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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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纯子住处。榻榻米上,纯子为奥平为雄倒茶。
奥平为雄欠了一下身子:“啊,别客气,我自己来。”纯子:“表哥是客人嘛,我当然应该热情周到才是。”奥平为雄笑道:“你总是把我当客人,我可沮丧得很哪。”纯子:“看表哥说的,怎么会呢?”
奥平为雄看着纯子出神:“我常常想,你要是不把我当表哥看就好了。”纯子笑道:“你本来就是表哥嘛,怎么能不把你当表哥看呢?”奥平为雄:“纯子,你觉得表哥我怎么样?”纯子:“在我眼里,表哥是最有魅力的男人,是我非常敬重的人。”奥平为雄喜滋滋地:“是吗?纯子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
纯子笑嘻嘻地看着奥平为雄,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有了一些收敛。
王丽珍和欧阳菲菲坐在重庆的一家茶楼里,边喝下午茶,边聊天。
欧阳菲菲:“嗳,老实告诉我,你把张忠良弄在家里,究竟是什么意思?”“救人于危难之中,就是这个意思。”欧阳菲菲朝她诡秘地笑笑:“把这样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弄在家里,不会只有一种意思吧?”
王丽珍:“这么说吧,张忠良虽然一时落魄,可我知道他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而在这所谓的大后方,一个精明强干的人就不乏爬上去的机会,如果我拉上他一把,有朝一日他成功了,这样的人不是比那些阔佬和纨绔子弟更可靠些吗?”
欧阳菲菲恍然道:“哎呀,原来你想得这么远,我对你真是佩服死了。”王丽珍:“你说我的想法对不对?”欧阳菲菲:“当然对啦,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嘛!真是人各有志,你的想法蛮有意思的。我就不同了,女人嘛,就这个样子,我只想找现成的。”王丽珍:“我看来看去,现成的没一个是好东西。”欧阳菲菲:“都说‘女人变坏才有钱,男人钱多就变坏’。不知像张忠良这样的男人地位变了会怎么样?”王丽珍:“我看他即便有钱,也不会变坏,也要听我的。”欧阳菲菲:“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了。”
两人都笑,端起杯子喝咖啡。
王丽珍坐在沙发里吃水果、听唱片。穿着白衬衫和深色西裤的张忠良匆匆下楼,走到沙发前,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丽珍,你叫我?”
王丽珍:“忠良,怎么总是躲在房间里?”
张忠良坐到旁边的沙发里:“我在看书,也好静下来想些事情,回忆回忆走过的路。”“回忆什么呀?到了重庆,就该想重庆的事情。在这里还住得习惯吧?”“当然是习惯的,就是……就是闷得慌,总想找一份工作。”王丽珍:“你想做什么呢?有没有具体的打算?”张忠良:“精忠报国,事业未竟,我还是想抗日。”
“什么?”王丽珍叫起来,“你还想抗日呀?你已经抗了三年日,抗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还没有抗够啊?”“我没其他本事,除了抗日,不知还能做什么。”“你想有事业,这是好事情,但你要知道,条条大路通罗马,何必去钻牛角尖,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但我中华,现时最要紧的是抗日救国。”王丽珍苦口婆心:“哎呀,张忠良啊张忠良,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像庞浩公这样造枪造炮,买卖战略物资,既繁荣后方,又支援前线,难道不是最好的抗日吗?”“可是……我一无资本,二无经验,如何能做庞浩公和白少魂?我与他们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这些你不要管,我自有办法。只要你有心成为有出息的人,我就可以把你变成第二个庞浩公或白少魂,总之,我可以造就你,让你成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张忠良难以置信地笑笑:“你在开玩笑。”“我不开玩笑,你也不要以为我开玩笑。你只要回答我,我说的这些,你是想,还是不想?”张忠良:“不瞒你说,几年前我从枫桥到上海,就是为了摆脱平庸,成为对国家、对社会、对民族有用的人。后来参加抗战,就是为了改变自己,实现理想。既然抗战不只是一种方式,我当然愿意另辟蹊径,试试别的路子。”王丽珍趁热打铁:“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决心成为有作为的人?成为体面人?进而成为令人尊敬的人?”张忠良:“我有这样的愿望,也有这样的决心,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想。我的燃眉之急是需要谋一份差事,以便自食其力。”王丽珍:“这样吧,明天我去给你联系工作,后天保证让你到公司办公。”张忠良:“真的?”
