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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曹禺全集(卷二)-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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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是一顿大斥责!

陆葳(从心里叹出一口气,慢慢地)她变多了,近来脾气越过——越像老太太啦。
做错了事,她现在顶多看你一眼,(摇摇头)再不说什么了。
徐护士(总是说老实话)不,我愿意她骂我一顿。我弄错了,她那么看我一下,

我,我老替她(非常不过意地笑笑)怪委屈似的。
夏霁如(拍手)对了,对了,她一那样,我就想哭。我简直不愿意叫她那么难


过。

徐护士(也说到心坎上,脸上浮起被了解的笑容)对,对,我有时候恨得我自己,直
打自己的嘴巴。心里头(满腔情感,表达不出)就那么一股子,(笑)说不
上来的那么一股子劲儿。(诚挚地)我一直想:她一天到晚这么忙,我
们为什么还给她做错了事,叫这个老太太也心里头不舒坦呢?

陆葳徐护士(慢慢摇头)你不明白,(沉重地)她现在很想——丁昌。
夏霁如(低声)小丁大夫?
徐护士(也低下去)她儿子?
陆葳嗯。(提到这件事自己就仿佛老成了许多)丁昌这个孩子,就这点怪,做什么


事都勤快,就是懒得写信。
徐护士我听说她的儿子在山西一带打游击。
夏霁如(忙说)嗯,去年一月去的。
陆葳他打了一年半的游击,就跟他母亲来了三封信。你想做母亲的,心焦

不心焦。
徐护士(十分同情,几乎要骂)那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陆葳(连忙解释)不,他非常爱他的母亲。为着他的母亲,说要他死,他就

能立刻死的一那么一个人。但是(双手一挥)他不好写信,有什么法子?
夏霁如(也为丁大夫,替着她的儿子说话)说不定他很忙。
陆葳那倒是,他现在升了队长,带二三百人。不过,(微有喜色)有时候,

他也托人带个口信,带点小东西给他的母亲。可那个时候,我,(不

由咬一下嘴唇)我又最怕看(突停)──。。 
徐护士(关心)怎么?
陆葳(悲哀地)他母亲就——你看丁大夫平时那么一个坚强的人!——她就

一晚上睡不着,在床上(摇着头)翻来覆去。
夏霁如哦,哦。
陆葳(缓慢而幽沉地)我偷偷看见她一个人在擦眼泪。
夏霁如(泫然欲泣)陆,你别再说下去了。
徐护士(回忆)可是没听见她提过她儿子的话。
陆葳(摇摇头)不!不!她从来不说的。

〔温宗书,现在的副院长,由左门上。他人瘦长,面色白净,穿一身整洁的制服。背略弯,
戴一副白金的无边近视镜。生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如果他不穿公务员的制服,十分像
一个终身研究考据之学的学者。他做事按部就班,有条有理,说话也很斯文,声音微尖,
行动略带一点女气。他是一个医科大学毕业的学生,年约三十三,看得出来很正直,也无
习气,对自己份内的职务可以做得胜任愉快,但办起紧迫的要公,总缺少一点推动的能力
和果断的气魄。他是和平年代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官,但在非常时期,独当一面,需要剑及
履及的爽利精神时,他就算不了充分尽了职责的抗战官吏。他拿一沓十分齐整的公文夹,
腕上有手表,胸袋里插着水笔,铅笔,和记事本,袋旁挂着医院的证章。

温宗书(温文有礼)夏小姐,四十号房间有一个伤兵,仿佛也在“打摆子”,

你去请庞医官赶快看看。
夏霁如好,我去。
温宗书(微笑着警告她)别再把老百姓送来的粽子给他们乱吃了。
夏霁如(顽皮地笑了一笑)知道。

[夏由中门下。
温宗书哦,徐护士,你捡几十个好粽子,给那些受伤的日本俘虏们,看他们


吃不吃?
徐护士是,副院长。

〔徐由中门下。
温宗书(对陆,指右门,客气地)丁大夫在里面么?
陆葳嗯。

[陆一人又裹卷纱布。
温宗韦(走到右门,轻叩,低声)丁大夫。
[丁大夫在里面:“谁?哪位?”
温宗书温宗书。
[丁大夫在里面:“请候一候,我就出来。”
温宗韦是,丁大夫。(自己找一张凳子坐下,翻开那带来的公文夹,抽出铅笔在上面画着记

