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卡档案-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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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要儿的性别比例不变，则数十年后，高卡族将濒于自然消灭。
…………
档案的纸张渐渐高起来，各种公文，报告也愈来愈多。老将军记起1971下半年到1973上半年那一段最忙的日子，那时他已经六十几岁，精力渐不如往日，而孤立高卡特区，全力推行海马计划的政策也渐渐不易维持，唯一可安慰的，是海马计划的成效一直跟着岁月的消逝而增加。他找出那两张在1972年向最高决策会议报告时令自己大为头痛的公文。
那次会议里，他向最高决策当局报告高卡族人口减少，社会动乱的情形，并且建议把海马计划在期满后再延长一段时间；但他们递给他两张公文，一张来自外交部，一张来自海军总司令部。这两个东西的复印本，他在得到许可后，也保存在高卡档案中。
外交部情报处报告 （编号：721245）
时间：1972年3月17日。
等级：极机密。
受文者：最高决策会议。
附件：加西亚对高卡族游击训练计划之推测一份。
说明：一、据我布建在加西亚境内之情报系统，及盟邦驻加西亚人员转来之交换消息，显示加西亚对高卡问题已大加重视。加西亚前曾与其西境邻国克奇兹发生战争，以致十余年中无力他顾，现其与克奇兹之冲突已解决，故对其一贯扶植之高卡叛军又显示浓厚兴趣。
二、加西亚之支援高卡族，可以想见必有武器、弹药、医药等，而其传教士、经济及社会工作人员，与特工等，亦必以高卡为活动目标，近闻加西亚有意开办一游击训练基地，偷运高卡人前往受训，形势已甚紧急，须早定对策。（详见附件）
海军总司令部报告 （编号：721629）
时间：1972年3月28日。
等级：绝对机密。
受文者：最高决策会议。
附件：一、海军现有兵力配置表一份。
二、侵入高卡海域之不明船舰统计一份。
说明：一、海军前奉命封锁高卡沿海，此长达近一千公里之海岸线，虽颇为平直，且高卡族亦不擅于航海，然以四分之三的兵力配置于此，仍略嫌单薄。（详见附件一）
二、近半年来，侵入高卡海域之船只突然增加，除各国竞相发展远洋鲔钓渔业，因之渔船大增外，其他不明船只亦渐有发现，可见加西亚已对高卡特区蠢蠢欲动。（详见附件二）
三、对高卡之封锁与分化政策行之多年，若已具成效。似可乘加西亚尚未全力南顾之时，迅速出兵高卡特区，海军必全力以赴。
最高决策会议的意思是事情不能再拖了，他们终于决定1972年6月底到7月初出兵。这是一件全国性的大事，但却在极机密的状况下进行，他所奉到的命令，就在下面这张他珍若拱璧的公文中。
最高决策会议令 （编号：720118）
时间：1972年6月4日。
等级：绝对机密。
受文者：国防部国防资源研究小组海马计划。
说明：一、海马计划自执行以来，成效甚宏，现因局势需要，已决定对高卡特区用兵。D日为6月30日，H时为○四四五。
二、海马计划之白组人员，全部随军出发，充任向导及翻译，如何分配，应与国防部洽商；又已派往高卡特区之人员，即令其就地制造分裂、发展组织，准备在内接应，并将未发出之MB—19销毁。
三、海马计划之红组、黄组，自6月29日○八○○起，集中待命，准备从事该计划之善后工作，及有关该计划之资料研判及心战作业。
四、海马计划之黑组人员移至通往高卡特区之各道路、港口，任检查工作，务使MB－19不致流入本国。
此令。
也就是几年前的事，但好像已很遥远了，老将军忆起接到命令后的忙碌情形。他很想随军前往，亲眼看看二十多年来天天梦魂牵挂，却只在地图、照片，和飞机上见过的高卡特区；可是海马计划的最后阶段工作，使他根本不能提出申请。他跟国防部洽商后，确定了白组人员的分配，然后把他们分几批送走；又把黑组人员派到各检查站，最后，那年6月29日下班时他把红、黄组集合起来，向他们宣布梗在胸中好久的消息。当天的海马日志破例由黄6号郑丽敏记录，他记得已经结婚作了妈妈的她，听到开战消息时激动得笔尖颤抖起来。
1972年
6月29日 下午5时正，吴主任集合全计划现有人员训话：各位同仁，我们辛苦这么多年，终于到了决定性的日子，在很短的未来，我们国家马上要出兵清剿高卡叛徒了！ （全体欢呼鼓掌，历久不停）从现在起， 大家在办公室集中待命，餐饮、点心、睡具等都会送到。我们白组和黑组的同仁，已经分别出发，担任国家的先锋和警卫，大家要坚守自己的岗位，等待命令，等待消息。海马计划的成败，立刻要揭晓了。（全体欢呼鼓掌） （黄6号记录）
