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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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女侍的声音:“嗳,小姐,你不可以随便上楼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砰的一声,何文艳闯进门来。被窝里的两个人立刻停下来。温经理探出头来:“是谁?”何文艳:“你说呢?”温经理一看来人,浑身一阵痉挛,吓得魂灵出窍。女侍怯怯地说:“她硬要闯进来,我怎么也拦不住她。”紫纶倒还镇静:“你出去,把门带上。”女侍带上门出去。
何文艳走到窗口,哗啦哗啦拉开所有的窗帘,把裸露着半个身子的温经理和紫纶暴露在亮光中。两人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套上衣服。温经理套进一只手臂,另一只手怎么也伸不进去。紫纶从旁边拿起一件衬衫,递给他:“这件是你的。”她从他身上除下穿了一半的女式衬衣。“都这样了,慌也没有用,慢慢穿吧!”温经理这才稍稍镇静,仔仔细细穿上衬衣,但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何文艳。
何文艳背着光坐下来,摸出香烟和打火机,不紧不慢地点燃,吸着,不说话。
披着睡衣的紫纶双手抱臂,靠在大衣柜前,不敢正视她。温经理一反常日的沉稳,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何文艳看了两人一眼,拿腔拿调:“怎么,大老婆第一次上门,小的怎么连句客气话也不说?茶总可以给我上一杯吧?”
温经理和紫纶对视了一个胆怯心虚的目光。紫纶上前倒了一杯冷水,放在何文艳手边:“请用茶。”
温经理:“文艳,我们回家,有话回家再说……”何文艳打断他:“不,就在这里说,这女人到底是你什么人?”温经理:“是……是相好……”说时,眼睛瞟向紫纶,生怕讲错。何文艳:“相好?哼!相好用得着负担她的全部开销吗?应该是外室吧?”温经理和紫纶又相互觑了一眼。何文艳:“说呀!是,还是不是?”温经理:“……是……”何文艳:“这就对了。好上多长时间了?”
温经理难以启齿。紫纶开口道:“不满姐姐说,你们结婚前,我们就好了。”何文艳面孔上的肉跳了一下:“哦,这么说倒也有些时日了。不过这就怪了,当初怎么不是你们俩结婚呢?”紫纶稍作犹豫,讨好地:“姐姐这就多问了,他真正喜欢的,其实是姐姐您。”何文艳从鼻孔里笑出声来:“嘿……你说错了。我老公真正喜欢的,其实是我父亲,是我父亲的实力和影响,不然的话,他怎么当得上顺和纱厂的总经理?老公,你说是不是?”温经理:“……是……”这一声“是”,让紫纶叹了口气。
何文艳换成一种诚恳的口气:“事已至此,我看就这样吧,你们要么分开,要么就明媒正娶。这位妹妹叫什么名字呀?”紫纶急忙答:“紫纶。”何文艳阴阳怪气地:“哦,紫纶。这名字好听是好听,可就有点像青楼女子的艳名。”温经理和紫纶大气不敢出,怯生生地听着。何文艳:“让紫纶嫁到温公馆来当姨太太,你们看怎么样?”温经理和紫纶不敢随便表态,彼此交换了一个疑问的目光。何文艳:“怎么都不说话?紫纶,你先说,嫁过来好不好?”紫纶:“我……我听姐姐的……”何文艳:“老公,你说好不好?省得在外面偷偷摸摸的。”温经理:“那……那再好不过了……”何文艳忽然哈哈大笑,抓起杯子往桌面上一夯,站起来吼道:“做梦!做你们的黄粱美梦!”
温经理和紫纶情知上当,面色煞白。
何文艳浑身战栗:“姓温的,我告诉你,你要么和我离婚,要么和这个婊子一刀两断,何去何从,由你自己选择!”