号)
[静默中蛙声一阵一阵传进来。
[丁大夫由右门走出来。她拿着一只严密封口,上面贴好白纸签的试验管,里面半蓄深红

的血液。灯光下,我们几乎认不得她,她鬓角已生了斑白的发丝,眼圈微微凹进。昔日圆
润的下巴,显然地有些尖削突出。前额刻画一条一条细细的皱纹。嘴角微垂,仿佛更冷静
坚定。原来一对明亮的巨目,锐利逼人,如今在悲悯而又蕴蓄智慧的眼神里,射出异常慈
祥温和的光采。面上几乎总在忍耐地微笑着。这一年半决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劳碌、辛苦和
忧患几乎使她突然老了十年,但神态气质又比从前确实深邃厚重,平易近人。长时期的艰
苦的奋斗和她无穷尽的对正义的支持,已经逐渐把她琢出一个稀有的美丽的灵魂。

[她穿一件淡黄色细纹布的旧袍,外面还是套着一件敞开的白试验衣。着一双灰线袜,和

圆口黑礼服呢的平底鞋,胸前悬好一管黑丝线穿的自来水笔。
丁大夫(蔼然微笑)温先生。
温宗韦(立起来)丁大夫,您还在工作?
丁大夫嗯,(举一举试验管)在验血。(亲切地)这是第十九个人的了,真巧,十

九个人都是A 型,B 型,同AB 型的,没有一个是0 型的。
温宗书丁大夫预备给病人输血么?
丁大夫不,我预备着,我怕万一来了重伤同志需要输血,我总知道院里有哪

些人的血,可以用的。(对陆)陆葳,你把这个试验管拿去登记。
陆葳是,丁大夫。

[陆持试验管由中门下。
温宗书(取出几份表)这几张表请丁大夫签字。
丁大夫嗯。(接下看一看,低头签字,一面说)罗院长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温宗书我想在一个月以内可以回来。
丁大夫(瞥见一张医务报告单,惊讶)什么?全院害疟疾的已经到了百分之二十八?
温宗书嗯。
丁大夫怎么会这几天工夫又增加了百分之八?
温宗书(毫无办法)是啊,我正想找黄医官专门负责这件事,想法子。
丁大夫温副院长,(温和而严肃地)这种恶性疟疾是我们院里一个异常严重的问

题。
温宗书(也十分忧虑)嗯,一天一天地蔓延,简直猖狂得不得了。
丁大夫我上次同您提过的几种方法,——不知您办了没有?
温宗书都在办,就是(摇头望望丁大夫,无力地苦笑)丁大夫,您知道,在这种二

十分艰难的客观环境下,办起来(摇头)简直是——


丁大夫没有效果。
温宗书嗯,没有成效。(想不出路来,忽然)要不,明天我们再开一次会讨论一
下?
丁大夫(容忍,微笑)不用了,会开得很多了。(有力的含蓄)我们现在还是设法

拼命做吧。
温宗书是。
丁大夫(忽然回头,和蔼地笑容)那么让我好好想一想。(坚决)我们必定要在最近

找出一个有效的方法,一面防止蔓延,一面继续医治。我们现在特

效药少也罢,我们的设备不好也罢,(鼓励地)我们不管,想办法!
温宗书(老老实实)是,好。那么关于您上次说的卡车问题——
丁大夫哦。温先生,我听说这一两天前线又要继续反攻?
温宗书我方才到团部,也说是今明两天附近就会发生战事。
丁大夫(沉稳)我计算在最近期内,万一我们三十个急救站同时送来轻重伤

兵,那时候,我们院里是绝对容纳不下的。

温宗书(铅笔轻轻敲着公文夹,慢慢地)是啊,我也在想,现在院里的容量,必须
又得调整一下。就是(喟然)现在客观的物质条件不好——
丁大夫(具体的意见)现在应该赶快把院里轻伤伤兵尽量输送到后方,不能耽

搁。

温宗书是,是,我也这么想。这是(又固执地回到他心目中的难题)目前运输困难,
(摇头)客观的条件太坏,我想,(微顿)明天一早,再到县政府弄弄
人看,可是——哪些个轻伤伤兵——

丁大夫我昨天已经跟傅医官,庞医官,把该转院的伤兵都分别检查了一下。
温宗书那,那,(嗫嚅)我一面叫人造册子,跟军部接洽转院,同时设法(微

顿,有些犹豫)尽力找运输工具。回头梁专员到院的时候——
丁大夫(欣喜)什么,梁老先生今天晚上回来?
温宗书您不知道?
丁大夫他就到?
温宗书(不像丁大夫那样踊跃)嗯。回头我见着他,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微顿)

再跟他请示一下。再见。
丁大夫再见。
[温宗书由中门下。
丁大夫(高兴)陆葳!

