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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一江春水向东流-第31节

小说: 一江春水向东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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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素芬,你的脸色不大好看,冬天到了,要进补进补才好。”素芬浅浅一笑:“吃饭都难,哪里还有钱进补。”贺老板说:“我店里新进了一批南货,下次我带些给你。”“不,不,这怎么好意思呢?”这回轮到孙账房冷笑了。素芬知道他们在斗法,一颗心怦怦乱跳。“二位请慢用。”说完紧步走开。
  重庆的早晨,大雾弥漫,车辆行人若隐若现。西装笔挺的张忠良夹着公文包匆匆行路。
  办公室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九时二十分,几位“早来”的职员在泡茶。张忠良进门看钟,拿笔签到:张忠良,八点整到。
  比他晚到一步的老龚拍拍他的肩:“忠良兄,今天老谭不在,等一会儿四缺一,你来凑个数怎么样?”张忠良:“我不会。”“不会我教你,倒倒和,一学就会。”张忠良:“算了吧,我实在没有兴趣。”“你呀,就是不肯随大流,晚上会餐罚你三杯酒。”张忠良一脸无奈:“那就三杯酒好了。”说完走向自己的桌子。
  晚上,小洋房底层阳台上凉风习习,脚下江水潺潺,对岸灯火连天。张忠良凭栏远眺,神情忧郁。
  身穿白睡裙的王丽珍外套一件呢绒大衣,来到张忠良身边:“忠良,在想什么呢?”张忠良:“说不好,脑子乱得很。”王丽珍微微一笑:“重庆给你的印象怎么样?”“我好像置身于另一个国度里。”张忠良苦笑了一下,“除了日军的飞机来轰炸,我在这里感受不到一点儿抗战的空气。”王丽珍:“从前方回来的人都这么说,这只能怪你还没有完全习惯,等你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你就不会再发这样的牢骚了。”
  张忠良欲言又止,临风伫立。王丽珍看了他一眼:“哎呀,你怎么穿这一点点?小心着凉,快进客厅去。”她拥着张忠良往阳台门走。
  一进客厅,王丽珍就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身上只剩下薄薄的睡裙,一根随意维系的腰带扎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
  两人坐到壁炉前。王丽珍往两只高脚杯中倒上红酒,递给张忠良一杯:“喝吧,喝一杯睡觉,保证你睡得沉沉的。”张忠良接过酒杯,抿了一口。王丽珍:“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心里也沉甸甸的。”“是吗?”张忠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故意的。”“知道吗?我想你过得愉快、舒畅,没有忧愁,没有烦恼。”“丽珍,不要因为我的心情而影响你。”“不受你的影响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天天都在关心你,虽说你我之间只是普通的朋友,但我总觉得,你好像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王丽珍说话时语气平淡,却富有磁性,深深地吸引着张忠良,令他听了深受感动。
  这番话甚至感动了王丽珍自己,她望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苗,心血潮涌。片时,她从沙发上拖过大衣,掏出一叠钞票放进张忠良的衬衣口袋。张忠良抓住她的手:“丽珍,你这是做什么?”王丽珍:“你在身上放些钱,去听听戏,看看电影,消遣消遣,心情愉快了,烦恼就会没有的。”张忠良:“不行,丽珍。我不能总是花你的钱。”王丽珍:“忠良,你是不是把我当外人看?”张忠良被问住了。王丽珍佯装嗔怒的样子,带着哭腔说:“你看你,把人家的手都捏疼了。”
  张忠良这才发现自己抓着对方的手,急忙松开:“哦,对不起!你看我……”王丽珍面孔潮红,心跳加快,鼓鼓的胸脯急剧起伏。张忠良偷看她一眼,发觉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特别美丽。
  大兴公司业务科。张忠良和老龚正在对弈。老龚用自己的“车”吃掉对方的“马”,大喊:“将!”张忠良不假思索地把“帅”往上一移。下面一步棋怎么走,老龚似乎犯了难。茶房拿了封信来:“张先生,这是你的信。”“哦,谢谢你。”张忠良高兴地接过信,拿眼一看,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满脸沮丧。老龚:“家里来信了?那边的情形怎么样?”张忠良:“是我写去的信,退回来了。”
  晚上,王丽珍手上拿着张忠良写的那封信,念着信封上的字:“‘查无此人’,查无此人是什么意思?”