重庆闹市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涌涌。一辆出租车开到一幢敦实的高楼前停下。下了车的王丽珍拿着坤包走上几级台阶,走进旋转门。门边的铜牌上刻着中英文字:大兴股份有限公司。
在董事长办公室,庞浩公叼着雪茄在打电话“……啊?什么?这批货已经从印度启运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到重庆?嗯,嗯嗯……”
王丽珍来到办公桌前:“干爸!”
庞浩公放下电话,抬起头:“哎哟,是丽珍啊,来,来,沙发里坐,沙发里坐。”他站起来,把干女儿让到沙发里。
王丽珍坐进长沙发,放下包,除下白手套,佯装不满:“干爸,这几天你在忙什么嘛?连个电话都没有。”
庞浩公正在酒柜前倒酒:“不瞒你说,这两天实在忙得很,等我忙过了这一阵,一定邀你出来好好玩玩。来,蛮不错的葡萄酒,美国朋友送我的。”他递酒给干女儿。
王丽珍接过来喝了一口,把酒杯放到茶几上:“干爸,我想求你帮个忙。”“哦,帮忙,什么忙?说出来我听听。”王丽珍:“事情是这样的,从上海来了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我想请你在公司里给他安排一个职位,可以吗?”庞浩公顷刻皱起了眉头:“啊呀,这个忙倒不大好帮,公司最近正在裁员呢!”
王丽珍向他坐拢一些,搭着他的肩膀摇晃着,撒娇道:“嗯,干爸,你一定要帮我想想
办法嘛。”“一边裁员,一边进人,你叫我怎么向大家交代?”王丽珍干脆往他大腿上一坐,搂着他的脖子:“交代什么嘛?几个大股东都是政府要人,只管分红,根本不问公司的事情;白少魂、崔经理他们刚刚入股,也不大管公司的事情,还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庞浩公乘机抱着她:“裁员是董事会决定的事,我这个董事长怎么可以违反呢?”王丽珍嘟着嘴:“我不管,你一定要答应我,答应我嘛。”她开始了第二轮摇晃。庞浩公故作为难:“啊,这个,这个……这样吧,等公司里的职位有空缺,一定安排你的朋友,你看怎么样?怎么样?”王丽珍乘胜追击:“不嘛,我要现在就安排。”庞浩公:“不是我不帮忙,是实在没办法,我的大小姐!”王丽珍:“人家已经等了一个多礼拜了,干爸,你再不答应我,我可要发脾气啦!”庞浩公逗着她:“哦,怎么发脾气?发给我看看。”“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告诉干妈,说你……哼!”“哈哈……我知道,你就会拿这一手要挟我。”庞浩公捏捏她的鼻子,“你想说我什么呀?我又没对你做坏事。”王丽珍:“嘿嘿,干爸想不想做坏事,我能不知道吗?”
庞浩公哈哈大笑,手已经伸向怀中女人的胸部:“你说说看,他是你什么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卖力?”王丽珍从庞浩公身上跳下来:“他是很能干的人,还是抗日大英雄。我直说了吧,你应该认识他的,张忠良,你不会不记得吧?”“张忠良?就是救你的那个小伙子?”王丽珍:“还有呢,淞沪战争爆发前,你的百货公司与日本公司抗衡,他不是帮你出了很多好点子吗?”
