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卓诗集-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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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而，也认识人自己：人的尊严，人的需求，人的觉醒。“五四运动”
　　——现代史上灿烂的第一页沉沉长夜中升起的黎明。七十年，漫
长而又短暂的一瞬。
七十年，血与火的斗争。在艰险曲折的道路上
　　多少人沉没，多少人迷失，多少人倒下，多少人奋然前行？？一
代又一代人在成长
　　历史在烈火中升腾？？今天，我们站在一个新的高点上。回顾当
年，让我们向先行
者致敬。面向现实，在光辉中也看到了阴影。愚昧、迷信还有滋生的
土壤，封建的幽灵
又有新的化身。“民主”、“科学”还是我们的口号，觉醒的人才是战斗
的人。让我们
冷静地总结教训，让我们热情地直面人生，真实的追求，真实的爱憎，
向前，向前，向
前！
　　一步一个足印，
　　一声鞭啸一道血痕，
　　继承并超越先行者的精神面向更光辉的未来，更幸福的远景。
１９８９年４月１５
日
　　
献给鲁迅先生
　　你说你吃的是草
　　挤出的是奶和血
　　——你的奶和血
　　哺育了一代又一代年轻人你揭露了古中国的
　　血淋淋“吃人”的历史你陈诉了阿Ｑ、润土、祥林嫂悲惨的
而又“怒其不争”
你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喊要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而自
肩负着沉重、黑暗
的闸门凭一支“金不换”的笔在飞沙走石的沙漠上
　　与黑暗势力作白刃战
　　冲锋陷阵，横扫千军
　　你时时解剖别人
　　而更多的是无情地解剖自己中国的道路是如此崎岖而修远你一
一个足印，甚至一
步一个血印探求着前进
　　你安息在十月的海上
　　看到了长夜中的黎明，祖国的青春“革命的爱在大众”
　　对于人民，你甘心俯首为牛在病危中，你说：对于敌人我一个
不宽恕——多么强
烈的憎“能杀才能生，能憎才能爱能生能爱才能文”
　　在你的全部作品中
　　不是喷射着怒火，就是流露着爱心你用光辉的生命启示我们应
怎样做人，应该做
一个怎样的人我们——无数受你哺育者的心中还奔腾着你挤出的血
　　无论道路是怎样曲折坎坷，荆棘丛生无论天空是怎样阴霾四起
风云变幻都不能动
摇，决不能动摇我们的信念，我们的追求而当我们抬起头来，总是
到走在前面的你高
大的身影？　。１９９１年９月１９日
１９９１年９月１９日
　　
幸福女神
　　每一个人都在追求她
　　那位美丽的幸福女神
　　而在不同人的眼中
　　她有着不同的化身
　　她是一枚晶莹的钻戒
　　她是一顶银色的桂冠
　　她是一个安乐的小巢
　　？？？？
　　呵，不，财富、舒适和荣誉并不是幸福女神的别名她带给人们的
　　往往是痛苦的欢乐
　　而不是，决不是
　　一点甜蜜和温馨
　　她有着纯洁的灵魂和
　　火焰的外形
　　她诞生在一个神圣的誓言里她飞翔着，伴着雄壮的歌声她是高不
可攀的
　　对于那些追求一己安乐的自私者而她也是容易亲近的
　　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我们心里如果我们的一切努力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众人如果我们为一个光辉的理想所照耀
愿意为它献出一切，
甚至生命
１９８４年１０月１５日
　　
一个老农民
一个老农民
　　静静地坐在小河边
　　凝望着远山，和
　　远山背脊上的夕阳
　　——用他的朦胧的眼睛用他的亲切的记忆
　　用他的心
　　一年又一年
　　他和黎明一道起来
　　顶着烈日，顶着风雨
　　为这一片古老的大地
　　奉献汗水和血
　　一年又一年
　　度过了童年和青春
　　大山永远屹立
　　小河永远轻流
