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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一江春水向东流-第39节

小说: 一江春水向东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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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家祺抢衣服晾,素芬不去管他,自己晾自己的。竹篮里剩下最后一件衣服,吴家祺和素芬同时抓到手,素芬看他不放手,拿了矮凳坐在晒台边。吴家祺晾好衣服,站在一旁,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素芬:“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吴家祺:“你妈她……”素芬:“我没有妈。”吴家祺:“好吧,我讲唐太太的故事给你听好吗?”素芬:“你一定要说,你就说好了。”
  重庆大兴公司大堂。夹着公文包的张忠良跑下楼梯,迎面遇上老龚。“哟,忠良兄!张秘书!要出去啊?”
  张忠良停下来与老龚握手:“哎呀,老龚,老同事、老朋友,叫什么‘张秘书’嘛!”老龚:“忠良兄,你现在是董事长的大红人了,以后飞黄腾达的时候,可不要忘了小弟哦?”张忠良:“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是有交情的,这大兴公司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老龚啊!”老龚:“好,这话够朋友!”张忠良:“我到海棠溪车站去验货,我们回头再谈。”说完飞身出门。
  重庆海棠溪车站,一列货车正在卸货。
  崔经理拿了单子跑过来:“嗨,张秘书!”张忠良闻声走出车厢,一副忙活的样子:“崔经理有什么吩咐?”崔经理指着单据中的某一项:“这批货你报给董事长的时候,就用这个数目好了。”张忠良不安地:“这怎么可以?万一董事长……”崔经理笑笑:“这种事情怎么做,难道丽珍没有告诉你?”张忠良:“我初涉此道,许多事情不大懂,还请崔经理多多指教。”崔经理:“忠良老弟别谦虚嘛!生意上的事情,我想你一学就会的。你就照我的意思报好了,以前丽珍经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不然反而是自己人拆自己人的台脚,你说呢?”张忠良:“那就……就照崔经理的意思办。”崔经理拍拍他的肩,做了个暧昧的表情:“这是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明白吗?”
  张忠良不自然地点点头。
  苏州河边,素芬和吴家祺散步走来。
  吴家祺:“素芬,无论如何,去见见你妈。”素芬:“我到上海这么些年,这么多苦都吃下来了,也知道她人在上海,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她,为什么现在一定要去见她呢?”吴家祺:“她毕竟是你妈不是吗?”
  “她是我妈,但她除了把我生下来,并没有像别人的妈那样对待我。”素芬仰望远空,似在回忆过往的岁月。“那时我还很小很小,父亲因病卧床不起,家里背着还不清的债,当时能撑持这个家的,就只有我母亲了,可就在这时,她离家出走了,丢下我和父亲走了。你能想像我们这个家当时的情景吗?”
  吴家祺:“我能想像。”
  素芬:“不,作为吴家的三少爷,你是无法想像的。母亲走后,我被吴家抓去抵债当丫鬟,父亲吃米糠咽野菜,没出一个月就死了。父亲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素芬,阿爸没有给你留下一样值钱的东西,只有一把生锈的刀,你要是还能见到你妈,就用这把刀把她劈成两半。可是,我没听父亲的话,因为我知道自己下不了这样的毒手,所以把刀扔在了钱山漾里;但我的心变狠了,狠得可以让我咬紧牙关,在心里杀死母亲,暗暗发誓永远不再见她。”
  吴家祺听着,听得面色发灰:“素芬,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许多罪,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当初抛下你们父女出走,自有她难言的苦衷,而非你想像的那样,仅仅只是无情无义。”
  素芬:“如果不是无情无义,她为什么不回枫桥看女儿?”吴家祺:“答案在你母亲或者说唐太太那里,你为什么不去听听她怎么说呢?素芬,为人不能只认一个理,不能走路不拐弯,你善良、豁达,应该给你母亲一个倾诉的机会。”
