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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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亲是军中少将,来头不小。白少魂年纪虽轻,但已事业有成,为人处事也很得体。”王丽珍:“这个圈子里的人我都看过了,只有白少魂和吴家祺是不错的。”何文艳:“那你还在等什么?”王丽珍笑笑:“俗话说,心急喝不了烫粥嘛。”
星空浩渺。歌舞厅外大阳台上有成双捉对的男男女女。
王丽珍端着酒杯来到阳台,左右一看,忽然愣住。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白少魂和一位摩登女郎贴面站着,两人在那里逗乐接吻。王丽珍撇撇嘴,避到另一边,眺望船火幽幽的黄浦江。
白少魂来到她身边:“对月独酌,落落寡合,为什么?”王丽珍回身浅笑:“因为所有的男人身边都有女人。”白少魂:“有些男人不会固定在一个女人身边。”王丽珍:“不光是男人,女人也是。”白少魂的魂魄惊了一下。王丽珍把杯中酒喝完,将空杯交给白少魂,离开了阳台。白少魂独自一笑。
上海北火车站月台。火车机头扑哧一声喷出一股浓雾,又砰地挂上后面长龙似的客车车厢,随即响起发车的哨音。
张忠良、素芬、吴家祺拨开人群,冲进月台。张忠良拎着皮箱:“家祺,快!火车要开了。”
“把皮箱给我。”吴家祺一边跑,一边接过张忠良手中的皮箱,奔向月台边,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皮箱盖被掼开,和服从内中滑出。张忠良和素芬为之一怔。
吴家祺迅速起身,把和服装进箱子,跳进车厢。这时,列车已经开始启动,缓缓出站。张忠良和素芬紧走几步,向探出车窗的吴家祺挥手。吴家祺的目光落在素芬身上,久久地望着她。
见火车远去,素芬叹道:“四奶奶病危,不知要紧不要紧?”张忠良:“说不定,四奶奶已经死了。”素芬惊悸的目光朝他脸上看来。
枫桥吴家前厅,明烛高烧,香烟缭绕,灵床灯暗,蕙帐风凄。
披麻戴孝的吴家老小忽然将哭声提高了几十个分贝,这通常说明有吊唁者上门。果然,吴家祺扑进门来。他只看了一眼,脑子便轰的一下,全世界都没了声音。他泪如泉涌,腿一软,当即被大哥二哥扶住,架到供桌前跪下,头在地砖上砰砰砰砰撞个不停,大声哀号……
上海北火车站出口处。火车的汽笛声此起彼伏。
出站的旅客肩扛手提,人头攒动。吴家祺携张母出现在人群中,两人向站外走来。张母看到闹哄哄的上海,现出一脸惊讶。
苏州河边工棚外面,载着吴家祺和张母的黄包车由远而近。
素芬端着一盆水从女工棚屋走出来,迎面一看,面盆掉落在地,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忠良!忠良!”
张忠良冲出棚屋:“怎么了?”素芬用手一指:“你看!”
黄包车已经拉近。张母来到儿子和素芬面前,她拉着两人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们,眼中泪花闪动。
张忠良激动不已:“妈,你来了?”张母:“我早就想来,就怕找不到你们,你们也不想到接娘来,还是三少爷想得到,把我接过来。听说你们吃苦了,我看蛮好的嘛。”张忠良点点头:“妈,那些苦都过去了。”素芬眼圈红了:“多亏三少爷,我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张母抹着泪:“好过就行,苦日子总算熬过去了。”张忠良:“家祺,谢谢你把我妈带来。”吴家祺:“举手之劳,有什么好谢的。”素芬:“三少爷,四奶奶的病怎么样了?”
