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最大弱点:爱自己--而且自己知道-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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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好的有。我这算一部;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算一部;王安亿的《记实与虚构》,韩少功那个《马桥词典》都算。张洁有一本献给她妈的,名字志了,也算。《尘埃落定》也还可看。
确实是不如中篇好的多。咱们国小说还是中篇可看的多。我最近看了很多杂志和中篇结集,每本都有几篇十分好看,新人老腕都有上佳表现。这说明咱们国作家状态还行,长中篇相比不就是个形式吗?只要写得好,短点也无妨。对于繁荣长篇,我倒有个建议,把文学期刊都撤了,只许写长篇,那就好了。文学期刊抓稿抓得很凶,一般作家一有好东西先被他们抢走。你看那些最活跃的,新起的,哪个不是在刊物上飞来飞去?立住了,成名了,再想写长篇,人也枯竭了。最好就是统统憋住,想零卖没门,写就是长篇,岂有不好的?
10。何:作家史铁生曾说:王朔,钟阿城,陈村,是三个比较特殊的作家,别人看来挺平常挺一般的事儿,他们仨总能看出或说出点别人看不出的新鲜之处来,你能不能粗略的评价你们三位彼此的不同之处?
王:先说我不同意你转述的史铁生之说。把平常事儿看出不平常来,能人多了,又何止我们仨儿,咱们国好多事儿乱不就乱在把平常事儿非看出新鲜来?
陈村,我看他的小说不多,好像这几年不怎么写小说了。你说他的《鲜花和》好,我到“三联书店”去找,也没找到。这里只能说说对他随笔的印象。这人文章写得很刁,也很巧,是聪明人的作文,看似什么也没说,其实什么话也讲了,夸你还不如骂你呢,是那种好玩又不让你太舒服的东西。我以为他属于三十年代海派文人那一路。三十年代上海滩那些文人是很会讽刺人的,眼睛毒。看他们打笔仗那些文章,大狗小狗都叫得很好玩,也很有幽默感,彼此又有很大的雅量。依我之见,这才是文人之间当有的文字机缘,你来我往,指名道姓,都不许急,哪儿说哪儿了,见面还是朋友。这个传统失掉了很可惜。现在上海文人写文章都很正经,一副卫道的架势,要命名只能说是新海派了。当然上海也不光是陈村一个人文章写得好玩,有段时间我就特别爱看上海一个叫“小宝”的写的时评,既尖刻又得体,文笔可说又快又光,十分好看,每次看到都忍俊不禁。有一次是指名讽刺我的一些做派,看后还是笑,觉得写的妥切。有些生造的词我还是看他第一次用,譬如他讲余秋雨是“电视教授”“媒体英雄”。这人跟你一姓,真名叫何平,也是记者。后来在上海见到,一见如故,我当面表示了佩服。北京人老有优越感,以为上海人不懂幽默,光陈村何平两个就可以证明我们所见之谬了。
阿城,我的天,这可不是一般人,史铁生拿我和他并列,真是高抬我了。我以为北京这地方每几十年就要有一个人成精,这几十年养成精的就是阿城。这个人,我是极其仰慕其人,若是下令,全国每人都必须追星,我就追阿城。那真不是吹的,你说他都会干什么吧,木匠,能打全套结婚家具;美术,能做电影美工;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在美国自己组装老爷汽车,到店里买本书,弄一堆零件,在他们家楼下,一块块装上,自个喷漆,我亲眼所见,红色敞篷,阿城坐在里面端着一烟斗,跟大仙似的。他们家楼下的黑人都来跟他商量想买,就是说他不是装一辆自己玩,是以此为职业,卖。这是一般人能干的事吗?当然这车有一毛病,不能停坡上,有一次我们去一人家玩,阿城把车停在坡上,一拉手刹,手刹被他拿下来了。我住洛杉矾时,周末经常去阿城那个小圈子的聚会玩,听他神佩。各地风土人情,没他不懂的,什么左道偏门都知道,有鼻子有眼儿,该谐得一塌糊涂,那真是把人听得能笑的摔一边去,极其增智益寿。我还问过聚会中一人,他老这么说有重复么,那人说,她听了十年了,没一夜说得重样儿的。这样能说善说的人现在北京也很少见到了。十年前,北京各小圈子都有一个主佩人,每到傍晚,各家饭馆都可见一桌桌人围着一位爷谈笑风生,阿城就有那时节的风采。现在,往酒吧里一坐,每桌人都在打“跑得快”,要不就是摇头狂饮,地道的佩爷绝代了。我想,要是把中国作家都扔到一个荒岛上,不给吃的,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准是阿城,没准还能跟岛上的士人说上话,混得倍儿熟。
说到文章,你一提这问题,我脑子里就有一比:我和陈村是那种油全浮在水面上的,阿城,是那种油全撇开只留下一汪清水的。论聪明,这个不好说谁更聪明;论见识,阿城显然在我辈之上。谁像他那样十年都在世界上跑,而且现在还在跑,这在文章中就显出来了。我看去年他在《收获》开的专栏,讲常识,句句都是断根儿的道理。同时在上面开专栏写“霜天话语”的余秋雨跟他一比,就显出力细,不过是一些世故的话,家常看法,不说也罢。
这个人对活着比对写文章重视,幸亏如此,给我们留下了活着的空间。
11。何:除了小说之外,你平时比较爱看的都是什么书?你现在还看不看什么报纸和杂志?如果看,你比较欣贸哪一类或哪一家报纸杂志?
