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 b-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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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命,因此冒昧前来求治。”
老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令夫人确实没有中毒的痕迹,只是脉象微弱,真气一如游丝。想来有神仙护体,便不至腐。”微微一笑,捻着胡须道:“不过二位不必担心,老朽祖传有一‘回命方’,包治百疾。只是采撷、配药甚难,且药引也不大好找。看来此次令夫人能否醒转,全在天运。”
我心里不免好笑,忖道:纵然我夫人活蹦乱跳地在这儿,你也不可能测出她些许心跳。什么“脉象微弱”,放屁至极!克制了半天,才没有将这话吐出,可是吞在肚里,不免好一阵子难过。
杨速却是大喜。他本已失望至极,此刻如奉纶音,笑得跳起来道:“原来神医当真可以起死回生。我……若能帮忙的地方,但请神医吩咐。”
老者微笑道:“正有用得上李先生之处。我之‘回命方’,每次人药必生取一钻山鼠,得其甲皮煎汤。李先生想来是习武之人,望在山林中寻一只来。”
杨速应了一声,回头道:“兄长少待,我……去去便回。”大踏步走出门去。我呼之不及,心道:真是莽撞之辈。这鬼地方,到哪儿找穿山甲?也不问一声,便瞎跑了去。这老头刚刚分明是在骗人,难道你一点儿也没察觉吗?
遂起身道:“神医若有什么事情,也请吩咐便是。在下粗谙医道,于针灸、麻醉等术,颇有心得。”
那老头儿两手连摆,道:“不必不必。白先生请在此耐心照看令夫人,老朽配药方法乃是祖传,请恕不能告之。”
见他这么说,我只得坐下,道:“那便告罪了。”心想:这医生恐怕不知道什么叫麻醉吧?还偏要装出一副大智若愚的模样,让人着着实实大倒胃口。
果不其然,那老头又换上笑脸,拄起拐杖,道:“白先生请在此稍歇。敝处久置药品,闻久而精力焕发。但请宽坐,老朽去去就来。”
我喏然坐下,待老头儿去了,方才舒了口气,心道:这老家伙废话还真多。小清若听得见,只怕闹也被他闹醒了。
转头望着榻上之人,心中忽地一漾,暗想:不管谁有法子,能将你弄醒,我都会一辈子感激他。我在这个世界最宝贵的财富,就是你了。径自坐在榻边,俯身在她唇上一吻,笑道:“就算没人能治得好你,我也决不会抛下你不管。你的情丝,已牢牢拴住了我,再也没有人能解得开了。”
第十二章 受厄汉中
安坐了顿饭工夫,不禁有些焦躁,心想:这老头玩的什么玄虚,弄了这半天,也没见药影子上来。莫非他根本没有药,却是骗我?端起茶来,猛地醒悟:他支开了杨速;又胡说八道地把我稳在这儿,哪有什么好心?跳起来,冲到后院大房,果然连个影子也没有,后房大门洞开,连倒茶的小厮也不见了。
我大骂自己脑子笨,狂奔回去,将小清抱起,走到后面院门,便见冈下人影幢幢,大队汉军装束的人马,手执兵器,悄无声息地掩来。忙起脚将门掩了,慌慌张张地又往前冲,脑中急转,忖道:那鬼老头必定是告密去了,要不然怎会来这么多官兵?老子又没留什么蛛丝马迹,连口风也严密得紧,这老头却怎么知道?这下真是阴沟里翻船,栽在个老家伙手里!
我又气又急,从前头连滚带爬地下冈。两队士卒分几路气势汹汹地包抄而来,大有停止地球转动之势。我抱着小清,专拣乱草丛生的地方钻来钻去。一会儿,只听围住山冈的众士卒一齐呐喊,冲上山坡。
我候了片刻,顿时跳起。心道: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背起小清,没命地往来路狂窜。屏息蹑行,以百米八点六秒速度超高速奔驰,一会儿便听见自己心脏怦怦巨响,忍不住大透一口气,暗道:若能躲过此劫,定要生擒老匹夫,更换他几个零件,看他还敢不敢出卖好人。心里又不免忧虑杨速,转念一想,便不了了之。他若聪明一点,听到声音也会小心。老子现在自顾不暇,可管不了别人了。
没跑得多远,背后忽然喊声震天,转头一望,原来几队汉兵在冈上寻不到人,一齐发喊,俱用手指来。当下只觉魂飞魄散,心道:老子要歇菜。这么多士兵,每人吐口唾沫也能把我淹个半死。现在可往哪儿逃?城门若再一关,就像瓮中捉鳖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把我们活拿。小清,今天为夫和你死在一道!