　　树叶黄了又绿
　　而他的背脊渐渐佝偻
　　白发渐渐丛生
　　短促而又漫长
　　——他质朴的一生
　　他已无力播种、耕耘了白天，他编织草帽、草绳黄昏时，他坐在
小河边面对血红的夕阳
　　听河水潺潺
　　听晚鸦归林
　　听在心中流过的一支古老的歌听远方谁在呼唤他的乳名
１９９３年３月
　　
老人和树
１９９３年４月７日，参加“南国西湖之春”国际华人诗会的诗人们，
每人在惠州“诗人花园”中植下了一棵苏东坡所喜爱的荔枝树，每棵树以植
树的诗人的名字来命名。一个老人，白发萧萧
一棵小树，枝叶青青
他种下了它——那上面有他的名怀着喜悦，怀着爱心
不要说“十年结子知谁在”他一定要来看它，即使步履蹒跚他不会感
叹
木犹如此，人何以堪”在日益繁茂壮实的枝叶上延伸着他的梦想和青
春附注：“
十年结子知谁在”摘自白居易《种荔枝》一诗。“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东晋桓温语。
　　
奇妙的诗会
“南国西湖之春”国际华人诗会，于１９９３年４月５日夜，在惠州西
湖点翠岛的草坪上，举行朗诵会。那夜一直飘雨。　　“南国西湖之春”国
际华人诗会，于１９９３年４月５日夜，在惠州西湖点翠岛的草坪上，举行
朗诵会。那夜一直飘雨。在南国西湖的点翠岛上飞起两团飘飘的篝火
绵绵细雨中
聚集着一群钟情美神的人激情地朗诵着自己的诗诗人们，来自世界各
地而都是黄肤
黑发黑眼睛都未改浓浓的乡音
他们倾吐着自己的爱，自己的憎自己的向往和追求
旋律中颤动着
多彩的人生和火热的心雨时大时小，时落时停火光照耀中的人群在凝
神谛听他们的
心如同他们手中的伞时而打开，时而收紧
小岛，篝火，细雨，轻浪心和心交织在一起
诗和梦交织在一起
现实和未来交织在一起而那边还飘过来
两位尊敬的客人——
高唱过“但愿人长久”的东坡和他的伴侣，“如露亦如电”的朝云
　　
“不辞长作岭南人”
不辞长作岭南人”
　　几度荣辱起伏
　　垂暮之年，又一次
　　被贬谪到惠州的东坡
　　还是那样旷达洒脱——就当自己是累举不第的秀才吧（虽然人
的疾苦还是令他忧
心）还是那样随缘自适——一边抱膝长吟
　　一边吃着甜甜的荔枝
　　（不过那甜味中是不是有点苦涩？）我来惠州，则是慕名
　　站在罗浮山顶
　　披襟迎接
　　大亚湾清新的海风
　　面对壮丽的
　　入云的吊塔林，耸起的高楼群看四处春色
　　听主人笑谈远景
　　我也默念
　　“不辞长作岭南人”
　　
大森林有一个大神秘
　　
踏着枯枝、落叶、青苔走进一个原始大森林
　　我的心轻轻颤栗起来
　　——呵，走进了一个大神秘高高树梢上流动的风声烘托出沉重
寂静
　　浓荫中漏下的闪闪烁烁的光点衬显出幽深的黑黝
　　参天的粗壮的大树
　　低矮的交错的小树
　　狰狞的怪石
　　野兽的足迹
　　偶尔一滴水珠落在头上忽然一声巨鹰的长唳
　　？？惊愕中，又陶醉于树木的气息，泥土的气息满目杂乱
　　又多么和谐
　　时间凝固
　　又处处充满生机
　　它古老而又年轻
　　经历过多少世纪
　　经历过多少风雪雷电
　　它永远屹立
　　我走着，不知道
　　是在走向原始还是走向未来我站住，不敢走进
　　森林的海的漩涡深处
　　一切浮躁被洗净
　　一切哀乐被抛置
　　肃穆、宁静、庄严？？种种感觉从胸中升起
　　我却难以表达
　　那使我的心颤栗的大神秘１９８４年
冬天的爱
　　我喜爱冬天
　　不仅是因为它预示着
　　春天将近
　　难忘童年时堆雪人的欢乐难忘闭门读禁书的激动难忘风雪之夜望
到一粒灯火的欣喜
？？而当年，在一间小屋中守着寂寞时我体验到，愈是严寒
　　愈能煽旺心中的火焰
　　如今，我在生命的冬天面对季节的冬天难道就只能伴着炉火，饮
一口清茶回忆往事
么
　　呵，渴望到大野去，迎风而立默念着“念天地之悠悠？？”而傲
然长啸
　　１９９０年
　　
纯真的心
——听钢琴曲《少女的祈祷》流动着的柔婉而又炽热的琴声中跳动着
一颗善良、纯真的心我倾听着，周围
渐渐弥漫着和平与宁静我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合掌而跪，披着
白烛的光晕不是皈依，而是向往
不是超脱，而是祝福