“哎呀,原来是张忠良啊,你怎么不早说呢?他岂止是能干,简直就是一个经商的天才。”王丽珍:“光说好话有什么用嘛,你还没有答应我呢。”庞浩公:“嗳,你告诉我,白少魂追你,你不动心,怎么对张忠良感起兴趣来了?”王丽珍:“白少魂算什么?他除了有钱,哪一样能和张忠良比?别看张忠良现在穷,如果有一天他发达了,绝对样样要超过姓白的。”庞浩公笑道:“你以为这是捏泥菩萨吗?哦,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就捏一个什么样的,我看你还没有这个能耐吧?”“所以才来找干爸嘛,可你到现在还没有答应我。”庞浩公:“答应,答应,非常答应,这一下满意了吧?”王丽珍:“明天就来上班?”庞浩公:“行,就明天吧。”
“啊,这太好了。”王丽珍又跳上庞浩公双腿,像鸡啄米似的在庞浩公肥硕的胖脸上亲了一下。当庞浩公想要多亲几下时,王丽珍装作很自然地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干爸,起来,赶快通知人事部。”
庞浩公只得依了她,往办公桌走:“好,好,好,算你面子大,我马上就下条子,你带他去见老龚就行了。”
老龚一纸在手,看完了说:“好啊,张先生。欢迎你到业务科来!”一边热情地与张忠良握手。张忠良:“请龚科长多多指教。”王丽珍:“老龚,人就交给你啦。”老龚:“交给我,交给我,董事长交办的事情,又是王小姐的朋友,我绝对有数,绝对有数。”王丽珍放心地笑笑:“那就拜托了,我先走一步。”“好,请慢走。我带张先生到人事室去填表格。”
老龚把表格摆到桌子上:“就在这里填吧。”“好。”张忠良摸出钢笔,刷刷地填起来。老龚在旁边看:“嗳,不对不对,你怎么填二十八岁?”张忠良:“我是二十八岁。”老龚:“看来大后方的窍门你还不明白。”张忠良:“什么窍门?”老龚回头看了一下,神秘地说:“不管你的真实年龄是多少,现在你填三十岁,每月就可以多拿四斗米津贴。”他郑重其事地伸出四个指头,“我是把你当知己,才告诉你这个窍门的。”张忠良:“这不是谎报吗?”老龚:“什么谎报不谎报,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张忠良:“要是调查出来……”老龚笑了:“你这人真老实,谁吃饱了没事干,来调查你的年龄?这叫瞒上不瞒下。”张忠良还是有些犹豫,老龚说:“别这啊那啊的,你要入乡随俗,按我的意思填,否则的话,你每月就少四斗米。”
钢笔在表格“年龄”栏迟疑片刻,然后填上“三十岁”。
上班时分,街上车来人往,交通拥塞。夹着公文包的张忠良西装革履,走起路来精神气爽。忽然警报声起。街上行人慌忙逃遁,场面一下子就乱了。张忠良也加快了脚步,沿街边一路小跑。
远处传来飞机的轰炸声和高射炮的射击声,警报响个不停。汽车牵引着红色救火洋龙车,摇着铃铛急驶而去。
张忠良满面笑容地推进门来,但他的笑马上就凝固了。办公室内的十多张写字台,大半被拼搭成临时床铺,横七竖八地睡着四五个茶房,发出一片呼噜之声;满屋子充满混浊的臭味,满地香烟蒂头。
张忠良啼笑皆非,走到门边的桌子上摊开一本签到簿,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还不到八点。他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时间,放下笔,找到贴着“张忠良”名字的写字台,打开一个个抽屉,内中不是烂纸碎片,便是空空如也。他觉得无事可做,十分无聊烦闷,随手抓过一份报纸来看。
墙上的钟敲了九下,时针指向九点。睡觉的茶房们陆续起来,打过哈欠伸过懒腰后,开
始懒洋洋地收拾屋子。一个茶房忽然发现张忠良,愣着打了个招呼:“早啊!”
桌子都摆好了,窗户也开挺了,看出去已日上三竿。到这时,老龚才捧着小茶壶,就像与同事们约好了似的,又说又笑地一齐走进来。张忠良连忙起身招呼:“老龚,早啊!”“啊,你早,你早!”老龚说完签字。同事们排着队,一个个签过去。
茶房拿了几个热水瓶进来。张忠良走过去泡了一杯茶,顺便看一眼签到簿,不想都整整齐齐地写着:八点整到。这使他心里微微一震。
老龚走过来:“张先生,第一天上班,先熟悉熟悉环境,不必做什么的,空余时间可以看看报纸,总之,同事们怎么做,你也怎么做就可以了。”张忠良:“好的,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老龚:“好,好,不必客气。”
咖啡馆里,素芬、老木和陈曼秋在座。陈曼秋:“……我这几年舞女做下来,人是越来越红,但其中的酸甜苦辣,想必我不说,你们也是知道的。现在素芬的生活有困难,还欠着一大笔债,又想做舞女,老实说我不大赞成,老板郁格菲也不见得愿意收留你。”
素芬:“曼秋姐,我一家三口要吃饭,每月还要还债,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好想。”陈曼秋叹了口气:“素芬一到上海就吃苦,眼看着结了婚可以过好日子了,没想到又打起仗来,把好日子都给搅了,弄到现在,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