跑得片刻,眼看着追兵围上,身上负着一人,不免行动力减弱。而四周又俱是稻田,连个藏身处都没有。心里大急,痛骂了一顿老头,暗道:我颜鹰出道以来,运气一直大好,这回怎么如此之衰哩。看看我前头干的那些,先是智勇双全地躲开了羌族族长、长老的毒手,而后又大难不死地逃至汉境,再后在中原连续作案,狂扫种种敌军。这次,看来是老天妒忌了,让我这么倒一次霉厂死在这些土人手里!一念至此,不禁颓然长叹。
上一次在欣格族里,被“大哥”卫立陷害了一次,弄得我好惨好惨。这回……是啊,定是又被某人出卖!要不然怎么一到冈上,“神医”便恰到好处地迎了出来,又泡茶、又肃坐,还能一口咬定“尊夫人仍有游气”?!老子一定是被人卖了,两下串通好了,却拖我当凯子……老子当真太傻,小清的病,原本就不是那些普通医生(这儿连普通医生都没有,尽是“赤脚医生”)能治得好的。
心中又是忧伤又是愤恨,正自迈步狂奔,耳边忽地一声锣响,扑出无数士卒,七手八脚,将我压倒,捆得结结实实。
我奋力挣扎了几下,猛地头部剧痛,跟前现出一张极为狰狞的脸来,我立刻人事不晓。
迷迷糊糊之际,却又清晰地听到一阵脚步行走时的声响。有人在大声地喝斥着,棍棒和皮鞭的抽打声令人仿佛进入了地狱。
在很不情愿的状况下,我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这时一盆凉水铺天盖地地淋了下来,令我全身一紧,立刻清醒过来,便觉头部如裂开了似的,更兼一浇,如利刃般,割在伤痛之处。每次的心跳都似在沸腾的油锅中浇一把盐,疼得我死去活来。
心道:我被抓到什么地方了?我身上怎会那么疼?谁在往我身上浇水?全身一动,才发觉自己已然被绑得甚牢,双手反缚在一根木柱之上。居间是一处石室,极阴暗,又像是地牢。两个满面横肉的汉子,站在我的面前,石室显得极小。
那两人一人没穿上衣,胸口上毛茸茸的,肩窝处一颗很醒目的大痣。他提着一条皮鞭,斜倚在石门口的墙边,显得甚是懒散。另一个则满脸不屑一顾的神态,凶凶地盯着我看,右手则拎着一只木桶,嘴里不干不净地道:“总算是醒了,这贼寇还真难伺候。”
我意识到此刻身处的不幸境地。没错,一帮蛮人捉住了我,又把我弄到这儿,能有什么好事情?头好痛,是不是被打开了,脑浆好像也流出来了……糟糕,小清在哪儿,她和我一起被抓的……全身一抖,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忖道:这些笨蛋若是……把她埋了,我,我到哪里找她去?猛然抬起头,怒视两人。
那拿鞭之人嘿地一笑,慢慢走了上来,戏辱地摸了摸我的下颔,道:“狗贼,朝廷下赏钱十万拿汝,现在你可好大的威风啁。”“啪”的一个嘴巴,重重打在我的脸上,“今日撞在我手里,先叫你赔上半条命。”
我“呸”地吐一口带血的唾沫,与其相视,毫无惧色。
那人大怒,拉开几步,抖了抖架势,啪啪几鞭,狠狠地抽在我的身上。
我疼得直咬下唇,肌肤上钻心的疼痛,仿佛在油锅里煎着一般。暗暗道:老子要挺住,反正是死,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决不要轻易折服在这帮野人手中。好,你们要打死老子,那便来好了。我颜鹰有仇不报非君子。若是我侥幸不死,逮住你这帮家伙,嘿嘿,统统割了鸟蛋!咱们……叹哟,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原来我颇想你打一鞭,就大骂一句,方显出英雄本色。
可几十鞭一抽,嘴唇也咬得破了,骂人的劲头消失殆尽。身上伤口疼痛,不禁就想大哭。忍得狠了,仿佛大小便也要失禁。一会儿,劲道全失,人便昏了过去,可马上,便有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浑身颤栗,想不醒也不行。
如此鞭打、水淋数次,我自觉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心里掠过一丝愁怅,心想:看来这一次老子必定是死了。真是六月债,要得快。旬月之前,方杀了几个朝廷大员,现在又轮到自己倒霉。再一想:唉,这又怎能怪自己呢?我们被逼无奈,杀了地主恶霸,起来造反,何等名正言顺!“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彪炳百代,千古留名,却奈何如此惧死乎。
又十分钟后,心里便一个想法也没有了。两个恶徒将我打得皮开肉绽,拎水桶的顺手一泼,隐隐约约听他笑道:“哎,我们哥俩还是歇一歇吧。大人也没吩咐一定要打死这厮。听说最近城东蔡寡妇开了家酒馆,咱们去吃几盅。”
那个拿皮鞭的呼哧呼哧地喘气,却又似精神一振,道:“蔡寡妇这小骚蹄子,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寂寞,想男人了。上次老子想玩玩她,还推三阻四的,真不识抬举。今儿去了……”两人立时心照不宣地淫笑起来。
我勉强抬起头,怒视他们。脑门上血往下流,顿时眼前映红一片,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那使鞭的刚待想走,见我玩命的样子,不禁大恚,挥手又抽了几鞭,犹自怒气不息地道:“这贱贼,招子还真够狠。老子抽死了他!”
