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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亭长小武 中-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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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相的心胸,就是这样不同于凡俗。小武这样想着,精神更是一振。 




  管材智身后还跟着数人,在县吏们火把的照耀之下,领头的汉子跪下顿首道,罪臣如候拜见使君大人。其他几个也一并跪下,各报姓名叩头服罪。 



  小武大为惊愕,这领头的汉子竟然叫如候,怪不得有如此箭术,这名字太如雷贯耳了。他当亭长的时候,经常有过往士卒路过,赴长安践更,或者去陇西六郡为戍卒,有一些服役期满回乡的士卒,绘声绘色地谈起他们戍卫长安或者边郡时的见闻。有的眉飞色舞,飞将军李广的名字不绝于口;而有的则反驳道,射声校尉如候将军才是天下第一神射士。并详细列举这位如将军在太初三年的秋射大赛中,如何以臂力挽动三石的大黄弩,贯穿九层玄甲,匈奴闻知也为之丧胆。当时自己听着也是热血沸腾,恨不能马上也去长安,亲见那位将军一面。没想到今天竟然在此遇到,不由得喜忧交并:如此勇悍的将领,竟会落得流亡的下场。我大汉实是人才多多,开边斥塞,功名万里,而如此健者,竟白白闲置。于是马上也双膝跪下,回礼谢道,将军不必客气,幸全活太子的性命,此乃非常厚恩。太子乃是楚国的宗庙社稷之臣,一旦有失,臣武亦不可脱罪。 




  萧彭祖见小武竟然给劫盗跪谢行礼,非常惊愕,劝道,使君大人衔天子诏命出使,当自重身份,不可亏缺朝廷体面。 



  小武不答,起身后笑道,贤令有所不知,我大汉乃是礼治之国,刑罚不过是辅助手段。最好的政治,不在于断狱公正,让生者不怨,死者不冤;而在于使天下清明,黎民安乐,无狱可断。如果他们是不讲礼节的无耻群盗,那么本府自然也以群盗来看待他们,号令群吏趋进击斩。现在他们心中都存有我大汉礼乐,自首就擒,我们身为大汉官吏,一举一动都是朝廷表率,哪能不报之以礼呢?否则岂不让百姓笑话我们还不如刑徒知礼吗?况且这位如将军出身三辅大族,当年长安公卿无不以和如将军结交为荣,号称〃虽有千金幣布,难得如候一顾〃。本府久闻其名,今日得见,实在是幸何如之。这位管大人也是长陵巨族,曾官丞相府左长史,平生往来也多是长者,你们皆不当有任何轻慢。 




  萧彭祖心想,这位使君真是巧舌如簧,什么都能被他讲出道理来,怪不得如此武功高强的群盗,也一下被他说动了心,轻易地束手就擒。想想自己四十多岁了,数十年的积劳,才当得一个小小县令,而他才二十岁年纪,就拖金纡紫,风光如此,这大概就是自己和他的差别了。于是也尴尬地陪笑道,使君大人明见,下吏万万不及。说着也跪下施礼道,下吏彭城县令萧彭祖,谢诸卿解脱人质。 




  如将军刚才听小武教训萧彭祖,并宣扬自己家族的高贵,心下甚是自豪,赶忙道,臣驽劣不才,给贤令增忧,死罪死罪。管材智知道小武肯定能认出自己,满以为他会对自己当场羞辱,没想到反而也夸赞自己的家族品第,脸上一红,低首道,下臣不肖,辱没家声,死罪死罪。 




  小武道,如将军、管大人,你们都快快请起,臣武虽然倾慕将军威名,却也不敢因私废公,请将军先造访监狱。转头吩咐萧彭祖道,拜托贤令,好好照顾如将军等人,务必使他们衣食无忧,待本府向皇上奏明,再行发落。 




  四 



  一行人喜气洋洋地驾车回去,楚王、国相和内史等看见小武不耗费一个县吏的生命,竟使劫质群盗自动束手,大为惊讶。听到萧彭祖和在场县吏的描述,无不由衷佩服。小武和楚王等客套了几句,再三叮嘱萧彭祖不可怠慢如候和管材智一干人,也回驿舍休息了。 