王:看什么书就别说了。杂志还是主要看文学和文艺类的,流行杂志抄上了也翻翻,不太过脑子,除非那上面有人写出特别恶心的文章才注意一下。有些女的,情调实在是不健康,风花雪月我们就不说什么了,老是顾影自怜是不是也该换换样儿了?报纸最近比较爱看足球类的。我也不是球迷,也不太看比赛,但最近发现足球报纸好看,一帮糙爷们儿,脾气都不好,有点事儿就在上面开骂。例是比文艺类报刊少很多曲里拐弯,有话直说,大概是我们国家最少避讳的一个领域。有时需要看看痛快的文字,否则,时间长了还以为中国人都不会说人话呢。
12。何:我和好几位作家说起报纸和杂志,他们都对这些新闻或文化快餐没多大兴趣,甚至有的作家对报纸和记者根本就瞧不上眼,你个人是怎么看新闻媒体及其从业人员的?
王:跟哪儿都一样,有好的有沈的。总体水平不高,但又不是你们一家不高,咱们不是发展中国家吗?除了乒乓球和武术,哪一行水平都不高,各自提高吧。
13。何:大概是在《编辑部的故事》火起来之后,你好像就把写小说暂时给撂下了,那你当时是写不出来了,还是有意放下不写了呢?
王:这个好像在别处说过,不止一次。是写不出来了。本来想趁热打铁,一鼓作气,40岁以前说尽所有的话,之后换一个活法儿,好好享受人生。没戏。所以至今又,那叫什么来着?——重出江湖。
14。何:在你的新小说即将出版之前,华艺出版社曾经出版了你的一本自选集,在这本书的前面,你写了一篇挺长的自序,我最早是在书店里边站着看完了它,当时觉得挺好,就买了你的自选集。可后来回家再细一读自序,就又觉得不好了,我感觉你好像在就关于你的小说的争议想论什么道理,而且行文和你以前写作一贯的流畅很不一样,我觉得好像有些滞涩。我以为你写的小说,看懂的也就看懂了,喜欢的也就喜欢了,但如果非要那些根本没想看懂或根本不想喜欢你的小说的人,你是怎么也和他们谈不通的,因为彼此完全不同也就根本无法沟通。那么,你那篇自序的目的,是想和别人、还是想和自己说情些什么道理?
