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女人-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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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细地审视着莱拉。她看起来很坚强。同时,似乎她身上发生的每件事情都带有偶然性。她的头发被染成红色,我认为那并不是适合她的颜色,但她就是把它染成了红色。稀疏蓬乱的刘海儿,成扇面垂下,挡住了她的眼眉。她两鬓的头发也是一样的参差不齐。她的鼻子富有光泽,上面有一些青春痘,她的下巴十分粗糙,我怀疑她的男朋友是不是长了一大把粗糙的胡须。“胡子弄的?”我几乎脱口而出,但随即止住了。
莱拉的身体很孱弱,令人心疼的孱弱,上臂、手指、大腿所有的骨头和关节全都从她绷紧而又苍白的皮肤上凸起来。她的眼睛是蓝色的——那种蓝色不是七月份在我的花园里盛开的菊苣花那么清澈,更像是褪了色的墨水渍。她的嘴唇很薄,呈现病态的形状。当我拐弯抹角地把她的话题诱导到女人们敏感的盆腔检查上面时,我看见她腿上未被剃掉的体毛不可思议地又黑又浓。
“这不会疼的。”我说,试图让她放心。
她的阴道是幼女型的。最小号的阴道窥器都会让她感觉不舒服。在我试图进行巴氏检查的时候,她猛地把双腿合拢起来,从检查台上抬起屁股,好像我在强迫她做什么事情,勾起了她不堪回首往事的记忆。我停下来,跟她聊天,直到她的肌肉放松,臀部松弛接触到检查台,做好准备。当我在阴道里面靠手指的感觉检查她的子宫和卵巢的大小和形状的时候,我只能用一个手指。她的子宫像一个坚硬的小桃子,她的卵巢只是在我放到她阴道里面的手指与放到她肚子上的另一只手之间那么一小点。躺在那里的她看上去比坐起来的她还要幼小。
当检查结束的时候我和莱拉都怔了片刻,尴尬地努力为这次谈话寻找一个合适的收场白。我给了她一包避孕药片的样品。我还写下说明,告诉她在下次月经时如何开始服药。她仍然不看我。我们的谈话,这场检查者和被检查者之间的舞蹈,对她来说一定有点像做爱,有点像强奸。但是我希望莱拉相信,当她在这个屋子里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安全的,她是一个没有任何人会肆意评判的完整的人。这样一个优雅的结尾对于这次会诊尤为重要,就如同完美的结句之于诗篇——一行完美的文字,就像一扇做工精致的门,带着令人欣喜的声音在诗章的末尾咔哒合上。
有时,最后一行文字需要是隐喻或是一个明喻。莱拉从检查台上滑下来就像水一样。莱拉弓着身子的样子好似一个手影。她开始穿衣服,套上另一双短袜、长罩衣、牛仔裤,又外加两件磨损的毛衣。当她走出诊所大门,站到喧闹的街道上时,就像一个邋遢的迷路的小女孩在四处张望。与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生活在汽车里的莱拉;就那样散着鞋带,背着背包的莱拉。
中年女教师(1)
埃莱诺,四十九岁,大学教师,异常流血现象,最后一次巴氏检查在五年前
当女人们被检查的时候,她们最害怕的是什么?疼痛?尴尬?知道她们得了乳腺癌或是巴氏检查异常?那些病人像莱拉一样——年轻,无动于衷地生活在暴力边缘。有时候我怀疑她们是否还有恐惧心理。通常情况下,妇科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但女人们还是没完没了地担心。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最忧心忡忡,因为她们清楚自己的身体是如何固执地一天天衰老下去。埃莱诺·麦克卡博,一个因生活历练而恭顺并富于查体经验的四十九岁女人,寒冷的三月末,在为莱拉做完检查后,我们相遇了。我的病人中几乎没有谁知道我最恐慌的两件事情,但是很不幸埃莱诺将发现它们当中的一个是什么。
“你好,”她对我说着并伸出了她的手,“我是埃莱诺·麦克卡博。”她笑道,我已经开始喜欢她了。
