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卷二)-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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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登科他,他叫梁公仰。
况西堂(恍然)是他呀?
马登科(忽然喜上眉梢)怎么,你认识他?
况西堂(摇头)不认识。
马登科(垂头丧气)那说什么?
况西堂我倒是有朋友认识他。
马登科(又提起兴会)谁?在哪里?
况西堂晤,远得很,听说这个人现在山东当县长。
马登科(又像瘪了气的球)那又有什么用。
况西堂不过,他的脾气,我倒是听说过。
马登科(也颇关心)对,他什么脾气?他喜欢什么?有什么嗜好?
况西堂嗜好?(摇头)听说他毫无嗜好,性情非常严肃。
马登科(又丧了志)那又何必再说!(立刻向右门走)
况西堂你预备上哪儿去?
马登科(自己也莫名其妙)上哪儿去?
况西堂你找谁呀?
马登科就是说我现在找谁呀,找谁呀,真是糟透了,糟——
[孔秋萍由右门急忙跑进。
孔秋萍(一团高兴)诸位先生们,专员来了,专员来了。
马登科什么?
孔秋萍哦,马主任——梁专员来了。
马登科谁?你胡说。
孔秋萍真的。
马登科他在哪儿。
孔秋萍正在前院。
马登科什么地方?
孔秋萍门口客厅。
况西堂(同时)好快。
马登科哪些在陪?
孔秋萍张副官,陈主任,李医生,胡医生,还有院长。
马登科你亲眼看见?
孔秋萍亲眼看见。
龚静仪什么样,胖子,瘦子?
马登科(烦躁地)废话!(龚一气回去坐下)他跟院长说什么?
孔秋萍听不清楚。
马登科那么他——
[范由右门跑进。
范兴奎马主任,梁专员到,院长请您马上到前面去陪。(对其余的人)院长叫
我告诉诸位先生们一声,专员说不定就会进来视察。
马登科妈的,今天简直是过鬼门关。
[马仓皇由右门下。
(范把报纸略微整理,也勿匆由右门走下。
[大家刚刚坐好,况太太由右门捧着“白盔”喘着气走进来。
况太太西堂,西堂!
况西堂你又回来干什么?
况太太我告诉你们一件大事。
况西堂快说吧,太太,现在不是谈闲话的时候。
况太太(放下“白盔”)不得了啦,我告诉你们,“伪组织”跟丁大夫打起来了。
龚静仪(立刻)什么?
孔秋萍(更忍不住)怎么啦,怎么啦?
况太太(非常兴奋地)铁床,铁床,我们这个(竖小指)又为着那架铁床找丁大夫
去了,丁大夫把她大骂一顿。
龚静仪(尖刻地)啊,我们院长夫人叫丁大夫骂了。
况太太骂了?哼?“伪组织”被她连说带骂,给赶出来了。
孔秋萍怎么回事?赶出来了?
况太太这个女人真厉害。她刚才就派人硬把院长屋里那张铁床拆走,可是“伪
组织”,我们这个(竖小指)——。。
况西堂(素来谨慎)喂,你不要这么大声“伪组织”“伪组织”地乱叫,万一
她,院长夫人跑进来——
况太太(对丈夫这种不认真的地方,素来不肯幽默)什么院长“夫人”。她是个这个,
(竖小指)“伪组织”,我说她是“伪组织”,是个(狠狠地竖起小指)这
个!这点名分你可要弄清楚。
况西堂(望望门口)好,“这个”就“这个”,“伪组织”就“伪组织”。你
就快说好了。
况太太(竖起小指)我们这个刚跳完了舞,回到房一看,床不见了。这一下就
冒起人来了。不用问,这一定是丁大夫派人拆去的。头也不回,立
刻从那边小楼梯跑下楼,一直就奔到丁大夫办公室去了。谁晓得了
大夫也刚回来,不知为什么也是气势汹汹,这两人一见面,你们猜
——。。
龚静仪怎么?
(外面忽然听见一个尖锐喉咙的女人大声乱吵。
[那女人声:马主任,我搬家,我搬家。
况太太(手一挥,谛听)来了,来了,就是她——
孔秋萍(低声)“伪组织”?