王:是想和别人也想和自己掰扯掰扯。这个事儿我也没难主意,一会儿是你那种思路,就让他们锁在他们的偏见和无知当中吧;一会儿又想,难道中国人之间真不具备起码的互相沟通的能力和那种彼此容忍的气量?写那个自序时,我正准备写眼下这部小说,重新面对文字,我有一个怀疑,对文字的怀疑。过去写的小说引起那么大的歧义,是不是中国语文本身不严谨,多音多义所致?这涉及到我使用什么风格书写自己的新故事。过去我是推祟简自流利的,能用对话表现就不另外叙事和心理猫写。这样写显然会出现这种效果:看懂就看懂了,没看懂的就似懂非懂,当成别的。特别是用北京话这种一个地方的方言写作,推河以南的读者很难领会那只言片语中的确切所指,发生误读也就怪不得人家。那就能因此把人家当傻瓜么?这二年无事,有时我也想想跟人家冲突争议的起因,很大程度上也是我态度蛮横,以无理对非议。很多人开始是在讲理,对错不管他,谁会全对呢?谁又会全错呢?譬如“痞子”,这命名狠准确,我觉得不对那是我不自知。老实讲,直到那个自序写完我才心领了这一称谓,不以为耻。想起一再与人争辩,指斥人家不懂人话,告人家我们这里痞子是有专指,也觉得自己迂阔。毕竟是对文学作品进行评价,又不是给伤写鉴定,人家当然可以引申出去,甚至言在此意在彼,本来也是借你说其他,又何苦笑人家言不及义。我也想起自己当时的用意,也是意在借争议炒作,也不是很光明正大,我个人在这里也有搅混水的做法。所以在出我过去作品自选集的时候,我有摆出一副讲理的架势的内心需要。
我无意引入重新评价自己作品,讨个说法,重新包装什么的。我还是我,也希望众人继续坚持对我的过去看法。对所谓批评界,我还是认为那是一张皮,不是文学的根,与创作的发生无关,我也不承认他们的权威性。我这么写这么说不是和解,纯粹出于自省,找一种德国式的优越感:只有我们这种人,才会深刻反省自我。不过我确实希望,有那么一种气氛,大家都可以公开表达自己的喜欢以及不喜欢,都对反方的论点认真对待,拿对方当正经对手,不互相指为狗屎。我没权要求别人,只希望自己做到,输理恐怕兔不了,至少不输入。
15。何:你以前写的好多小说,都被改编成了电影、电视剧,到目前为止,有你个人特别或比较满意的没有?如果有,是哪几部?为什么对它们满意?
王:这个不说了,涉及到朋友和合作者,单方面表态对人家不公平。其实过去也说过,后来觉得不好。影视是集体创作,其中一员出来褒贬其他人比较卑鄙。也是常见一些导演在那儿喋喋不休,好像别人净给他添麻烦了,好,都是他的,甚觉可恶。由人推己,已经很为自己过去的一些大言不惭内羞。
16。何:在所有的中国男女演员中,你认为哪位,还算能比较把握你的原著精神的?
王:没人能把握住另外一个人。好演员能把握住自己就不错了。吃透原著也无非是为自己的另造踩上一脚弹簧。谁要看历史上的出生过的那个活奏始皇?都是想象中的,就看谁的想象有说服力了。如果有这个前提,不涉及演员优劣,我可以说:没有。
17。何:你自己也曾参加过不少次对自己小说的改编剧本,而且我好像听你说过,写剧本特别破坏写小说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
王:这个牢骚我好像过去也发过。先说这里的剧本是指电影电视,不包括戏剧。中国的影视剧本仅仅是为动作做提示,本身没有文字要求,写清楚就行了,真正在那儿浓墨重彩,烘云托月的是摄影机。它是作者的书写工具,完成创作的手段,所谓语言习惯都不同,不是叫“镜头语言”吗?根本跟文字表达是两回事。你入了它那辙,一写就是它那一套,关键是标准搞乱了,自己看不出文字好赖了,一写就是一备忘录,是挺清楚,可小说是光清楚就行了吗?我写的又不是武侠小说,除了人物,事件,还要有文采呢,那是指语言本身精彩。写剧本等于是给摄影机做秘书,写小说等于是自己开公司,你让一做惯了秘书的人去当董事长、怎么看他还是个秘书。
18。何:在你这次又从影视图转回到写长篇小说,完全改变写作路子,这中间你有没有遇到什么挫折困难和不适应?
王:我没有完全改变写作路子。实际上我就没好好写过剧本,一上手我就发现路子不对,这些年净给他们对付来着。闲了若干年不拿笔,也是去去味儿的意思。至于挫折困难那都是正常的,不沾剧本,写小说当中也都会有,没有特别要向人哀告的。
19。何:有一段时间,你个人几乎成了传媒上最热门的作家人物,在各种报纸上随时都能见到你的名字,没有一个国内作家,能像你那样在媒体上走红。可一旦你安静下来要写小说了,又能从报纸上消失得不见踪影。也有作家,就想在媒体走红,可就是红不起来,一旦红起来又自己收不住自己,你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