在第七检查室里,我们像知心好友般交谈了一阵,尽管我以前从未见过她。她个子很高,一副宽肩膀,身体已经开始呈现向老年妇女那种略微松弛的外形发展的趋势。剪短的卷曲棕色头发服服帖帖的,在诊所刺目的灯光下,我看见她的皮肤布满细碎的纹路,就像刚刚洗过的丝绸上的细小皱褶。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尤为明显,像是接受过很长时间的日晒。大而骨感的鼻子,使她看上去很古怪,既傲慢威严又友好和善。
当埃莱诺放松下来的时候——顺便描述一下她的手,当她的双手在她的膝盖上休息的时候就像熟睡的鸽子——我开始询问她的服药史。我们谈了很多细节问题:你什么时候月经初潮?你每次月经要持续几天?你曾经有过几个性伴侣?你怀孕过几次?你生育过几次?你的孩子们都怎么样?在你生命中还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还询问了个人习惯(你吸烟吗)、性别偏好(你是和男人,或是女人发生性关系,还是两者都有),以及家族病史(你家族中是否有女性得过乳腺癌?心肌梗塞呢)。就像一个把钱包翻个底朝天寻觅零钱的女人,我找出了埃莱诺生命里可能潜藏的一切秘密。同时,我对自己的事情守口如瓶。
她的病史中几乎没有什么可记述的大事。她的孩子中两个是阴道产,第三个是剖腹产。她有过一次流产,那是很久以前在一个午夜发生的小悲剧。她的经期是规律的,尽管四十九岁的她也产生了一些围绝经期①的症状。“我现在的经血量要比以前多,”她对我说,“有时候还有血块”——这时,她用拇指和食指比画着——“差不多是一枚五十美分硬币的大小。”当我问到怎么避孕的时候,她咯咯地笑了。在最后一次生产之后她就结扎了输卵管。“不会再有孩子了。”她说着,好像从笑声中飞出来的双手上下舞动。
埃莱诺回答我的问题时没有丝毫犹豫迟疑。她知道过一会儿我就要看见她的裸体,发现她身上的美丽之处,当然也包括丑陋的地方。像很多病人一样,她事先警告过我她身体上的缺陷,以避免发生我很惊讶或者很厌恶的情况。
“哦,我讨厌我大腿上起褶的皮肤。”她说。然后她又说:“上帝呀,待会儿你就会看见这里多余的赘肉了。”她指着她的腹部,解释她那凸起的和因为怀孕生育而留有妊娠纹的肚皮。但是她知道我是一个女人,我和她一样。我,也曾经发生过经血湿透了牛仔裤的意外。我,也同样经历着身体的缓慢的变化。
当我问及性传播疾病时,埃莱诺告诉我她年轻的时候曾得过生殖器湿疣,那是她第一任丈夫给她的礼物。她对病毒了解很多,知道病毒怎样在体内存活,也知道它永远不能被治愈,但是事实表明她体内病毒依然存在——阴道内和阴道外令人烦恼的湿疣,或者巴氏检查的异常结果——一旦机体的免疫系统不能抑制病毒的活性,就能死灰复燃。到目前为止,她还算幸运。她只有过两次湿疣的爆发。这两次,她都用强酸腐蚀的方法去除了阴唇上的湿疣。导致湿疣的病毒也能发生在宫颈上,但是埃莱诺告诉我,就她所知,她的巴氏检查结果一直是正常的。
当我们的话题转移到性生活上面的时候,她说,没问题,尽管曾经偶尔,她小声说到,她在做爱后或者在两次月经之间有阴道流血,很轻微的持续一到两天的出血。
“我睡眠也有问题。而且我常常无缘无故地哭喊。”说完,埃莱诺的眼睛湿润了,变得忧郁起来,她的鼻子也红了,她脸上那道伸向嘴角的明显的斜纹更加清晰了,脸被分割成两部分。
我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婚姻出问题了?孩子有麻烦了?“不,一切都很好。”她喜欢她做兼职数学教师的工作。她的婚姻也很幸福,虽然她的丈夫最近丢掉了工作。现在他们既没有钱,也没有医疗保险。“这就是我为什么到这儿来做检查的原因。”她解释道。我想像着她在候诊室里坐着时那种拘谨规矩的样子。
她说在她丢掉保险之前,她曾经因为这些症状到一个医生那里就诊——失眠、情绪波动、令人烦恼的健忘症。她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毛病。他让她去做心电图检查,但是结果是阴性的;抽血做化验,结果也没事。然后,因为她没有任何“异常”,他给了她一瓶缓解焦虑的小白色药片。“别着急,”他说,“也别再担心了。”她走出诊室的时候在想她自己是不是发疯了。
中年女教师(2)