[大家连忙若无事然坐]。
[“伪组织”由右门吵上。马主任十分狼狈随在后面。
[“伪组织”年岁有二十七、八,出身暧昧,早年斵丧过甚,到了现在面容已有些衰老。
她瘦骨棱棱,一身过分艳丽的衣服,包起里面丑陋的肉体。她厚涂脂粉,狭长脸,眼泡微
微有些肿,红嘴唇里露出一颗黄晶晶的金牙。她的眼睛很大,生得水灵灵地迷人,如今看
人不时还不免那种“未免有情”的神色。她染上很深的恶嗜好,她的声音时而有些喑哑。
她穿一双平底花缎鞋,肉色的丝袜子,戴起耳环,戒指亮耀耀地刺眼。她着一件时髦而异
常贴身的桃红丝绒旗袍,更显得瘦削。但走起路,倒也楚楚有致。头上插一朵表示寿庆的
红绒花,苍白的手里把弄着一支象牙长烟管。
伪组织(气咻咻地)马主任,我搬家,你赶快跟我找房子,我立刻就搬家。
马登科(狼狈)何苦呢,院长夫人,这又何苦呢?
伪组织(指天画地)我从来没叫人这么欺负过。不要说我还是个院长夫人,就
是平平常常一个小公务员的老婆,她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呀。我告诉
你,马主任———
马登科算了,算了,别生气了。小心您又犯了胃病。
伪组织胃病?她气也把我气倒了。我从来没见这种不讲道理的女人,简直是
妖精,怪物——
马登科(得着知己)嗯——活妖孽。
况太太(好心好意)是怎么回事情哪,秦,秦太太?
仗组织(毫不客气,指着况太太)你问我?你知道,你还要问我?刚才我明明看见
你站在小楼梯上听。你眼看着她一句一句地骂我,你在旁边一句也
不开腔,你还假门假事地要问我?(一转头过去)
(况太太被她一顿抢白,拿起破“白盔”就向右门走。
况西堂太太。(况太太在右门口对他挤挤眼,好像说:“别管,让她闹去。”带着一点嘲讽的
冷笑,由右门下)
马登科(同时)别着急,院长太太,今天不是您的寿辰么?
伪组织寿呢,什么寿?今天我非闹到底不可,我豁(拼)出去了。马主任,
你现在跟我找房子,我就走,我要看看到底是她厉害,是我厉害?
马登科算了,还是过生要紧。我们大家还要吃您的寿面呢。(只想赶快了事)
其实大人不见小人怪,一张铁床的事,让给她也就算了。
伪组织谁说的?我不,我偏不。(用那支长象牙烟嘴指指点点)铁床是公家的,并
不是她丁疯子自己花钱买的。我用了。一个院长夫人拿一张铁床算
什么?用十张铁床又怎么样?你告诉她,我不但睡铁床,将来我还
要盖铁床,(略停,忽然)吃铁床,喝铁床,把公家铁床拆碎了,扔在
河里听响,看她把我怎么样?马主任,你们怕她,我不怕她。你赶
快跟我找房子,今天不是我走,就是她走。
马登科这又何必呢,院长夫人。大家刚搬来,都找不着房子,又不老跟机关
住在一起——
伪组织(越劝气焰越高)不,不成,我不能白叫她这么欺负糟蹋。她厉害,好!
了不得,我叫我们仲宣辞职,不干这个受气院长。哼!仲宣早就想
回上海,不愿意干。什么好差事?一个月薪水拿不到三百块,还不
及我在上海一晚上赚的多呢。
[范急忙由右门上。
范兴奎(匆促)马主任,专员,专——(看见了“伪组织”直眉怒目,又停住)
马登科(想走又不能走)知道,知道。(范急由右门下。马有苦说不出,于是——)好吧,
您说,您要怎么办吧。
优组织也好,(急转直下)我叫你们在下边的人好办事。头一件。我马上要把
那张床再搬回来。
马登科好,好,我们想办法。
优组织第二件,我要她当着你们诸位大家的面,对我三鞠躬,叫我三声院长
太太,承认自己是错了。
(龚、况二人互相对视微笑。)
马登科(伸伸舌头)好、好,都好办,还有呢?
伪组织还有——哦,我要她房里那许多又长又宽的白布单子,叫她拿,拿三
十条来。
马登科(开始不耐)您还有么?
伪组织还有——
' 谢宗奋忽又由右门急上。
谢宗宙马主任,伤兵同志们派代表见梁专员,专员现在马上请你去回话。
马登科哦,不得了!(翻身就走)
伪组织(一把拉住他)哦,我想起来了,马主任——
马登科对不起,您留着以后说吧。
仗组织(又拉着他)不,我要她今天晚上酒席筵前当众斟酒,替我招——
马登科(冒火)哦,我的天,咱们回头说。(摔开就跑到了门口)
伪组织马主任——
'忽然范兴奎非常威严地由右门走进。
范兴奎(立在门口打起帘子)梁专员到。
'秦院长现在套上一件马褂,十分恭谨地由右门上。
秦仲宣(对着门外,微微弯腰)专员,这就是我们第一办公室。
伪组织(满腹冤屈,要来申诉)仲宣!
