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卷二)-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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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告诉黄医官,温副院长请他立刻到第八急救站。
徐护士是,胡医官。(翻身又走)
胡医官(迅速)等等,还有。(徐又停住,胡忙从身上拿出一小记事本,连连翻找)
(李有才──院内办公室一个新听差——由左门上。
李有才谢先生,况先生说五件公文完全办好,等您看完就发。
谢宗奋(愉快地)办得好快!我就去。(还在忙着清理)
李有才徐护士,洪主任请你。
徐护士(点头)弄完就走。
〔左门内隔一间屋子况西堂喊人的声音:“李有才。”
李有才来了。
[李忙由左门下。
胡医官(同时,好容易翻到手)就是这张(擦一声撕下,交给徐)这四件大事,要在三
天以内完全办妥,请黄医官到第八急救站转告站长。
徐护士嗯,好。(迈出一步)
胡医官(叮嘱)告诉他三天以内。
徐护士知道。
胡医官完全办妥。
徐护士晓得。
[徐由左门走出。胡又连忙拉开抽屉找他的东西。
谢宗奋(连翻,拍一声,把纸本合起,对胡)完全不错,回见。
(向左门走)
[同时由中门上护士甲。
护士甲胡医官,陆看护呢?
胡医官(回头,指)右屋里。(又低头忙找)
[护士甲由右门下。
(同时,光行健——一个生气勃勃的青年职员,由通办公室的门上。
光行健(手持着公文,拦住走到左门的谢宗奋)副院长在哪儿?
谢宗奋(回头)轻伤病房。
'谢由左门下,光正要向中门下。
胡医官(拿起一叠纸单,忙追过来)光先生,您等等,这几张单子,请你现在签字。
光行健实在对不起,让我把这件公事办完再签。(立即想走)
胡医官(拦住笑说)不,不,你来吧。你忙,我也忙。现在不做,我们又是一
天见不着面。(硬把那一叠纸单塞在他的手里)
〔光只得接下,扑在桌上,忙看,忙签。
〔陆葳由右门上。
陆葳胡医官,药领来了,放在化验室。(陆向中门走)
胡医官好。
〔陈秉忠也忙得一身大汗,急由中门上。
陈秉忠(拭着汗对陆)别走,陆先生。(转头对胡)胡医官,洪主任告诉我,请你
立刻就去——
胡医宫立刻去。(望望光,乘空又在桌上记下一点事情)
陈秉忠(对陆)陆小姐,请你再去领药。
陆葳刚刚领过。
陈秉忠不,又是一次。
陆葳(笑着)你好麻利。(“快”的意思)
〔陈点点头由左门下。同时陆正向中门走。
胡医官陆小姐,十个急救站,就要送下来伤兵,你找夏小姐赶忙预备病房。
陆葳夏霁如昨天晚上跟丁大夫到白石渡医疗站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胡医官那么,你就请陈看护替办——现在就办。同时通知庞医官,顾医官,
赵医官。
陆葳是。
〔陆由中门忙下。
胡医官(回头)完了么?
光行健(抬头)就完。(又忙看,胡又乘空记下应办的事情)
〔谢拿着公文由左问上,后随李有才。
谢宗奋李有才,你告诉洪主任,这件公事孔录事抄得又快又准,没有错误。
我现在要找温副院长商量事情,回头再跟他细细说明。快去!(谢向
中门走)
[李应声连忙由中门跑下。
胡医官(看光已经办完,拿起单子)谢谢。(立朝中门枪在谢的前面跑下)
光行健(看见谢要走出,慌忙拾起自己的公文夹,追上去)老谢,对不起,你让我先见
他,我的公事忙。
谢宗奋(指着光,举起公文)老光——
〔徐拿着文件由左门跑上。
徐护士(对光)好极了,你还没走。
光行健(回头)什么?
徐护士(拿出那公文)前线紧急电报。(递给他)
〔谢立刻转身欲上。
光行健(一面接下,拉着谢恳求)老谢,你等等,你一商量就是半天,我的公事—
—。。
谢宗奋(狡黠而愉快地翻翻眼)你的公事忙,我的公事也不缓,对不起,我先走。
[谢由中门忙下。
徐护士怎么样?
光行健(无可奈何,看了那紧急公文一眼,连忙——)回去,办!
[光由左门下,徐正预备向中门走。
〔夏霁如由中门上,她穿一件雨衣,沾满了尘土,提着丁大夫的药包同手术箱,进门就连
忙放下。
徐护士(欢喜地)夏小姐,你回来了。
夏霁如(笑着)回来了,丁大夫开了一夜的刀,我们一晚上都没睡。
徐护士丁大夫呢?