  素芬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泪光在她眼中闪烁。
  黄包车轮在闹市区飞快地旋转。素芬穿着整齐坐在车上:“三少爷,你慢点,别累着。”
  吴家祺只顾往外滩方向跑:“你人轻,我一点都不觉得累,再说,你这还是第一次坐我的黄包车,我好像……好像两脚生风……”
  大概是下午的原因,外滩汇中饭店底层大酒吧间,顾客寥寥无几。唐太太早就来了,她手抓坤包,惴惴不安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刻不停地望着窗外。终于,她透过玻璃窗看到吴家祺的黄包车停到了饭店门口,素芬也从车上下来了。唐太太倏地站起,一双手捂住了胸口,因为她的心开始怦怦乱跳,一双凤眼向入口处望去。
  素芬进来了。只有她一个人。她稍作顿止后向陌生的母亲缓步走来。
  看着标致、齐整的女儿于十多年来第一次向自己走来,唐太太有无可言状的激动,眸子里顷刻间蒙上一层晶莹的水光。她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拥抱她,但又没有这样做。
  唐太太:“素芬,你来了?快坐下。”素芬心情复杂地点点头。两个人面对面,桌上已经上好了下午茶和糕点。
  唐太太抹着不听使唤的眼泪诉说道:“想当初离开枫桥,实在是出于无奈。你爸的痨病是肯定没有救的,我在不在他身边都一样。想带你走吧,我也是泥菩萨过太湖自身难保,怕养不活你。心里就想,等你爸一倒下,总归有乡亲会收留你的,而且……”唐太太不再说下去。
  素芬静静地听着,禁不住问:“而且什么?”唐太太:“前几天我没好意思对三少爷说,吴老爷是练阴阳功的,他要我做他的‘鼎’来抵债,就是把我当作练功的工具,所以我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素芬:“但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为什么不回来给爸的坟烧烧香?”唐太太止了哭,眼睛绯红:“我怕见你,怕见你爸的坟,怕见镇上的乡亲,更怕见吴家的人。”素芬:“现在怎么想见我了?”唐太太:“是啊,我也说不出是什么道理。本来嘛,听不见看不见也就算了,既然晓得了,晓得你在上海,我的想法忽然就不一样了,更何况,我听说你现在过得很苦。”
  这一下轮到素芬心酸落泪了:“我什么时候有过好日子?先是没娘,后是没爸,然后在吴家做丫鬟,好不容易逃到上海,眼看着能和忠良过好日子了,日本人又打了进来。忠良一去杳无音信,我一直就是这样苦过来的。”
  唐太太潸然泪下,抓住素芬的手:“别说了,素芬,听了怪心酸的。妈知道,这都是妈不好,妈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以前的过错,从今往后,到妈身边来过好日子,能答
  应吗?”
  素芬抽出手来,“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补是补不回来的。你一定要见我,我来了,现在我们见过面了,你该满意了不是吗?对不起,唐太太,我还要回去洗衣服,先走一步。”
  唐太太:“站住!你叫我什么?唐太太?”素芬:“我叫错了吗?”唐太太语塞。素芬:“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唐太太:“你……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素芬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你到上海多久,才嫁给唐先生的?”唐太太:“为什么问这个?”素芬:“我想知道。”唐太太:“我到上海半个月就认识了唐先生,三天后就嫁给了他。”素芬:“你对他是怎么说的?”唐太太琢磨着女儿的意思:“我说……我说自己死了丈夫,有个女儿……送了人家。”素芬:“可你嫁给唐先生的时候,爸还没有死,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我……”唐太太无言以对:“我当时……只想着能嫁给他,好让自己变成有钱人,这样……这样就可以救济你们了。”素芬:“可你救济了吗?”唐太太挺起腰板:“我寄过好几次钱的,你们没有收到吗?”素芬:“没有,我们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钱,再说我们也不要你的钱。”唐太太:“我知道你爸活不长,才嫁给唐先生的,我这也是为你们着想,才……”素芬:“亏你说得出口,扔下自己的男人去和别的男人结婚,还说是为自己的男人和女儿着想,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唐太太,你就别为自己做的事辩解了。”