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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季羡林先生-第55节

小说: 季羡林先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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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件事是,有一天我到校长办公室去见适之先生,一个学生走进来对他说:昨夜延安广播电台曾对他专线广播,希望他不要走,北平解放后,将任命他为北大校长兼北京图书馆馆长。他听了以后,含笑对那学生说:“人家信任我吗?”谈论到此为止,这个学生的身份他不能不明白。但他不但没有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态度依然亲切和蔼。小中见大,这些小事却是能够发人深思的。
  在季羡林眼里,“作为人、作为朋友的胡适先生”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在《还胡适以本来面目》里写道:
  适之先生待人亲切、和蔼,什么时候见他,都是满面笑容,从来不摆教授架子,而且对什么人都是这样,对教授是这样,对职员是这样,对学生是这样,对工友也是这样。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疾言厉色,发脾气。同他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一点局促不安之感。
  胡适还是一个非常懂得幽默的人。他决不是一个老气横秋,不苟言笑的道学先生,而是一个谈笑风生,活泼有趣的人。季羡林又举了一个亲身经历的小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有一次召开教授会,杨振声先生新收得一幅名贵的古画,为了想让大家共同欣赏,他把画带到了会上,打开铺在一张极大的桌子上,大家都啧啧称赞。这时适之先生忽然站起来,走到桌前,把画卷了起来,做纳入袖中状,引得满堂大笑,喜气洋洋。
  最让季羡林钦佩和感动的是,胡适平生奖掖后进,毫无保留地帮助青年学者成长,真正做到了“平生不解掩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他又举了一个例子:
  40年代,他在美国哈佛大学遇到了当时还年轻的学者周一良和杨联升等,对他们的天才和成就大加赞赏。后来周一良回到中国,倾向进步,参加革命,其结果是众所周知的。杨联升留在美国,在二三十年的长时间内,同适之先生通信论学,互相唱和。在学术成就上是硕果累累,名扬海外。周的天才与功力,只能说是高于杨,虽然在学术上也有所表现,但是,格于形势,不免令人有未尽其才之感。看了二人的遭遇,难道我们能无动于衷吗?
  季羡林把胡适视为自己的恩师之一,对胡适怀着钦敬之情,但是,季羡林并没有一味盲目地赞扬他的恩师,而是在经历了半个世纪沧桑之后,以一位耄耋老人的眼光,冷静地回顾那段历史,客观地,实事求是地,告诉我们胡适为人处事的一些事实。这些事实,对今天只能从书本上认识胡适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份弥足珍贵的资料,它为我们认识胡适的“真面目”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3、2l世纪东方文化将首领风骚
  1991年季羡林在《21世纪:东方文化的时代》一文中,提出了一个令整个学术界振聋发聩的论点:
  从人类的全部历史来看,我认为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关系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目前流行全世界的西方文化并非历来如此,也决不可能永远如此。到了21世纪,三十年河西的西方文化将逐渐让位于三十年河东的东方文化。人类文化的发展将进入一个新的时期。
  季羡林的这个论点一发表,立即在学术界引起极大的反响。一时间,东西文化问题成了学术界关注的热点之一。季羡林也成了文化界的焦点人物。季羡林的论点在国外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应,日本、韩国的一些学者给他写信或撰文表示赞同他的观点,甚至远在西班牙的一个岛上的一位学者,读了他的论文以后,也写信给他表示赞成他的观点。
  季羡林并不是一个早晨醒来,灵机一动,想出这个论点来的。事情还要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文化热”说起。
  自从l979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后,国门打开,西方的思想文化通过书籍、报刊、广播、电影、电视等传媒,以及麦当劳、肯德基、可口可乐,雀巢咖啡、喇叭裤、太阳镜等餐饮服饰,大量涌进中国。这一现象立即在中国文化人中引起了不同的反响。一些人说,文化交流好得很;一些人则惊呼:谨防“精神污染”,反对“全盘西化”。两种对立的观点各不相让,争论不休,于是在学术界便形成了一股“文化热”。争论的焦点围绕在传统文化与现代化、西方文化与中国现代化、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等几个大题目上。综观中国20世纪一百年的历史,这种“文化热”共发生过两次。第一次是“五四”运动以后的2O年代;第二次便是改革开放以后的80年代。这两次“文化热”有着相似的历史背景,这便是:古老而封闭的中国,一旦打开国门,面对世界,主要是面对西方世界以后,究竟应该如何对待中西两大文化互相碰撞这个大问题?