两行清泪从吴家祺眼中夺眶而出,他别过脸去。张忠良和素芬明白了一切,不觉为吴家祺感伤。吴家祺摸出手帕抹眼泪,然后将折好的纸币塞到张忠良衣袋里:“你和素芬到南京路上找一家好饭馆,陪伯母吃顿饭,我走了。”张忠良慌忙摸出钞票:“家祺,怎么要你破费?”吴家祺没有理他,坐上一辆黄包车,抹着眼泪顾自离去。
小饭馆的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三个人正在吃饭。
素芬:“伯母、忠良,你们多吃点菜。”一边夹了几筷荤菜,放到他们饭碗里。张母:“啊呀,这些菜我见都没见过,怎么烧得这么好?素芬,你也吃。”张忠良夹了一筷菜到素芬碗里:“吃吧。”两人对视了一个含情脉脉的目光,又微微一笑。这一切,张母都看在眼里,欢喜在心里。
张忠良:“妈,爸怎么不和你一起来?”张母:“都来了,怕你负担不起。再说,租来的那几亩地,也需要人手收拾。”“妈,有没有忠民的音信?”张母叹了口气:“唉,说起忠民,我的心还悬着呢。”张忠良心里一惊:“他怎么了?”张母:“有人说他做了太湖强盗,起先我还不相信,有一天他半夜三更摸回家,我一问,才知道是真的。我出来之前,传说他杀了平望镇上的一个恶财主,官府正在到处抓他。”张忠民:“我和素芬逃走,忠民又在吴家放了这一把火,吴家有没有为难你和爸?”张母:“为难我和你爸,又有什么用?三少爷大概没对你们说吧?忠民这一把火,把吴家烧惨了。大火过后,吴家五奶奶和六奶奶这两个宝货女人,偷了吴家不少金银细软,逃离了枫桥。吴老太爷大病一场,然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经常抱着一个套了一件花衣裳的枕头,在镇上走来走去,看到模样好的女人就追上去,‘心肝’、‘心肝’地叫,女人们见了他都要逃,成了镇上的害人精。”
张忠良:“这么说,吴家再也不像以前那么辉煌了?”张母:“都说富不过三代,吴家的气数大概已经到头了。”张忠良:“吴家再衰败,也还是枫桥的第一大户,是百足之虫,僵而不死。”
素芬想起个事来,插话问道:“忠良,伯母来了,你打算怎么住?”张忠良:“先和你挤几天铺,我这两天就去找房子。”素芬:“你租的房子,别离我住的地方太远。”张忠良:“怎么,你不搬出来和我们一起住?”素芬脸一红,低下头:“我还没过门,怎么可以……”张忠良不以为然地:“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上海比不得枫桥乡下,没人管那么多的。”素芬:“规矩总是要的。”张母:“素芬说得对,规矩还是要的。依我看,先分开住,素芬有空就过来;想要在一起,就早点结婚。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等房子安顿好,我看差不多可以办事情了。你们的事情该由我说了算吧?”两人含羞一瞥,都不说话……
工棚后门外,素芬正往一根绳索上晾衣服。吴家祺从后门走出,一脸高兴:“素芬!晒衣服啊?”素芬:“啊呀,是三少爷!大白天你怎么有空过来?”吴家祺:“昨天忠良和我说好的,难得大家都休息,一起过去包馄饨吃。我叫了一辆黄包车,拉你一起去。”“那好,我去换件衣裳。”
换了衣裳的素芬着一袭无袖旗袍,鬓丝丽影,凝睇含笑。等在黄包车旁的吴家祺回过身
来,目光一亮又一怔。见吴家祺用这样的眼光看自己,素芬不觉停了下来。“三少爷,这样打扮是不是不好看?”吴家祺:“素芬,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打扮得这么漂亮。”素芬有点难为情了:“这身旗袍是百乐门舞厅的陈小姐送给我的,平时一直没有机会穿。”吴家祺:“素芬,你实在应该每天都这样漂亮的。”素芬羞涩地一笑:“三少爷,我们走吧!”