另一人慌忙上前拦他,笑道:“老兄何必跟一个犯人过不去。若打死了这厮,也不知大人会怎么说。我们累了一天啦。走,喝酒去。”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去。我无力地垂下头,只听石牢大门发现“嘎嘎”的沉重响声,又关了起来,外头有人讲了几句话,那两人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绳子却捆得紧甚。肌肉牵动,伤处剧痛。呻吟了几声,心道:小清找不到,杨速不知死活。这年头日子怎么过得下去!我颜鹰堂堂七尺男儿,领兵千余,横扫西方,却连老婆、朋友都保不住。混到这个分上,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长长叹了口气,万念俱灰。
绳索缚得太牢,血水一渗,更紧紧地收拢了来。那种难言的苦处,令人真恨不得速死。方自昏惑感慨间,猛听石牢门口一阵喧哗,牢门打开,走进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灰袍、官靴,头发束得像个道士。脸颊颀长,颧骨突出。一把长长胡子,甚是爱惜,不停地用手摸弄。我往外瞥了一眼,门口有两个士卒,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又将门反锁上。
来人进得屋来,上下打量着我,显出十分吃惊的样子。
我抬头看他,心里却十分恼火:此人长得跟卫立怎么那么像!心中不免大沮,一些在羌部的往事,历历回现在眼前,最终,卫立的一张大脸冲到脑海之中,忽闪着两只“善良”的大眼睛向我笑道:“贤弟少待,为兄去去便来。”
一阵作呕,我抬头恶狠狠地望着他。那人突地开口道:“你就是颜鹰?”
我胸口异常烦闷,“呸”的一口口水吐在他的脸上。那人刚待缩头,已是不及,脸上顿时现出一股怒色,我狠狠瞪视着他,但此人居然用袖子抹去唾沫,复又放慢了声音,道:“早闻‘羌寇之首’颜鹰用兵如神,深谙兵道,今日特来拜望。却不知阁下何以如此不客气呢?”
我冷哼一声,道:“一丘之貉。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好了。想套出我的口风,却是做梦!”
那人听得似乎一怔,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有何口风可套?李升早已将你的人马带到苏太守面前,俯首称臣了。怎么你还蒙在鼓里?可笑之至。”
我只觉“嗡”的一下,眼前一黑,脑子顿成空白。心道:怎么回事,是谁出卖了我?是谁出卖了我!是他,原来是——他!猎户、督军,还曾任过洛阳北部尉的李升李“兄弟”?!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刹那间,所有念头都纷至沓来,他跟从我们时那冷酷、不屑的表情……他提出不带妇孺时的语气……他反对黄巾起义的怀疑神色,以及我责备他时那隐约的不满……到最后他听说我去南郑时的沉吟态度……我还以为他真的关心我,可不想那是他在肚里大乐哩!一桩桩,一件件,原都有蛛丝马迹可循,却俱被我忽视了。我真蠢死了!
那人又喋喋不休地开始打击我,我一点儿也没听见。那时,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心来:哎呀,新儿……新儿在队伍里!李升素知我对她好,若其事不成……难道他还要……不觉汗流浃背,只觉天地之大,确无新儿可逃之处。她若被李升拿着,肯定是完蛋了。
那人笑声突地一敛,复又冷冷地道:“阁下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闻听汝以区区五十之众力克贼群千人,后又复克雍、凉军马五千余,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