温经理恳求道:“文艳,我们回去再说,好吗?”何文艳:“不,我要你现在就说,你
给我说清楚!”温经理被将住了,他六神无主,乞怜的目光轮换着投向两个女人。
紫纶是见过世面的人,很有些遇事不乱的样子,看着温经理:“这事迟早是要抖搂出来的,现在说开了也好。你有话只管说就是了,我听你的。”
温经理犹豫有顷:“文艳,我们回家。”何文艳:“回家?回家是什么意思?”紫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凝视温经理。温经理低下头,目光逃遁着:“我……我和紫纶一刀两断。”
紫纶如遭雷击,禁不住周身一颤,两行热泪顷刻夺眶而出。
何文艳脸上闪过一丝胜利的神色,她奸笑一声:“嘿嘿,一刀两断?这话可以相信吗?”这时的温经理似已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说到做到。”何文艳一脸冷笑:“说到做到?那再好不过了,你现在就做给我看看。”温经理:“现在……怎么做?”何文艳:“你打她,打她的巴掌,一面一下,要重!”温经理恳求道:“文艳,你何必要这样逼我?”何文艳粗声喊:“我就要你打,打给我看,否则我决不会原谅你。你快打呀!打给我看!我就要你打给我看!”她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捶胸顿足,高声尖叫。
温经理犹豫了一会儿,走到紫纶面前,抡起手掌,狠狠扇了她两耳光,然后开门离去。紫纶麻木地站在那里,泪水和着嘴角的血水一起滴下来。
何文艳恶狠狠地对紫纶道:“限你天黑之前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扭着她的水蛇腰走出门去。
紫纶嘴唇颤动,扑过去抓起酒瓶,仰脖痛饮,一口气往肚里倒下半瓶酒去,冲到窗口哭喊:“畜生!你这个畜生!”她嚎啕着,将酒瓶从窗口砸出去,落在温经理的脚后跟。温经理停下来,看着一地的碎玻璃,怀着深深的愧疚望一眼二楼的紫纶,转身离去。
紫纶倚着窗台瘫坐到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晚上闸北街上,寒风凛冽,风卷残叶。苍凉的夜空露出灰白的云月,宛如扯起一幅巨大的丧帏。踽踽而行的紫纶,云发散乱,面闪泪光,漫无目标。
三个勾肩搭背、衣冠不整的日军醉汉大笑着走来,看到迎面走来的紫纶,笑声戛然而止,脚步停了下来。一束雪白的手电筒光打在紫纶脸上。三个人“哦”的一声惊呼,似乎看到了天降尤物。
紫纶没有胆怯,以木然的神情往前走去。
三个日军扑向紫纶,抱头抱脚速往街边的巷子里走。紫纶高喊挣扎,被蒙住嘴巴。
汉口街上,墙头“保卫大武汉”的标语笔迹犹新,可是街上却店家打烊,一片撤退的繁忙景象。各种车队满载着行李锅盆及零星杂物,浩浩荡荡鱼贯而行,前后左右跟着三三五五的市民。
几辆标有红十字的大卡车停在路边。担架兵们将伤员抬上其中一辆卡车。身穿制服的张忠良满面风尘,看看手表,一迭声地催促道:“快点,快点,马上把伤员送到驻地医院。”说完,爬上一辆篷布卡车。
车内,素芬挺着六个月大的肚皮躺在一张行军床上:“忠良,你忙你的,别来管我,免得影响工作。”
“不要紧,我也要歇一会儿。”张忠良来到床前,摸摸她的额头,“好点没有?”素芬:“药吃下去后好多了。”张忠良:“要不要派人送你回上海?”素芬:“不,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张忠良:“就怕孩子生在路上,受苦受累。”素芬:“有父母在身边,孩子吃不了苦的。”张忠良:“好吧,你要小心,把身体养好。”素芬微笑着点点头:“我晓得。”张忠良:“队伍马上就要出发,救护队现在缺医少药,我要找当地的联络处去采购药品,你好好躺着,有事叫阿根。”素芬:“你快去吧,别耽误工作。”
张忠良伏身吻她,转身离去。
汉口闹市,人头涌涌,车马杂沓。路边停着一部漂亮的小汽车。车两边和车顶上都堆捆着好多箱子、行李,显然准备逃难。车头盖打开着,司机正在弯腰检修机器。
坐在车内的王丽珍大概等得不耐烦了,开门下车,来到司机身边:“师傅,要快点啊,庞董事长和太太在工厂里等我们,时间长了要急死的。”师傅:“快了,王小姐。马上就好。”
王丽珍欲上车,忽然双目放光:“张忠良!张忠良!”走在对面的张忠良循声看过来,大喜:“丽珍小姐!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两人跑拢来,站在马路中间,说话声被汽车的马达声和喇叭声淹没。一队军车开过,喇叭按得更响,简直像在抗议。王丽珍拉起张忠良的手:“走,到路边去。”