黄包车载着素芬和吴家祺一路跑来。日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来,斑斑驳驳地掉落在素芬和吴家祺身上。熏风徐来,撩拨着素芬乌黑的青丝,云发虽然乱了,但却增添了几分飘逸。吴家祺正襟危坐,眼睛时不时地朝她偷偷瞥去。间或四目相撞,两人相视一笑又迅速避开。
车子有些颠簸,素芬藕似的白臂磨蹭着吴家祺的臂膀,令他陶然如醉,拿眼望着静若深海的蓝天。素芬则茫然不知。
张忠良在“下只角”租了一间屋子。这里棚屋毗连,多数人家在门口做市面———洗衣、洗菜、淘米、生炉子。大群孩子像放养的家禽,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在那里追来赶去,于是便有了大人的骂声。
载着素芬和吴家祺的黄包车停了下来。在家门口做事的男男女女这时全都停下手中的活,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来人,确切地说是看着身材窈窕、貌艳若斯的素芬。显然在这样的地方很少有美人到来。
张忠良和张母闻讯出门,看到素芬也都傻了。
邻居们交头接耳,可能以为同来的是一对恋人。
张忠良、素芬、吴家祺、张母,彼此招呼着走进门去。一邻居拉着走在后面的张忠良问:“嗳,忠良,这对小夫妻是你们家的什么人?”张忠良回答:“他们不是夫妻。”他略有所思,走进屋子。
四个人围着桌子开开心心地包馄饨。吴家祺包不好,不是馅多,就是皮子捏不拢。素芬和张母看了都笑。吴家祺请教素芬,素芬手把手教他。张忠良看着他们,心中想起了邻居的那句话。
锅中的水在沸腾,一只只馄饨浮在水面……
晚上的外白渡桥,夜风习习。张忠良和素芬沿桥边散步走来。
素芬:“忠良,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张忠良:“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像三少爷这么派头就好了。”素芬:“三少爷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又留过洋,在上海吃得开。你和我一样是苦出身,能做上海大老板的跟班,已经不错了。”“我相信命是注定的,运是可以改变的。如今虽然搬进了新居,但我一点都不满足,我想我们的未来,不能永远在那里度过。”“你现在碰到的净是有钱人,是不是对自己越来越不满意了?”张忠良:“不错,我是不满意,但不是为了钱。我想有志者应该有作为,搞出一番事业来,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上海这么大,机会这么多,平平庸庸苟且偷生,既没意思,又没出息。”素芬:“忠良,你不用着急,只要你有这份进取心,就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谢谢你这么说。”
张忠良寻思着笑笑,“素芬,今天你真漂亮。”素芬:“三少爷也这么说。”张忠良:“门口的邻居以为你和三少爷是一对。”素芬笑出声来:“他们见我和三少爷一起来,才这么认为。”张忠良:“我知道,其实三少爷心里是很喜欢你的。”“三少爷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就行了。”张忠良:“我喜欢你,不想有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素芬忽有所悟,笑着问:“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担心三少爷会把我抢走?”张忠良有点难为情:“抢走倒不至于。不过,我总觉得三少爷看你的那种眼神,有点不对头。”素芬:“三少爷就是这样的人,谁也弄不懂他心里到底想什么。但我觉得,三少爷是个好人,他决不会做对不起你我的事情,如果我们对他有猜疑,肯定会冤枉他的。”张忠良:“那倒是。这么说,是我太小心眼了。”素芬撒娇说:“我喜欢你的小心眼。”于是,张忠良吻了她。
小汽车开来,停在小洋楼外面路边。尾随而来的汽车停在远处。
张忠良拉开车门,温经理下车向小洋楼走去。
张忠良坐回到驾驶座上,准备发动汽车。何文艳冷不防拉开车门,坐到他旁边。张忠良心中一惊:“夫人?”何文艳得意地一笑:“没想到吧?开车。”
张忠良乖乖地发动汽车,朝前面开去。车内,张忠良和何文艳长时间沉默着。开了一段,何文艳突然开口:“停车。”张忠良把车开到路边,刹车停下。何文艳气势逼人:“告诉我,那小洋楼里住的是谁?”张忠良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她:“是温经理的一位客户,别的我不大清楚。”何文艳:“张忠良,我一直把你当老实人看,没想到你也会撒谎!”张忠良似已抱定宗旨:“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可以去看。”说完发动汽车。何文艳:“你想做什么?”张忠良:“我带你去看。”
何文艳搅动钥匙,关掉发动机,火冒三丈:“我没必要去看,我要你告诉我,看你是不是说实话。”张忠良:“我已经实话告诉你了。”何文艳咬牙切齿道:“张忠良,我告诉你,这房子里住的究竟是谁,我迟早会弄明白的。如果我发现你骗我,发现你包庇我老公做坏事,我就对你不客气,就敲掉你的饭碗,让你还像以前那样做瘪三!”她开门下车,把车门碰得山响。张忠良震了一震,有点胆怯。
晚上,温公馆主人房间漆黑一片。
温经理推门进房,开亮台灯,放下皮包,脱掉外套,将衣服挂到大衣柜里。黑暗中传来何文艳的声音:“回来了?”
这一声问,差点把温经理吓得跳起来:“你怎么还没睡?”沙发里的何文艳拉亮旁边的落地灯:“我怎么睡得着?”温经理掩饰着:“又怎么啦?”何文艳倏地站起:“晚饭前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温经理:“去会见一位客户。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