唐太太:“素芬,你还年轻,对许多事情不了解。生活,生活,就是要想办法活命,不但要让自己活着,还要想办法让亲人活下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妈到上海,没进青楼妓馆做婊子,而是嫁给一个体体面面的有钱人,这已经是妈天大的本事了,你何必要这样苛刻妈呢?”素芬:“你背叛爸,这是你永远的罪孽。如果换作我,我是怎么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亲人的。”唐太太点燃一根香烟:“蒋委员长还要‘曲线救国’呢,像你这样过日子不转弯,是要付出代价的。”素芬:“我愿意海枯石烂不变心,我就认准这个理,这是天理。”说完站起来离去。唐太太急忙起身:“哎,素芬,你怎么走了?妈还有话对你说呢!”说话时,素芬已快步走到门口。唐太太一脸怅然地望着她离去。
  石库门天井里,素芬出力地洗着衣服,似想忘却母亲带来的烦恼。洗着洗着,脚盆里又伸进一双手来,抓了衣服就揉搓。素芬抬脸一看,原来蹲在面前的,是穿着粗布衣裳的唐太太。
  唐太太看也不看素芬,只顾自己洗。素芬停下手来:“你……你这又是何必呢?”唐太太:“你要过苦日子,我陪你过;你要洗衣服,我陪你洗。反正,我是打定主意要和你一起过了。”素芬抓住她的手:“唐太太,你别……”这一下唐太太发火了:“我不是唐太太!我是你妈!是你的亲妈!”素芬:“你到底想做什么?”唐太太:“我要你认我这个妈,要你和我一起过。”素芬:“不,这不可能。我承认是你生的,但你现在是唐太太,我们不是一种人,我们走不到一起的。”唐太太:“我不想再听你叫我唐太太!”素芬:“可你是的,就是,就是!”她哭泣着掉头离去。
  抗儿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怔怔地看着唐太太。唐太太看着抗儿,止了哭:“你是不是抗儿?”抗儿点点头。“抗儿几岁了?”“五岁。”唐太太:“抗儿认识我吗?”抗儿摇摇头。
  唐太太和颜悦色地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抗儿,你知道吗?我是你外婆,亲外婆。”抗儿退后一步,摇摇头:“不,你骗我。我只有奶奶,没有外婆。你前几天来过了,我认识你,你是唐太太,是扔下我妈不管的阔太太。”说完,拔脚往里跑进去。
  唐太太伤心地站着。
  晚上,素芬在灯下做针线。张母坐在床沿,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刚刚睡着的抗儿,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叨着:“……依我看,你妈也不是什么坏女人。想当初她扔下你们父女俩一走了之,心是狠了点,实在也是迫于无奈。唉,谁让你妈长得这么漂亮呢?偏偏我们枫桥又有个练阴阳功的吴老太爷。”
  煤油灯火晃了一下,滋滋地叫。埋头做针线的素芬没有吱声。
  晒台楼外,煤炉冒烟。素芬用一把破蒲扇不停地扇炉子,脸上沾着些煤灰。吴家祺走了来,吃了口烟,咳嗽了一阵。素芬被烟呛得直流泪,透过烟雾看过去:“三少爷,有事吗?”吴家祺:“我来传个信。”素芬:“什么信?”吴家祺:“你妈……就是唐太太,她在汇中饭店的咖啡间等你,让你无论如何去一趟。”素芬:“我们已经见过面了,再见,又何必呢?毕竟,她已经嫁人了,不再是我父亲的佟夫人,而是银行家的唐太太。她那么有钱,我不给她添麻烦就够好了,她何必一定要来纠缠我呢?”吴家祺:“因为你是她的女儿,这样的亲情,即便她再有钱,也是难以割舍的。现在她上了岁数,回首往事,总有些追悔莫及的事情,所以,她总想弥补以往的过失,不然的话,她的这块心病随时随地都会隐隐作痛的。”
  素芬扇着扇子,不说话。吴家祺:“你妈……唐太太说,请你务必去见一面,哪怕算是最后一面也行。”
  破蒲扇扇得越发快起来……
  穿戴整齐的素芬坐在黄包车上,吴家祺拉着她来到外滩汇中饭店底层大酒吧间。
  素芬走进门来。唐太太见她进来,高兴地站起来:“素芬,你来了?请这里坐。”
  素芬坐在她对面,琢磨着说:“这两天我静静地想过了,当初的事情不能全怪你,谁让爸的命不好,谁让枫桥有吴老太爷呢?”
  唐太太闻言心中一喜:“素芬,你真懂道理。我希望我们娘俩能尽释前嫌,日后好好相处,妈一定会竭尽全力弥补你的。”
  素芬:“你说的弥补,我看就不必了。我们日子虽苦,总还过得下去,况且,我自小到大一向是靠自己的,不想靠别人施舍。”
  唐太太:“我们是亲骨肉,怎么能说靠别人施舍呢?不知三少爷对你说了没有,我在静安寺那边有一幢房子,就是唐公馆,许多人都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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