两人来到人行道上。王丽珍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你的样子,真像抗日英雄一样,还是个队长呢!不简单啊。”“保家卫国,大家都在努力。”张忠良看看旁边的车,“怎么,你要走了?”王丽珍:“是呀,这里这么乱,不走怎么行呢?”看她的表情,似有满腹委屈。张忠良:“怎么不见庞董事长和他太太?”王丽珍:“他们在汉口的工厂里处理事情,在那里等我。”张忠良:“请代我向他们问好。”王丽珍:“一定的。嗳,你还不走吗?”张忠良:“也快了。救护队需要在汉口补充药品,要耽搁一些时间才能走。”
王丽珍突发奇想:“嗳,张忠良,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张忠良:“那怎么行?我不能扔下救护队一走了之,你说是不是?那样的话,就成了逃兵。”“我晓得你不会。”王丽珍笑笑,想着该说的话,“他乡遇故人,实在是一件分外高兴的事情。”张忠良:“是啊,不知下次见面是哪天哪月、何地何处。”这一说,两人不禁黯然伤神。张忠良改口道:“不过我想,也许用不了太长的时间。”王丽珍:“中日战争是一场持久战,听说还有得打呢。”张忠良:“我坚信,胜利的日子不会等得太久的。”王丽珍笑道:“有你这样的抗战英雄,
我一百个相信。”张忠良不好意思地笑:“我是小人物,马前卒,算不了什么,胜利要靠大家努力。丽珍小姐,你们离开汉口往哪里去?”
“我们到重庆去。哦,我给你一张卡片。”王丽珍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卡片递给他,“你要是也到重庆,可以到这里来找我。”张忠良接过卡片:“好的,谢谢!那就再见了!”王丽珍:“再见!后会有期!”
张忠良快步离去,忽又被王丽珍叫住:“你一定要当心啊!”瞬时,一股暖流遍及张忠良全身。他停下来望着她,感动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回过头来,发现王丽珍还在远远地看他。稍顷,车辆和行人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战场上火光四射,战尘漫天,枪炮声、爆炸声响彻寰宇。国军在军号声中发起冲锋,高声喊杀,前仆后继。张忠良率救护队跟在后面收拾伤员,将他们抬上担架。
由车辆和帐篷组成的战地救护中心飘扬着红十字会旗。
挺着肚子的素芬与队员们一起忙着救护伤员。由于伤员太多,大多数送来的伤号只能在帐篷外面做临时急救。这时的素芬已经成为富有经验的护士,她打针、包扎伤口样样在行,而且手脚特别麻利。
救护队员抬来重伤员:“素芬,重伤员!”
素芬上前看了一眼:“快送帐篷进行手术!”说完,突然感到肚子疼痛,面色变白,额角流汗。她弯下身子坚持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支撑不住,倒到地上。
走出帐篷的女队员见状惊呼:“快来啊!素芬要生了!”男女队员们急忙跑过来,抬起素芬冲进帐篷。
阿根和张忠良抬着担架,一前一后从炮火中奔过来,眼看就要跑到救护中心,不想炸弹飞来,在担架前爆炸。张忠良被气浪掀翻,担架上的伤员和前面戴钢盔的阿根都被炸飞。
钢盔落在张忠良面前,他手捧钢盔:“阿根!阿根……”他跪在地上,用拳头狠砸钢盔,抱着钢盔放声大哭。
忽然,从隆隆的炮声中传来婴儿的啼哭,那断断续续、清脆悦耳的哭声,像一阵清风穿透火云硝烟,灌进张忠良的耳朵。于是,死亡和新生同时震撼了他,令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抹抹泪,目视前方。
当一片黑烟散去时,张忠良看到一位女救护队员抱着蒙面的婴儿从帐篷中走出来。救护队员们全都围上去看婴儿,并用欣喜的目光看着孩子的父亲———救护队长张忠良。
婴儿雄健的啼声里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张忠良心血潮涌,悲喜交加,泪如涌泉……
晚上,月朗星稀,万籁寂静。大部队在公路边宿营。救护队帐篷里透着明亮的灯光,大概还在进行手术。汽车旁睡着横七竖八的救护队员和伤兵,值夜的女护士提着马灯在伤员中巡视,她不时地蹲下身子,与伤员说话。
素芬带着产后的倦容,怀抱孩子,与张忠良并排坐在地上,两人背靠汽车轮胎,欣赏孩子的小脸蛋。
素芬:“忠良,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张忠良:“孩子生在抗日的征途上,就叫他抗生好不好?”素芬感兴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