新时期文坛骁将(6)



  季羡林是主张积极开展中外文化交流的,可以称为“开放派”。他早在1986年就在《瞭望》周刊(海外版)40期上发表了《对于文化交流的一点想法》。他写道:
  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告诉了我们一个非常可贵的经验:在我们国力兴旺,文化昌明,经济繁荣,科技先进的时期,比如汉唐兴盛时期,我们就大胆吸收外来文化,从而促进了我们文化的发展和生产力的提高。到了见到外国的东西就害怕,这也不敢吸收,那也不敢接受,往往是我们国力衰微,文化低落的时代。打一个比方,一个胃口健康的人什么好东西都敢吃,决不嘀嘀咕咕什么胆固醇多了呀的。到了连鸡蛋黄和动物内脏都不敢吃的地步,终日愁眉苦脸,怕这怕那:“哎呀,这个吃不得呀!”那也就说明,此人的胃病或者幻想的胃病,已经不轻了。
  我们建国以来,“四人帮”时期是胃病严重时期,可以说已经病入膏肓。
  在此以后的两三年里,季羡林积极投入文化问题的讨论之中。他写文章,做报告,办讲座,大力宣传文化交流的必然性和重要性。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他在两个讲座上的报告。一篇题为《文化交流的必然性和复杂性》(在“东方文化系列讲座”上的报告);另一篇题为《中国文化发展战略问题》(在“我国社会经济和科技发展战略问题”讲座上的报告)。
  在这两个报告中,他详尽地阐述了关于文化的多元性、文化交流的必然性和重要性、传统文化与创新引进等问题。关于文化交流,他提出了三句话:“开放开放再开放,拿来拿来再拿来,交流交流再交流。”但是,他反对“全盘西化”。他说:“现在有些青年的思想,说好听点叫‘活跃’,说不好听叫‘混乱’。‘全盘西化’和文化交流有联系。西化要‘化’,不‘化’不行,创新、引进就是‘化’。但‘全盘’不行,不能只有经线,没有纬线。”他说:“要以我为主,把对我们有用的东西‘拿来’,无用的糟粕坚决拒绝。”季羡林这些话在今天看起来很平常,没有什么惊人之处。但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非但惊人,而且大胆。在当时文化界思想颇为混乱的情势下,仍能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和辩证的思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
  经过了四五年的“文化热”讨论,季羡林的思考逐步深入,从探讨东西方文化交流,逐渐转入对东西方两种文化差异及其互动关系的探讨。由于他对东西方文化的深刻了解,再加上他有过亲历东西方三十多个国家的切身感受,在这种有利的条件下,经过几年的深思熟虑,季羡林终于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提出了前文中引述的观点:“21世纪东方文化将首领风骚。”
  季羡林对自己的这个预测是“几经考虑,慎思明辨,深信不疑”的,并且有一整套理论和事实作依据。他先后写了十几万字的文章,从不同角度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他的论点概括如下:
  首先,他同意英国史学家汤因比(Toynbee)的观点:“每一个文明都有诞生、成长、兴盛、衰微、灭亡这样一个过程。哪一个文明也不能万岁,包括西方文明在内。”
  其次,他认为:“如果从宏观上看待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那么,“人类的历史告诉我们,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在历史上更替兴衰,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我们大讲‘西化’,殊不知在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讲的是‘东化’,虽然不见得有这个名词。你只要读一读鸦片战争以前西方哲人关于中国的论著,看一看他们是怎样赞美中国,崇拜中国,事情就一清二楚了。”“根据我个人的看法,是鸦片战争戳破了中华帝国这一只纸老虎。从那以后,中国人在西洋人眼中的地位日降,最后几乎被视为野人。奇怪的是,中国人自己也忘记了这一切,跟在西洋人屁股后面,瞧不起自己了。”(《东西方文化的转折点》)