  沙发上的张忠良耷拉着脑袋:“不是失踪,就是死亡。”王丽珍:“忠良,事情还不能肯定,你不要太伤心。”张忠良几乎要哭出来:“我怎么能不伤心呢?妻离子散,下落不明,家中父母和弟弟又杳无音信,好像我们张家……就剩我一个人了。”他埋着头,涕泪交垂
  。王丽珍禁不住落下泪来,其声动人:“忠良,生死在天,富贵在命,天有不测风云,活着的人一定要节哀顺变。你要想穿些,好好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也就对得起死者了。”张忠良抬起泪眼:“你认为他们都死了吗?”王丽珍:“我希望他们都活着,但这有可能吗?”张忠良摇着头:“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王丽珍扶着他:“忠良,你不要哭,好吗?我会受不了的。”张忠良抹着泪:“我不想哭,可我忍不住……”王丽珍摸出一块手帕,为他拭泪:“好了,别哭,说不定他们还活着呢。”张忠良拿过手帕:“丽珍,谢谢你安慰我。”王丽珍:“我能安慰你就好了,就怕什么都帮不了你。忠良,上楼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两人起身,张忠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白少魂出现在门口:“可以进来吗?”王丽珍款款下楼:“不是已经进来了吗?”白少魂笑笑,走进客厅:“我是不是有点不受欢迎?”王丽珍:“你从哪里看出来的?”白少魂笑笑,与王丽珍一起落座。
  王丽珍:“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转转?”白少魂:“我哪天没有空?哪天不想到你这里来转转?但我这人比较识相,不会来打搅你的。”“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你勾引张忠良,还没得手吗?”“男人还用得着勾引吗?漂亮女人往他们怀里一躺,有几个挡得住的?关键要看女人是否愿意。”“那你呢?”王丽珍直言道:“我和张忠良是普通朋友。”“但你的目的,恐怕并不普通吧?”王丽珍问:“什么目的?”“别看张忠良一时落魄,可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而在这所谓的大后方,一个精明强干的人是不乏爬上去的机会的,如果拉他一把,将来不是比那些阔佬和纨绔子弟更可靠吗?”
  一席话,把王丽珍说得直起了眼睛,但她很快就明白了,笑笑:“你动作倒蛮快的,一转眼就滚在了欧阳菲菲的床上。”
  白少魂吃了一惊:“你怎么像看见了似的。”“如果不把她骗上床,她是绝对不会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你的。”“我想知道你和张忠良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就用了一点色情的办法,不好意思。”
  “无聊!下流!”
  白少魂厚着脸皮,毫不动气:“如果你到现在还没有和张忠良上床,我知道是什么原因。”王丽珍:“别自作聪明。”白少魂站起来:“你想在他面前装扮成一个纯洁的女孩,同时呢,你会常常穿着薄如蝉翼的衣服,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从张忠良慌乱的神情和急促的呼吸中,把握循序渐进的分寸,总而言之,你是希望他采取主动。”
  王丽珍冷笑道:“我何必要做得这么吃力呢?”白少魂:“因为你对他很看好,很投入,准备把自己所有的宝都押在他身上。”
  王丽珍半开玩笑半认真:“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那我倒要请教一下,依你商人的眼光看起来,我的宝有没有押错?”白少魂:“这不是经商的范畴,而属于赌博的范畴。”王丽珍:“你认为值得一赌吗?”白少魂:“值得,但你需要帮手。”王丽珍来了兴趣:“这个帮手是你吗?”白少魂:“可以是我,当然还可以是庞浩公、崔经理、林老板、柯局长,等等等等。”王丽珍站起来:“这话我相信,张忠良在商界发展,少了你们这些大亨的提携,那是万万行不通的。”白少魂:“原来你明白啊?”王丽珍:“我当然明白。”
  她向阳台走去。白少魂跟在她后面:“只要你开口,到时我一定在生意上帮他一把。”王丽珍:“有条件吗?”白少魂:“至少你得承认和他好,否则我何必帮他?”王丽珍:“好吧,我告诉你,我和张忠良是迟早的事。”白少魂:“这还差不多。不过,你和张忠良好,并不见得非要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吧?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和我……”
  王丽珍打断他:“别提我们过去的事情。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和张忠良是认真的。”