夏霁如(指着)又到病房看病去了。(点点他)她可正找你。
徐护士(缩缩脖,做个怪相)你怎么早不说。
〔徐忙由左门下。
〔陆非常兴奋地一路喊着,“小夏”,由中门跑进来。
陆葳小夏,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夏霁如什么?
陆葳胡医官说我们军队要在端阳节左右攻下黄县。
夏霁如(跳起)端阳节?
陆葳还有十五天!一好不好?
夏霁如好!那我们可以庆贺反攻胜利,吃粽子!
陆葳(笑问)那你现在还饿不饿?
夏霁如不饿。
陆葳累不累?
夏霁如(昂头)不累。
陆葳怕不怕?
[远远一声震耳的巨炮。
夏霁如如(“啊”地叫一声,但又故意挺住,仿佛是全不在意的模样。笑着)——不怕!
〔胡忙由右门跑上。
胡医官你们快来!前线下来的伤兵已经到院。
[她们正要动——
——黑场,急幕。
(幕落下即启,紧按第二场)
第二场
(幕再启时,已是十五天后“端阳节”。那一天,晚八时左右,仍在那间屋子里。从正中
两扇嵌镶玻璃的旧纱窗里望出去,一片黑黝黝,不见星空,寂静中只听见从远处医院的一
条小河里,不断地传来单调的蛙鸣。[左边书桌上,放着一盏明亮的带罩的洋油灯,灯下
望见夏霁如——那个容易笑又容易哭,十分女性的小看护——坐在桌旁的转椅内,时而扑
在桌上画画,时而咬着笔尖,扬头想想,不知道做些什么。在光线较为暗淡的角落里,陆
葳——身着右看护衣服,她还是那样胖胖的,一张愉快的脸——立在床前小凳旁,从凳上
的灰白瓷桶内,取出一堆一堆消毒过后的旧纱布条非常熟练地缠成一卷一卷的可用的白绷
带。
[外面蛙声清亮地传入耳鼓,陆葳欣欣然在工作,一面轻轻低唱着。
[屋内十分恬静。
夏霁如(微笑,一面仿佛回忆,一面写。用铅笔点着写在纸上的日期和次数)九十一,九十
二,九十二,(声音又低下去,几乎只能自己听见)。。。。
陆葳(缠着旧绷带,耐不住热,拿起手旁一张硬卡纸扇了两下)奇怪,到了晚上,天气
还这么热。
夏霁如(望了望她,又数,不知觉还是朗读出来)九十九,一百,一百○一,一百○
二——
陆葳(缠捆那一堆一堆的旧绷带,看夏霁如神气活现,仿佛做着一个极端严重的事)喂,夏,
你在闹些什么?
夏霁如(不理她)一百十一,一百十二,一百十二,一百十四──
陆葳(有些好奇,放下手里的绷带,走到夏霁如面前)你究竟数的些什么?
夏霁如(忙得很,铅笔摇一摇,换了手指又点着。念念有词,渐速渐响地,一口气读下来)一百
二十三,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一
百二十八,一百二十九,一百(微停)三十!(嘘出一口长气,笑容可掬)
完了!
陆葳(一直在旁边看着)什么完了?
夏霁如(高兴,用手一比)整整一百三十个人。这是丁大夫上一个月施行的手术
次数,(十分骄傲地笑着)旁边都有我!
陆葳(故意逗弄她,近前望一下她所写的,又摇摇头)不对,不对。差九次,小姐。
是一百三十九次。
夏霁如(天真地气起来)你瞎说,你骗我。
陆葳(笑着指指她)我告诉你,可你先不要哭。
夏霁如(气得又笑起来)谁哭了,讨厌!
陆葳(慢条斯理)五月底我从第九医疗站回来,你正病。
夏霁如(忙说)嗯,我就在五月三十一号病了一天。
陆葳对了,就在那一天,丁大夫又割治了九个伤兵。那一天,(毫无恶意地
仿效她方才的语调,神气,也十分骄傲地笑着)“旁边都有我!”
夏霁如(好笑,好气,就追过来)你讨厌!你坏人!(陆在前面跑)我要打你。
陆葳(跑着笑着)你别跑!小心——
夏霁如(笑着停住,头一歪,叉着腰,仿佛一个纵容惯了的孩子)我要打你。
陆葳(笑看指她)小心,你刚吃了一大堆甜粽子!好容易今年的端阳节过得
这么快活,别到明天你得了盲肠炎,又病了。
夏霁如讨厌!(追上去)你这个讨——厌——!(“鬼”字来说出来——)
[右面的门里——
[丁大夫在内喊:“夏小姐!”