她的上帝是善和美的化身她的天堂是纯净的人生她祈祷，在虔诚中
升华着一个热爱生活的灵魂我，一个老人，多少次感动地倾听着那乐
曲
在随着你的心跳动着的琴声中我也年轻了，我也被祝福了感激那少女
使老人在暮霭中浸润着青春和光明
　　
我和酒
白色的酒，红色的酒
芳甜的酒，浓烈的酒？？我都喜爱，我都品尝
浅饮一口，就微醉微醺了而我却从未醉倒
虽然不免有时步履踉跄当我满饮
生活酿成的苦酒
　　
活的过去
夜深了，在昏黄的光圈下面在炉火前，我倾听着
窗外无声飘落的雪——倾听着寂静渐渐沉入朦胧的梦境
童年时的小巷，母亲的呼唤？　。深夜的聚会，举着火把的行列？　。汹
涌的大江，风雨中的渡口？　。几次邂逅，几支难忘的歌？　。泥沼，荆棘，寂
寞的小花？　。梦魇，孤独，无望中的希望？　。小楼温暖的灯光，含泪的笑？　。
一个明亮的早晨？　。
几个离去的友人的面影？　。啊，活的过去
闪亮在这样落雪的夜间渐渐熄灭的炉火的微光中将头深深埋在双掌里
不是悲哀——是温柔
温柔使我的眼睛潮润？　。
１９８８年１２月改旧稿
　　
片　章
一滴眼泪，跌在地上
溅起了飞腾的火焰
一声呼唤，落进群山
撞响了绵绵的回声
一粒种子，飞旋在风雪中孕育着新的春天
１９８９年
　　
人与剑
最近写过一篇短文，怀念少年时曾有过的一支七星剑。年轻友人赵向
阳因而赠我七星剑一支。又一支七星剑悬挂在床头也是红色的须绺，黑色的
剑鞘拔剑出来，也是凛凛的寒光但已不是当年的那一支不知当年那支剑流落
何方仗剑远游，闯荡江湖
傲问：“谁有不平事”——当年舞剑的少年
在闪闪剑光、呼呼剑风中曾有过多少豪情遐想
不知当年那支剑流落何方经历过怎样的
生死搏击，快意恩仇
——又一支剑悬挂在床头深夜梦回，挑灯抚剑
剑光中映照着华发苍苍剑光中展现着风雨云烟剑光中闪耀着青春梦
想？？一声长啸破空而起
荡气回肠
１９９３年４月
　　
泪　珠
这个人“是眼泪最多的人”吗是的，在悲哀、痛苦
　　或是欢乐、感激中
　　他都常常含泪
　　为泪珠滋润着的
　　他的心，像一盏灯
　　多面地感应着
　　这个世界，并照耀
　　他在人生道路上的
　　每一个脚印
　　在时代的风雨中跋涉
　　在生活的浪涛中浮沉
　　风霜染白了他的头发
　　岁月在他额前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只是，在他的眼中
　　仍然含着年轻时的那颗泪珠他看到的世界
　　还是那样闪耀着光华
　　他还是那样满怀热爱，向往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唱着自己
的歌
　　——在嘶哑的歌声中
　　激荡着大海的波光和涛声
１９９１年３月５日
　　
老海鸥
在海边的一座礁石上
　　栖息着一只老海鸥
　　它已无力展翅了
　　静静地匍匐在那里
　　没有忧愁　没有哀伤
　　也曾呼啸着穿越暴风雨也曾欢唱着扑抓海的波一生都在浩瀚中飞
翔
　　此刻，它用依然清澈明亮的眼睛望向白云　望向远方
　　浪潮一阵一阵向礁石涌来一声一声亲切的呼唤
　　它突然迸发高啸，纵身一跃随着波浪起伏的
　　它的身影，仍在翱翔
　　远去了，远去了？　。
　　晚霞灿烂　大海茫茫
　　１９９２年５月
　　在冬　天
　　（译诗）
　　印度诗人阿盖诗选译
花　瓶
是什么力量驱使着
这与根分离的花苞
在这花瓶中开放？
可正是这力量敦促我们开放在这从永恒的大树上砍下的历史的枝桠
上？
　　
看见升起的月亮
看见地平线上升起的一轮满月我的心悸动着，我伸出双臂。我们两者
之间的距离
似乎并没有缩短。
但在那边，在相反的方向，双臂延伸的阴影
毫不费力地，穿越大地触到了西天的边缘。
　　
方　向
每一个黎明
我更多一点地生活在过去，因为每一个夜晚
我更多一点地死在未来。
　　
苏醒的时刻
我曾沉睡多年，这是确实的，被岁月的溪流冲去的一切我不会如此愚
蠢地去索回。
今天，我醒着，我寻找的只是我苏醒过来的那一瞬间。
　　
倒影——生活
倚在桥栏边，我看见
我的倒影
在河流透明的水里——在水面，在中间
在河和卵石的河底。
不时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