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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季羡林先生-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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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的文章。季羡林在读了大量比较文学论文之后,感到照这样“比”下去,中国比较文学将会出现危机。于是他写了《比较文学之我见》一文,提醒学者们注意这一不良倾向。他写道:



新时期文坛骁将(3)



  现在不少作者喜欢中外文学家的比较。在中国选一个大作家,比如屈原、李白、杜甫、关汉卿、曹雪芹、鲁迅等等。又在外国选一个大作家,比如荷马、但丁、莎士比亚、歌德、托尔斯泰等等,选的标准据说是有的,但是我辈凡人很难看出。一旦选定,他们就比开。文章有时还写得挺长,而且不缺乏崭新的名词、术语。但结果呢?却并不高明,我不说别人,只讲自己。我自己往往如坠五里雾中,摸不着边际,总觉得文章没有搔着痒处,写了犹如不写。比较文学真好像有无限的可比性。可比性而到了无限的程度,这就等于不比。这样一来,比较文学的论文一篇篇地出,而比较文学亡。
  他指出:“比较文学的比较应该有一定的标准,也可以称为规范。”他说:“这个想法在将近六十年前就有人讲过了。”接着,他引了他的老师陈寅恪先生1933年在《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中的一段话,告诫那些“乱比”、“瞎比”的学者。陈寅恪先生写道:
  即以今日中国文学系之中外文学比较一类之课程言,亦只能就白乐天等在中国及日本之文学上,或佛教故事在印度及中国文学上之影响及演变等问题,互相比较研究,方符合比较文学研究之真谛。盖此种比较研究方法,必须具有历史演变及系统异同之观念。否则,古今中外,人天龙鬼,无一不可取以相与比较。荷马可比屈原,孔子可比歌德,穿凿附会,怪诞百出,莫可追诘,更无所谓研究可言矣。
  从陈先生的话中可以看出,“乱比”、“瞎比”的歪风,在20世纪30年代中国文坛上就曾经出现过。8O年代这一次,只不过是历史的重演罢了。
  当中国比较文学研究出现表面上兴旺发达,实际上在一片繁荣的掩盖下,文章空泛肤浅、夸夸其谈,言不及意,难以深入下去的时候,季羡林又感到忧虑了。他及时写了《广通声气博釆众长》一文,指出:“救之之方,只有一条:广通声气,努力学习。所谓广通声气,指的是同国内外,省内外的同行学者加强联系,互通信息,互通有无,切莫坐井观天,闭关自守。要学人之长,避人之短。既接受,也给予。博釆众长,必有所得。所谓努力学习,首先指的是要学习文艺理论。我个人认为,中国古代文艺理论,印度文艺理论,西方古今的文艺理论,是人类文艺理论的三大体系。我们都应该下功夫努力学习。‘釆得百花成蜜后’,必有所得。只有做到这一步,我们中国的比较文学才能真正有所突破,真正出现新气象,才能真正立足于世界比较文学之林,从而形成我们大家所期望的比较文学的中国学派。”
  今天,中国比较文学研究已经从婴儿阶段步入成人阶段。一批中青学者写出了许多卓有成就的比较文学著作。这些著作将东方文学,特别是中国文学纳入比较文学研究范畴之内,使西方学者感到耳目一新,从而受到世界比较文学界的极大关注。中国比较文学研究已经成为世界比较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比较文学的中国学派正在逐渐形成。
  2、还胡适以本来面目
  胡适是一个享有大名而又颇有争议的人物。在中国近百年来的学术史上、思想史上、文化史上、文学史上甚至教育史上,胡适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一个矛盾重重的人物,一个物议沸沸扬扬的人物,一个无论如何也回避不了的人物。解放后,胡适屡遭挞伐,成为一个“反面教员”。人人谈胡色变,他几乎成了一个“不可接触者”。他那句本来是正确的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也受到了批判。又说他对国民党是“小骂大帮忙”,把他看得比中统和军统特务还危险,还要坏的人。
  前文中曾经提到,季羡林在1946年至1949年的三年中,曾同胡适共过事,当时胡适是北大校长,季羡林是东语系系主任,两人交往颇多。胡适的著作季羡林几乎都读过。可以说季羡林对胡适既有理性认识、又有感性认识,对胡适其人是比较了解的。在季羡林看来,胡适并不像报刋上宣传的那么坏,那么危险,“他仅仅是一个热衷政治的书生或书呆子”,而且“他对人和蔼可亲,保护学生,不遗余力”。
  80年代中期,随着改革开放,政治形势相对宽松了一些,学术领域也开始活跃起来,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不同评价和议论频频出现在报刋上,但是还没有人敢涉足有关胡适评价这个“禁区”。季羡林觉得,由于大多数人并不真正了解胡适,既不了解他的为人,也不了解他的学术(解放后基本没有出版过胡适的著作),而自己在这方面却是有发言权的,应该站出来说话,把真相告诉大家,还胡适以真面目。而且,由于胡适在中国现代学术史上的重要地位,胡适的评价问题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评价问题,而是一件牵涉到许多学术问题的大事。自己有必要为此写一篇文章。当时,有朋友劝他不要写这样的文章,风险太大。季羡林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实事求是地写一篇有关胡适的文章。l987年l1月,他提笔写了《为胡适说几句话》一文。文中写道: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胡适是一个起过重要作用但争议又非常多的人物。过去,在极左思想影响下,我们曾一度把他完全抹煞,把他说得一文不值,反动透顶。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们看问题比较实事求是了,因此对胡适的看法也有了一些改变。但是,最近我在一份报刊上一篇文章中读到,(胡适)“一生追随国民党和蒋介石”,好像他是一个铁杆国民党员、蒋介石的崇拜者。根据我的了解,好像事情不完全是这个样子,因此禁不住要说几句话。