…………
那天晚上大家都没有睡，没有工作的时候，有人喋喋不休地谈话，有人则一语不发地坐着，浸沉在回想申。老将军穿梭在他们之间，和他们聊天，给他们鼓励。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消息如雪片般飞来，黄组的电务人员忙得满头大汗，那天的日志潦草而零乱。
6月30日 白13号随伞兵第二旅空降高卡中部塔利附近，来电：“敌火力稀，部分投降，余逃窜，不见女，将与16号联络。”
白6号随装甲第一师翻越南底山脉前进，来电：“战死之高卡人多中年以上，仅见老妇。”
白22号随陆战队登高卡西南部，来电：“发现20号讯号，将速赴。”
…………
前几天都是这种东一条，西一条的报导，后来就渐渐有系统性的资料传来。
7月9日 白8号自青峰山区托空军传信报告：
一月前接到命令后，即加紧工作，散布有我国与外国大批观光客要来之流言，7月2日，集合好准备抢女人之一百余名高卡青年，被我埋伏之装甲部队扫数击毙。我军抵青峰山大庙村时，高卡青年全无战志，抵抗者极少，大部分皆投降。有些阿性恋者还对我军士兵发生兴趣，现皆集中看管。除少数老人逃入丛林中外，我已有效控制该地。
…………
7月26日 白15、16随步兵第24师进抵玛鲁拉，转来报告：
我们随心战单位活动，发现高卡社会实际上已瓦解，老年人认为这是天谴，年轻人则毫无其原有民族观念，女人、食物即可使他们忘记一切。高卡的贵族阶层仍拥有女性，其平民阶层的不满情绪经煽动后，到达高潮，他们都乐于和我们合作，去抢上层高卡人的一切。现在我们已使他们大乱，渐渐唯我们之命是听，我们把高卡女人集中起来，再按时配给，就足以使他们就范。
…………
老将军当时也没想到，战争在短短的两个多月里就结束了，加西亚想援助都来不及。高卡特区比较安静后，他去视察了一次，这时他已升任中央调查委员会主任委员，加入最高决策会议，但海马计划还没有完全停止。他在殉职的白9、18、21号坟墓上献花，督促红组销毁那些放在水源中的MB－19扩散器，回程时又巡视了黑组人员，他们只查获少数陈旧的MB－19药片，应该不会发生问题了。
高卡族的俘虏都被派去做苦工，几年之内就死了一大半，这个桀傲不驯的民族，就这样灰飞烟灭了。海马计划却还延续了三年，他们在国内展开广泛的调查，包括高卡特区战后婴儿性比例，国内本部战后婴儿性比倒，结果高卡地区的男耍仍比较多，国内则无异状。于是他们指挥工兵部队在高卡填塞旧井，挖掘新水源，使那些被战火炸坏的扩散器的污染减至最低限度。前年，所有海马计划的人员全体退休了，海马计划停止。绝大多数的工作人员，都仍愿住在他们的社区里。老将军知道，他们年纪都大了，已没有别的朋友，老将军常去看他们。其实，他自已又何尝有什么朋友呢？
高卡档案的最后几张终于到了。有一张是一家日报巳排好字的新闻版版样，上面的头条标题是：
高卡之战迅速告捷
背后或有无名英雄
老将军非常喜欢看这条消息；虽然当时他知道了这事，曾经连夜下令把它取消，并把已排好的版拆掉。他自已保留这张唯一的版样上的新闻是：
“本报记者雷胜达高卡特区专稿：高卡之战并不如想象中的困难就轻松获胜，除我国近年来发愤图强，整军经武，战力大增外，可能另有隐伏的原因……记者随步兵某师沿高卡特区东海岸南下，发现高卡族中女性非常少……据记者救活的这个高卡老人说，神在处罚他们，从二十多年前起，生下的都是男孩，本来大家很高兴的，谁知……将这些话和近年生物化学的发展连起来推想……”
这个雷胜达！老将军始终认为那时把雷胜达硬从××日报请来中央调查委员会工作是对的，他将可继承自已的位子。
老将军忽然面现痛苦之色，他的风湿又犯了。这两年来，他老是梦见罗莹。努力了近三十年的事业完成了，但究竟得到了什么呢？也许大家都在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里不断向前盲目奔窜罢了。所以，他决定退休了。他的申请已经核准，明天即将生效，这是最后一次，他细翻这些高卡档案，他的孩子。
档案的最后一张很简单，是最高决策会议命令。
最高决策会议令 （编号：750146）
时间：1975年7月12日。
等级：极机密。
受文者：国防部国防资料研究小组海马计划。
说明：自1975年7月13日起，海马计划终止，原单位撤销。
此令。
老将军合上卷宗，伸伸酸痛的四肢，按铃叫秘书进来。时间的确不早了，他今晚必须赶回家去，那批老海马们已在他家里聚齐，要预祝他的退休，当然还有他太太、女婿、外孙、外孙女，和他那仅有的两个女儿。
注：此文發表於《現代文學》1979年八月號，並被收入書評書目出版社出版的《68年短篇小說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