夏霁如(听见呼唤,但已脱口而出)——“鬼!”
〔丁大夫在内喊:“夏小姐!”
夏霁如(回头)嗯,丁大夫。(伸伸舌头,指着陆,睨笑)我要是挨了骂,我就找你。
[夏由右门下。
〔陆又回到桶前工作,刚刚拿起绷带,徐护士,一个非常乐天,脸上微微有些瘢疤的保定
人,由中门走进来。他才二十八岁,有一对眯缝小眼,塌鼻子,一双扇风的耳朵,好说好
笑,高起兴来,他会做种种把戏,——譬如他的耳朵会动,舌头能舐到鼻尖等等,——引
着朋友们哈哈。。。他会讲故事,说笑话,有时可以热闹到脱下衣服,把他在徐州突围时
受的创伤,边讲边指,大说特说。院里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然而他作起事来,那笑脸就
突然冷峻异常,任何人再逗弄他,他白眼一翻,可以把人瞪得冷了半截。他天性甚厚,时
常做出许多动人的“傻”事情。现在他穿一件离膝盖还有半尺,颇嫌短窄的白护士衣,中
间由上到下有一串扣袢,左边缝上一个红十字,头上戴一顶非常小的白布帽,前面还露出
一两绺乱头发。配着他的怪模样,十分尴尬可笑。他拿着一把断了的四英寸换药镊子走进
来。
徐护士陆先生,丁大夫呢?
陆葳在化验室。
徐护士(把那断了的换药镊子一举)你看!我真不好意思再请丁大夫签字取新的了。
陆葳(望了一下)怎么,又断了?
徐护士你看二十天,坏了四把换药镊子!(气忿忿地)这镊子简直就像玻璃做
的。(递给她)
陆葳(拿着推敲一下,忽然笑起来)哦,是它呀!怪不得了。我从前一个月用坏
了十把。
徐护士怎么?
陆葳这还是前年,二十六年下半年买的。
徐护士(愣住)前年?
陆葳(笑着)嗯,那个时候,我跟丁大夫刚到这个医院里来。
徐护士(大为不满)唉,不管它哪年买的,一个铁家伙,会这么不结实,这才
怪呢。
陆葳这有什么怪?这本来是从前那个秦院长购置的东西。
徐护士(睁大眼睛,才晓得)哦,那个撤职查办的,那个家伙?
陆葳嗯。你不是在台儿庄打完了胜仗以后才来的么?
徐护士嗯,怎么?
陆葳这个家伙在台儿庄大胜前三个月,就叫梁专员给赶跑了。
徐护士(又不觉拿起那只镊子,敲了几下)你看,这种贪官污吏买的东西!真该枪毙!
陆葳(忽然)你为什么不限他们要好一点,经用的镊子?
徐护士(故意做一种令人发笑的委屈相)他们说:现在在前线,离着后方太远,一
时运不到,只好先把从前的旧东西拿来将就将就。
陆葳这是谁说的?
徐护士陈秉忠——陈副主任。
陆葳你没跟温副院长提过么?
徐护士(眨眨眼)他说过,这次罗院长到重庆,顺便就要办大批东西来。
陆葳我怕在重庆罗院长接办后方医院就够忙的,说不定找不出时间来办这
个。
徐护士(摇摇头,故意做出一个傻样子)那谁知道。(忽然低声)陆先生您知道梁专员
什么时候从山西回来?
陆葳不知道,怎么?
徐护士我问问。(仿佛说一件可笑的事)那个老头儿又跑到院里来问啦,现在还
没有走呢。
陆葳谁,哪个老头?
徐护士(两眼一翻,玩笑地)就是说他自己是专员的哥哥的——(急说)那个老头。
陆葳(早听说)哦,他——呀。
〔夏由右门上。
徐护士(又是那个鬼样)夏小姐,丁大夫还在——
陆葳(高兴见他)徐护士。
徐护士还在化验室里忙?
夏霁如嗯。
陆葳(笑问)挨说了么?
夏霁如(洋洋自得)没有,当然没有。
徐护士(短嘘一声,嘴一咧,神气活现)丁大夫现在脾气可好多了,我记得我刚来
的时候,错了一点,慢了一点,(舌头不由得围着唇这一舐,立刻用手一指,瞪
大眼睛,非常严厉地)“徐护士!”(又斜着眼慢吞吞钟摆似的点着头,异常幽默地)
接着就是一顿大斥责!
陆葳(从心里叹出一口气,慢慢地)她变多了,近来脾气越过——越像老太太啦。
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