新时期文坛骁将(4)



  接着,文章就胡适与国民党的关系作了实事求是的分析:
  胡适不赞成共产主义,这是一个事实,是谁也否认不掉的。但是,他是不是就是死心塌地地拥护国民党和蒋介石呢?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他从来就不是国民党员。他对国民党并非一味地顺从。他服膺的是美国的实验主义,他崇拜的是美国的所谓民主制度。只要不符合这两个尺度,他就挑点小毛病,闹点独立性。对国民党也不例外。最著名的例子是他在《新月》上发表的文章《知难行亦不易》,是针对孙中山先生的著名学说“知难行易”的。我这里不想讨论“知难行易”的哲学奥义,也不想涉及孙中山先生之所以提出这样主张的政治目的。我只想说,胡适敢于对国民党的“国父”的重要学说提出异议,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文章一出,国民党蒋介石的御用党棍一下子炸开了锅,认为胡适简直是大不敬,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犬吠影,百犬吠声,这一群走狗一涌而上。但是,胡适却一笑置之,这一场风波不久也就平息下去了。……我个人觉得,这起码表明胡适不是国民党蒋介石的忠顺奴才。
  文章又针对胡适对国民党闹独立性是”小骂大帮忙”的论点,进行了反驳:
  但是,解放以后,我们队伍中的一些人创造了一个新术语,叫做“小骂大帮忙”。胡适同国民党闹点小别扭就归入这个范畴。什么叫“小骂大帮忙”呢?理论家们说,胡适同国民党蒋介石闹点小别扭,对他们说点比较难听的话,这就叫做“小骂”。通过这样的“小骂”,给自己涂上一层保护色,这种保护色是有欺骗性的,是用来迷惑人民的。到了关键时刻,他又出来为国民党讲话。于是人民都相信了他的话,天下翕然从之,国民党就“万寿无疆”了。这样的“理论”未免低估了中国老百姓的觉悟水平。难道我们的老百姓真正这样糊涂、这样低能吗?国民党反动派最后垮台的历史,也从反面证明了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
  这是解放以来第一篇实事求是评价胡适的文章,并且在文章里驳斥了长期以来扣在胡适头上的种种错误罪名。20世纪80年代中期,极“左”思潮尚有较大势力,胡适在一般人眼里还是“美帝国主义的走狗”、“追随国民党蒋介石的反动文人”;50年代批判胡适的运动在人们头脑中还记忆犹新。敢写这样的文章,是需要有大勇气的。季羡林当然知道当时写这样的文章是要冒风险的,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但是,他是一个是实事求是的人,讲真话的人,有话憋不住的人。他下决心要做的事,谁也劝不住。文章发表以后,立即引起了来自各方面的关注。令许多人大吃一惊,也让季羡林的朋友们为他捏一把汗。但是,后来并没有出现争论,也没有批判,只是“圈内”的人在私下议论纷纷。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就过去了。季羡林在后来回忆当时的心情时说:“我连‘先生’二字都没有勇气加上,可是还有人劝我以不发表为宜。文章终于发表了,反映还差强人意,至少没有人来追查我,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季羡林后来又写过几篇有关胡适的文章,详尽地阐明了自己对胡适的看法,并且列举了许多事实证明自己的观点。其中一篇题为《还胡适以本来面目》。这篇长文是为安徽出版社出版二千万字的《胡适全集》写的序。