  白少魂闻言一愣,接着笑道:“这么说你已经看准了,要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他,从此做个乖乖女了?”王丽珍:“我本来就是乖乖女,被你这个坏男人勾引,才差点不乖的。至于是不是看准了,那倒还难说,就是看不准,又有什么关系?要知道,我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以前是不一般,现在已经不够浪漫了。”“这要看怎么理解浪漫。”白少魂把双手搭到她肩上。王丽珍拿下他的手:“这样的浪漫我可不大喜欢。”
  大兴公司业务科。胡琴、麻将声从外面隐约传来。办公室里的人不是鬼画符,就是在谈天,偶尔暴发一阵笑声。一本《南极风情画报》早就被人翻得角都卷曲起来。张忠良马马虎虎地翻看着,皱皱眉头,往画报上的美女吐了口唾液,然后合上画报把它扔得老远,起身离去。画报啪地落在地上,把寻开心的同事们吓了一跳,大家便用鄙夷而不满的目光送着他背影。
  有人敲门。叼着雪茄烟的庞浩公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声:“请进。”
  张忠良推门而入:“庞董事长……”庞浩公:“哦,是忠良老弟啊?请坐,请坐!”张忠良坐下来:“不会打搅董事长吧?”庞浩公:“不会,不会,有话只管说。”张忠良突然感到无从说起:“我……”
  庞浩公:“你怎么啦?别紧张,慢慢说。”张忠良定定神:“我在办公室里无事可做。”庞浩公:“在公司里上班,比不得下面工厂,这里就是这个样子,机关嘛,大多如此。你来的时间还不长,慢慢会习惯的。”张忠良:“像这样饱食终日,我感到实在不是事情。”庞浩公:“怎么,忠良老弟难道想辞职?”张忠良急忙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有所作为。”
  “嗯,好,蛮好,蛮蛮好!”庞浩公吸着雪茄,眯缝着眼睛觑他,他看出面前的年轻人绝非庸碌之辈,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派他用场,确切地说是该派哪种用场,但他除了说“好,蛮好,蛮蛮好”之外,并没有具体的承诺。
  傍晚。张忠良和老龚碰杯,一饮而尽。张忠良的头已经重得抬不起,口齿不清地摆着手:“……我……我要……要酒,给我倒酒!”老龚:“忠良兄,今天你多了,不能再喝了。”张忠良忽然猛击一掌:“我要喝!我能喝!你给我倒酒!”
  老龚给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往他杯子里斟酒。张忠良一把抓过酒瓶,把剩下的白酒喝了个精光,然后扑通一声,把头埋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老龚害怕了:“嗳,嗳,忠良兄,忠良兄,你怎么了?”张忠良忽然一声暴叫:“完了!我要完了!”老龚:“完了?你怎么会完了呢?你不是好好的吗?”张忠良涕泪纵横:“好个屁!父母、妻儿、兄弟,还有什么志向、希望、事业、奋进,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已付诸东流了,全部都完了!我已经变成一个活死人,活死人懂吗?”老龚:“忠良兄,别,别这样……来,来,喝点浓茶,解解酒。”
  张忠良忽然止了哭,冷峻地问:“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说酒话,啊?”老龚吓得摇摇头。“你以为我喝糊涂了是不是?”老龚又摇摇头。“你以为我借酒浇愁是不是?”老龚还是摇头。
  张忠良发火了:“你说我到底为什么?啊?”老龚除了一味地摇头,还能说什么呢?
  上海大世界茶楼。台上唱的是京韵大鼓,演唱者是一位长得像男人一样的北方女人,动作孔武有力,声音浑厚而洪亮。大概是刚刚开场,人还在陆续进来。
  提着大纸包的贺老板和拎着大包袱的孙账房来到他们长期包下的桌子前,两人目光相交,互不理睬,坐下后拿眼搜索素芬,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她,一齐叫:“素芬!”
  “嗳,来了。”素芬为别的茶客上好茶,快步走来,“贺老板、孙账房,你们来啦?今天想喝什么茶?”
  两人异口同声:“碧螺春。外加水果和点心。”“晓得了,请稍等片刻。”素芬转身离去。贺老板忍不住骂起了山门:“他娘的!今天碰到鬼了。”孙账房背朝贺老板:“哪个瘪三在放屁?臭是臭得来!”
  值此剑拔弩张之时,冷不防附近桌上有人突然跳起来,向入口处高声一叫:“哎哟,温经理,温会长。”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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