从她眼窝中送出。岸上,张忠良一边挥手,一边跟着轮船跑了几步。他心头一酸,眼圈红了,伸手到衣袋里摸手帕,倏然一惊,摸出来一看,是一刀厚厚的钞票。顿时,眼泪像一条珠线悬挂下来。张忠良紧追几步,喊道:“素芬!”这时,载着素芬的轮船已经开远。
张忠良看看钞票,又望向轮船,心绪难平。
上海的晒台楼上,素芬在为抗儿试穿新衣。
张母新衣上身,高兴地展示给媳妇:“你看,合不合身?”素芬帮张母把新衣拉拉挺刮:“妈,蛮好看的,大小正好,颜色也不错。”张母一脸欢喜,“今年过年总算有新衣裳穿了。”
素芬为抗儿穿好了新衣,问道:“抗儿,爸爸买的衣服喜不喜欢?”抗儿快活地点点头:“喜欢,抗儿和奶奶都有新衣服,妈有吗?”“妈有衣服,用不着买。”抗儿又道:“妈都是旧衣服,妈穿新衣服才好看。”张母接口道:“抗儿说得对,你自己也该买一件的。”
素芬笑笑:“忠良一个人在那边也不容易,我看他身上的穿着还不如在上海时好,想必他手头不宽裕,就没让他给我买衣服。他给了我不少钱,临上船的时候,我又悄悄给他放回去了。”
张母坐下来,肯定媳妇的分析:“这倒也是,说不定忠良在那边过得很苦,不肯对你说,怕你回来告诉我,让我们不放心。这孩子小时候就懂事,长大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你还是把钱留给他好,免得到时回上海,连盘缠都没有。”
“这一趟重庆总算没有白去,找到了忠良,以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素芬在晒台上晾着洗好的衣服,忽然有哭声传来,是阿玉拖着啼哭的平儿来到晒台。阿玉吓得面色都变了:“不……不好了,抗儿和平儿在外面玩,突然开来一辆小汽车,把抗儿抢走了!”素芬倒吸一口凉气:“啊?”
一些混乱的脚步和平儿的哭声一起从楼道闪过……
素芬、张母及紫纶、老木等十多个邻居像一把沙子,往四面撒开去。喊声彼伏此起:“抗儿!”“抗儿啊!”
素芬迎着一辆辆黑色汽车跑去:“抗儿!你们还我抗儿!”汽车猛打方向盘,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失去理智的素芬又奔向另一辆汽车,眼看就要撞上去,吴家祺将她一把抱住:“素芬,你冷静点!”
汽车嗖的一声几乎擦着两人的身子飞过。
晚上,素芬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吴家祺、紫纶、老木、阿玉、张母,一群人或站或坐围在一旁。
吴家祺离素芬最近:“素芬,你别着急,已经报告警察局,他们答应在车站码头多加盘
查。”
紫纶不屑地说道:“警察顶个屁用!”
老木:“这事已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