奏仲宣(怒目看她,她不敢再说话,院长转向已经立起的诸公务员)立正!(大家肃立)诸位
先生,这位是梁公仰梁专员。
(半晌,门外专员十分令人摸不着头脑,肃静中每个都不自在。一刻。院长首先低声说)
您,您不进来么?(突然把耳朵伸向前)哦,是的,是的,我们先看旁的
地方。(不自然的笑了一声)嗯,是,这就是马主任。
马登科(对右门外的专员深深一鞠躬)专员,在下马,马登科。
(仿佛门外专员已向前走去。
秦仲宣(低声)登科,你先陪着,我就来。
马登科是。
[马登科连忙由右门随门外的同事们陪去视察。
[大家才安心坐下,院长气嘘嘘地盯着伪组织。
伪组织(喘了一口气)什么,他就是——专员?
奏仲宣(指着)你!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当着他,跟了大夫乱
吵?
伪组织谁知道是他?他脸上写出来他是专员啦?——穿着个破军装,笨头笨
脑地在旁边傻望着。
秦仲宣(急出了汗)你这种话,别再嚷好不好?
伪组织(撒娇)你管不着!(对大家笑嘻嘻地)我心里想,哪儿抓来这么一个乡下
佬跟我们当勤务呢。
[孔秋萍忍不住捧场似地笑了一声。
秦仲宣(对孔)不要笑,这个时候有什么笑头?
伪组织(当众卖弄)你刚才为什么只看——我一眼,就陪着这个家伙走了,你
为什么连帮着我说一句话都不帮?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不要以
为我老了,你不耐烦了。(腰一叉)我告诉你,今天不是我走,就是她
走。
秦仲宣(忽然)你别再放屁。
伪组织(再没想到)什么?
秦仲宣快上楼,少跟我丢脸,龚小姐,请你陪她去。(“伪组织”彼这当头一棒打
得头晕脑胀,昏昏糊糊地叫龚小姐扶持着走到了门口)快走!
伪组织(忽然转身,但为龚拦住)我跟你拼了!(大哭大闹)你这个死不了,没良心
的老东西,你跟我摆的什么臭官架子?
秦仲宣(同时)快走,快走!
龚静仪(同时)上楼再说,我们上楼再说。(立刻把她连说带劝地由左门推了出去,然
而不住地听见——)“伪组织”在外面嚎陶大哭:“你不要以为你是院长,你不能欺负我。
哦!爸爸呀,当初为什么不听你的话,嫁给这么一个死(顿足)东西。我真瞎了眼了,我
是图他什么呀?(被龚小姐劝着推着,走上楼梯,哭声渐远)哦,爸爸,你听见了没有?
我的爸爸,你听见了没有?他当院长就变了心了。”
奏仲宣(同时)该死,该死,这是闹的什么?(一肚子的别扭)登科简直昏了头,
怎么会催药的公文到现在还没有发。我真不明白。诸位先生,你们
这办的是什么事?
(马登科忙由右门上。
马登科(对况)公文?档案!档案!十三号的,六号的,二十九号的。
奏仲宣怎么?
马登科(帮着况同翻函牍)这位专员老爷真怪。(停手)他仿佛什么都明白。(对
况)快找。(况立刻找出来许多函牍)
秦仲宣怎么,他现在就要查看?
马登科(忽忙收点公文)嗯,嗯,——我听一个伤兵说,前天就在此地看见他。
秦仲宣(大吃一惊)什么?
马登科嗯,前天,此地。(查清公文,点出一份对况)这不是,这不是!要十二号
的,(况在乱翻)少十三号的。(况连忙又取出一份)这不——对,我的老
兄,请你拿十三号!(况又捡出一份)
秦仲宣(愣住。忽然对孔、谢)表格,表格,各种表格,叫你们赶的表格,拿出
来,都拿出来。
孔秋萍(同时)是,是。(大家立刻查表格)
(一刹时,表格,文件一齐都堆在马登科身上。秦、马二人正要出去。
秦仲宣(止住马)现在他干什么?
马登科他要找丁大夫谈话,他——
秦仲宣(急了)他说什么!
马登科他——
[范由右门上。
范兴奎院长,专员现在药务处,请院长立刻就去。
秦仲宣知道。(对马)他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