我告诉埃莱诺女人的症状和男人是不同的,围绝经期综合症①真的能让你的世界上下颠倒。莫名其妙的眩晕,差不多是一种轻微的失去平衡的感觉,就好像有时候大地在晃动,不过都很轻微。以前规则的月经,尽管偶尔会不按时来,现在却毫无原因地变得不规律或者来个没完。月经缺失,月经延迟,月经之前一个星期发生的头疼(月经!这个每月都要流血的观念对女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吃完饭后或者在午夜时分脸上开始泛起红晕,也不再做梦了。在又沉又黑的夜里失眠,睡眠紊乱在满月的时候变得更糟糕。一些女人感觉到的周期性的无法解释的精神压力、争吵,以及对于自己会变得怒气冲天的恐惧,这也许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失忆,在远没有绝经或者进入老年之前,就像在头脑的网络当中突然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洞,张开大口让词语、名字、事情,毫无声息地掉进去。之后,落下的词又会自己蹦出来,记忆中的裂隙也被缝合上,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缺陷。
她的坦白改变了房间里的气氛。我最担心的是埃莱诺的不规则流血。我翻遍了脑海中的所有角落,我排除了感染、宫颈息肉、子宫肌瘤。然后是两个不太可能的诊断,但是它们必须被确诊,那就是子宫内膜癌和宫颈癌。我告诉她我愿意在今天给她做完巴氏检查之后为她做一个子宫内膜活检。通过一个插入她子宫的细塑料导管,我会取下一小块子宫活体标本然后送去做病理检查。这个过程有点疼,但是很快就能完事。
埃莱诺说不,今天绝不做。她在检查结束之后要出席一个重要的教职员会议,她不想冒身体不舒服的风险。我们达成了协议,这要求她自己严密观察阴道流血的类型并尽早回来做活检。这个讨论让埃莱诺有一点紧张,但是她身体的另一个声音让她迅速消除任何恐惧。
“让我们从你的脖子开始检查。”我说,然后伸出手指摸她颈部两旁的淋巴结。
在我检查埃莱诺的时候,我仔细地观察了她。当她看向一侧的时候,我寻找她身上一切可能提示疾病的微小瑕疵,同时还有那些惹人爱怜的生理特征:锁骨窝上的脂肪斑块;去年夏天太阳留下的V形雀斑,仍然逗留在皮肤上,就像一个反转过来的箭头。我把听诊器贴在她的背上,听着她肺部呼吸的声音,注视着她肋骨上随呼吸而扩展和收缩的皮肤。然后我让她躺下,举起双臂,这样我就可以听诊她的心脏并检查她的乳房。她把她的双手放在脑后,就像是躺在海滩上看海鸟在头顶上空滑翔。
埃莱诺的乳房下垂,她的乳晕是粉红色的,乳头又大又明显。当我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我从格雷氏解剖学上学习过有关乳房的结构,那是一本带有金字的栗色大部头,早在那之前我就在我自己的生命之中发现了乳房的神奇力量。格雷氏解剖学称它们做“mammas”,一个从Mama(妈妈)衍生来的词汇。实际上,它们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分泌乳汁。
在一个尚未出生的六周大小的胎儿身上就能够看见最早发育的乳房,但是女性乳房真正的成熟要等到青春期,那时候导管和腺体组织的数量都会大大地增加。每次来月经时还会出现更多的变化;血管就像大河的支流涨水一样变得充血,还有乳晕——乳头周围色素沉着的一圈,也像宣纸上的水彩一样扩展开来。当我十一岁的时候,我为自己乳房第一次肿胀的迹象而感到快乐,陶醉在乳头从胸廓上凸出了四分之一英寸那种温柔的生长。我渴望有一天我能够弯下身子体验到乳房因受到地心引力而产生的令人欣喜的那种沉甸甸的感觉,那证明了它们的存在。
“你自己检查过自己的乳房吗?”我问埃莱诺。
“就算是吧,我淋浴的时候检查过。”
“哦。”
我开始分段检查她的乳房,我的手指在她的乳房组织上面移动,就像揉动刚和好的面团。我从乳房外侧开始,顺时针方向进行检查。每个检查者都有她或他自己独特的风格。我见过男住院医师戴着手套做乳房检查,因为他们相信手套能减少这种触摸所带来的性的感觉。但是我知道性不仅仅存在于手指上,它同样存在于头脑中。我和女住院医师们则直接用手进行检查。
“躺下来检查也是个好主意。看见乳房组织是怎样伸展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