从题目就可以看出,文章的立意就在拨开多年来罩在胡适身上的迷雾,或者说,涤去泼在胡适身上的污泥浊水,还胡适一个本来面目。由于篇幅限制,在这里略去有关“胡适在中国近百年学术、思想史上的地位”、“作为学者的胡适”和“作为思想家的胡适”三节的内容,只介绍“作为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的胡适”和“作为人,作为‘朋友’的胡适”两节中的有关内容,以见季羡林心目中的胡适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读者如对全文有兴趣,可以找来原文阅读。(载《季羡林散文全编》第五卷,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年第一版)
  在季羡林看来,尽管胡适毕生喜欢政治,甚至迷恋政治,可胡适不是一位“政治家”。“在胡适所处的时代和地区,同中国历史上一样,一个不‘厚’不‘黑’的人,是不能成为政治家,享受高官厚禄的。而胡适所缺乏的正是这两个要害之点,他仅仅是热衷政治的书生或者‘书呆子’。在这方面,胡适是缺乏自知之明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季羡林举了一个亲眼所见的事例:
  解放前夕,蒋介石出于政治需要,在南京导演了一幕选举国大代表和选举总统的喜剧。不知是出于什么用心,忽然传来了一阵流言说,蒋介石要让胡适当总统。对于这个流言,我们几个对政治最无经验、最不感兴趣的在适之先生身边工作的人,都觉得好笑,这是蒋介石的一种政治手法。蒋介石是什么人,他焉能把即使只是傀儡性的“总统”让别人干呢?然而,根据我的观察,胡适却信以为真。当年他虽是北大校长,但是在南京的时间却比在北平的时间多。后来,总统选出来了,当然是蒋介石。然而胡适先生至死未悟。他在美国有时还对唐德刚说,是CC派反对他当总统。有时候忽然又说CC派赞成他当总统。他让蒋介石玩于股掌之上而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称他是“书呆子”,难道还算过分吗?



新时期文坛骁将(5)



  季羡林还在另一篇文章《台游随笔·站在胡适之先生墓前》里,又举了一个生动的小例子,来说明胡适的“书呆子”气:
  有一次在北京图书馆开评议会,会议开始时,适之先生匆匆赶到,首先声明,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他要早退席。会议开着开着就走了题,有人忽然谈到《水经注》,适之先生立即精神抖擞,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一直到散会,他也没有退席,而且兴致极高,大有挑灯夜战之势
  季羡林在这篇文章中,还举两件亲身经历的事,来说明胡适的政治立场:
  我讲两件亲眼看到的小事。解放前夕,北平学生动不动就示威游行,比如“沈崇事件”、反饥饿反迫害等等,背后都有中共地下党在指挥发动,这一点人所共知,适之先生焉能不知!但是,每次国民党的宪兵和警察逮捕了学生,他都乘他那辆当时北平还很少见的汽车,奔走于各大衙门之间,逼迫国民党当局非释放学生不行。他还亲笔给南京驻北平的要人写信,为了同样的目的,据说这些信至今犹存。我觉得,这已经不能算是小事了。另外一件事是,有一天我到校长办公室去见适之先生,一个学生走进来对他说:昨夜延安广播电台曾对他专线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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