[陆由左门上。
陆葳(急说)丁大夫。
丁大夫(笑着)梁老先生就要回来。
陆葳真的?
丁大夫嗯。
陆葳今天就回来?
丁大夫就到,就要到!
陆葳(不禁替丁大夫喜)那,那,(突然)说不定丁昌的消息他会——(忽然看见

丁大夫的脸色,顿停)——。。 
丁大夫(摇头,拍着她的肩膀,哀惋地)好好地干,我的孩子。我们不能叫这个苦
干的老头儿有一点失望的。
陆葳嗯,丁大夫。


[徐由中门上。
徐护士丁大夫,前线又送来十五个受伤的日本俘虏。
丁大夫好,我去看。
徐护士他们现在在西院。
丁大夫(走了两步,停住)徐护士,我叫你再去看十号房间那个年老的日本俘虏

——。。 
徐护士您说那个五十多岁的松井什么郎?
丁大夫你去看了没有?
徐护士看了,很重,我怕他——活不长。
丁大夫(同情地声调)你把我的暖水瓶给他送去。
徐护士您自己的?——
丁大夫嗯,陆葳,(哀戚地)这个日本人昨天忽然给我写字看,说(沉重)他的

小儿子,在东战场上(幽缓)打,打死了,(不能自止,一手放在酸辣辣的鼻
上)

陆葳(低下头)
[丁大夫默然由中门下,陆随着出去。
[河畔青蛙断断续续叫了几声。

徐护士(忽然想起一件事,到中门口,低声,招手)陆先生,陆先生。

〔陆又走进来。
陆葳什么事?
徐护士那个乡下老太婆又把那只肥母鸡自己给丁大夫送回来了。
陆葳丁大夫不肯收,你不知道?
徐护士我跟她说了。
陆葳你告诉她,跟她看病是国家出的钱,给老百姓看的。
徐护士我就是照着丁大夫这个意思说的,可是这个老大婆挺倔,她说管它是

谁花的钱,她非要给她治好了病的这个女医官一只肥母鸡吃不可。

[况西堂由中门上,他穿一身洗久退色,式样古老,厚山东绸的窄紧短制服,上面钉着白
扣,裤管很小,脚下一双别别扭扭的黑皮鞋,穿着非常不自在。人更清癯,甚至瘦得有些
可怜相。灯光下,走起路来,婆婆姿姿,颇见老态。他托着笔墨纸张,眼镜盒子,慢慢走
进。

况西堂陆小姐,对不起,我就在这里办一会儿稿件。(陆点头,况就开始在桌上摆
他的文件,一面琐琐碎碎)我房里的菜油灯实在不亮,这半年来眼睛一天
比一天不好。(笑得使人可怜)嘿,嘿,我,我就借此地(指着,颇羡慕的样
子)的洋油灯——呃,(小眼睛眨一眨,依然幽默地)揩揩油。(坐下)

徐护士那怎么样?陆先生?
陆葳那我不管。

〔陆由中门下。
况西堂(慢慢打开墨盒,戴上眼镜)节过得如何,徐护士?粽子吃了多少?
徐护士粽子倒没吃多少,这一顿炸酱面可把我“撑”(“胀满”的意思)饱了。
况西堂炸酱面?
徐护士四乡老百姓送来四只肥猪,八袋子面,您没吃着?
况西堂哦,哦,哦,吃了,吃了。(喟然)就是我的牙咬不大动。
徐护士(听不进这个人的诉苦,又兴奋地)我们老百姓真好。你帮他一次,他谢你十

次。


况西堂嗯,嗯。(办他的稿件)
徐护士(见他不答话,走到中门,迈出一步望去,忽然回头对况)什么,梁专员已经到了。
况西堂嗯。

[徐由中门下。
[朱强林——专员的勤务兵——由中门提着一个小铺盖卷上。朱强林只有二十岁上下,胖
圆脸,大脑壳,十分天真可喜。台儿庄大捷之后,他一直随着梁专员东奔西跑,走了不少
地方。他不甚明了所谓官场的礼节,梁专员从不肯这样教他。他平时对专员你我相称,在
路上一桌吃饭,旅店里一个炕上睡觉。在他眼里,梁是一个最和善可亲的老人,他死心塌
地为他做事,毫不觉得他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官吏。此人看去仿佛很傻,实际他的夭资不低。
不过因为他直率,本色,没有一点老随从兵的习惯,给我们的印象,既有趣味而又新鲜。
现在他一身尘土,脸上也满是灰尘,像从土堆里爬出来一样。

[他头也不回,一直走进。
况西堂(抬起头,认出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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