  接着,他阐述了为什么说21世纪西方文化将会让位于东方文化的理由。他的论点的基础是:由于两种文化思维方式的差异,必然导致西方文化的衰微,东方文化的兴盛。他解释道:“东方的思维方式,东方文化的特点是综合;西方的思维,西方文化的特点是分析。”“在西方,从伽利略以来的四百年中,西方的自然科学走的是一条分析的道路,越分越细,现在已经分析到层子(夸克),而且有人认为分析还没有到底,还能往下分。东方人则是综合思维方式,用哲学家的语言说即西方是一分为二,东方是合二而一。”“再用一个更通俗的说法来表达一下:西方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而东方则是‘头痛医脚,脚痛医头’,‘既见树木,又见森林’。说得再抽象一点:东方综合思维的特点是:整体观念,普遍联系;西方的分析思想模式正相反。”“我认为是西方形而上学的分析已快走到尽头,而东方寻求整体的综合必将取而代之。以分析为基础的西方文化也将随之衰微,代之而起的必然是以综合为基础的东方文化。”(《21世纪:东方文化的时代》)
  为什么西方的分析思维方式“已经快走到尽头”,“西方文化也将随之衰微”呢?
  季羡林首先回顾历史,以两次世界大战为例,指出这正是西方文化没落的表现。他说:“两次世界大战都爆发于欧美白人之间。如果自己的文化真正像一些人吹嘘得那样完美无缺,这自相残杀的根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们中的有识之士开始怀疑自己文化的价值,他们不再迷信自己的文化会万岁千秋地延续下去,所谓‘天之骄子’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句口号。在这些人中的佼佼者也寄希望于中国文化与东方之化。”他以德国著名学者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尔的《西方的没落》一书为例,说明西方的有识之士早已看到了这一点。斯宾格尔在1911年就预感到一战将要爆发,后来大战果然爆发了。战后,斯宾格尔写了《西方的没落》一书,指出:战争是西方文化没落的标志。书一出版,立即洛阳纸贵,引起轰动,但是很快就被人遗忘了。美中不足的是,斯宾格尔虽然预言了如日中天的西方文化正在“没落”,但是他没有看到东方文化的活力。继斯宾格尔之后,是更为著名的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他自称是受到了前者的影响。汤因比反对“欧洲中心主义”,他在20世纪70年代与日本社会活动家池田大作的对话《展望二十一世纪》中,明确指出西方文化的弊端,并寄希望于东方文化。可惜的是,像他们这样具有远见卓识的人,在西方如凤毛麟角。整个欧美,举世昏昏,绝大多数人仍然沉醉在他们自鸣得意却正在没落的文化里。当然,斯宾格尔也好,汤因比也好,他们虽然看出了西方文化的弊端,甚至没落,但是他们并没有寻到挽救西方文化没落的途径。



新时期文坛骁将(7)



  季羡林又以20世纪90年代兴起的新科学:混沌学、模糊学为例,证明“西方的分析思维已经走到了尽头”。他说:“为什么到了20世纪末年,西方文化正在如日中天光芒万丈的时候,西方有识之士竟然开创了与西方文化整个背道而驰的混沌学、模糊学呢?答案只能有一个,这就是:西方有识之士已经痛感,照目前这样分析是分析不下去的。必须改弦更张,另求出路,人类文化才能重新洋溢着活力,继续向前发展。”
  最后,季羡林以人与自然的关系为例,进行了论证,证明西方文化在征服自然的方针指导下,破坏了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给全人类的生存带来危机。他写道:
  据我个人的观察与思考,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是迥乎不同的,夸大一点简直可以说是根本对立的。西方的指导思想是征服自然;东方的主导思想,由于基础是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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