  紧张一过去,小武立即感到自己浑身无力。郭弃奴早迎在门口,赶忙帮他重新烧水洗浴。她知道小武半夜嚣嚣嚷嚷地驾车出去,焦躁不安,哪还有心情睡觉。后来打听到小武是去解决王太子被劫之事,确认没有可能遇上生命危险,也就安下心来。她今天心情极好,万没想到有如此好运,本来能被楚王赐给一个年轻的大吏做侍妾,已经是天幸了。自古嫦娥爱少年嘛,总比胡乱赐给一个满脸寿斑的老头子强得多罢。待到得知这个年轻大吏竟然认识自己哥哥,而且哥哥还活着,简直跟做梦一样。一时间这么多好事纷至沓来,她哪里还能睡得着。半年前因为家里贫穷,父母将她送给本县富商东阳无忌家里,那时何等难受。但是穷人对自己的命运向来没什么选择,渐渐也就习惯了。东阳家颇收购了一些各地的贫家女子,在家里教习歌舞,熟练后就卖给王侯大族,以为牟利。大家天天在一起,也挺快活的,所以思家的心日渐淡了。等到听说东阳无忌要将自己高价卖给楚王,心里又复悲苦,毕竟在东阳家时,父母还可以经常来看她。可是一旦转运到他乡,那就完全不同了。她母亲听到这消息,也曾质问东阳无忌说,老妇将女儿送给王孙家,只是为了让她能填饱肚子,有条活路。当初并没有收你一文钱,你怎么能随便卖给别人呢。东阳无忌表面上答应不卖,等她母亲一回去,还是偷偷载着她们几个驰往彭城,卖进了楚王宫。在楚王的宫里,大多的结果不过是被楚王或者他的儿子们收为侍妾,王宫深似海,加上这帮人身边的侍妾本就不少,互相都虎视眈眈的,唯恐得不到主人的宠幸。即便自己不想和她们争宠,也免不了有飞来横祸。汉家各诸侯王淫乱成风,尤甚于中央朝廷的内宫。大概因为这些王名义上是一国之君,而实际政事皆由朝廷派遣的内史管辖。他们无事可干,精神空虚,只能在淫乐上找寻刺激。他们动辄以宫婢侍妾为发泄对象,暴捶鞭笞,无所不及。多少民间卖入王宫的女子最后都成了冤魂。这些事郭弃奴也不是没听说过的。现在能以这种形式逃出王宫,如何能不欣喜? 




  府君公事辛苦,快休息罢。郭弃奴递过一盏热水,先饮点热汤。 



  小武重新洗过澡,坐在灯下,看着她,心情的不快消解了大半,漂亮的女子总是那么赏心悦目的,能让男子从暂时的烦恼中摆脱出来。他饮了口水,脑中回思刚才这件劫持案,心中大为激动。这些劫盗的举动深深打动了他,他为此感到羞愧,换个位置想,如果自己在这样亡命的情况下,能不能为了保持名节,而不顾斧鉞之诛呢?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暗想,那位如将军不管是气度还是武功,都足堪为一代名将。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保全他的性命。 




  郭弃奴呆呆地看着这位年轻的使者,一丝爱慕之情从心底悄悄涌起来。这样的男子她在宫里数月,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今天被小武解救的太子,本是十足酒囊饭袋之徒。每日里就是斗鸡走狗,花天酒地。第一次看见她就色迷迷地欲行轻薄。只是碍于楚王在场,没有成功。后来屡次碰见,也皆因在场人多而逃了过去。而小武是她第一个见到的另类男子,简直让她感魂不守舍。他来回走动,嘴里念念有词的,是在思考什么呢? 




  接着她见小武停下脚步,看着她,两眼似要冒出火来,他突然走近她,一把将她的腰肢搂住。嘴里还在呢喃什么,右手揭开了她的衣襟,嘴唇在她的脸上粗暴地吻着,唇边的短须扎得她脸上麻痒痒的。郭弃奴张开两臂,反抱住小武的身体,她心里不但不觉得难堪,反有莫名的欣喜。她由着小武剥光了自己全部的衣服,接着小武将她平放在木榻上,木榻很精致,三面都有围屏,她的脑袋紧抵在围屏的一角,恍惚中被身上的这个年轻男子分开了双腿,接着腿间一痛,这个男人已经侵入了她的身体。他在她身上喘息着,冲刺着,然而表情还是那么不快乐。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呼了几声,加快了速度。他的眉头突然展开了,无力地瘫在她身上,呢喃道,丽都,我突然想出一点办法了。 




  郭弃奴看着这个男子年轻而颇带风霜的脸,心里面柔情一霎时涌了上来,不觉爱极,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府君,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忧虑。而且你怎么把我的名字念成丽都,是不是使君大人豫章县的方言啊。 




  小武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低低地说,没有什么,好了,刚才有点烦躁而已。他搂住这个女子的腰肢,头埋在她的胸前,闻着她身上的体香,无边的疲乏一时如海浪般涌来,他睁不开眼睛,很快坠入了梦中。 




  五 



  次日清晨,小武立即去见楚王,并把国相和内史等都招来,在大殿议事。那个昨晚遭受劫持的王太子刘广明也在那里。他见到小武,漫不经心地施了礼,然后大声嚷道,沈君,昨天那几个贼盗实在太嚣张了,一定要处以磔刑方消我恨。 




  小武看到他那张嚣张的脸,不觉心生厌恶。你也就是出身好一点罢了,否则,你给那位如将军提鞋都不配。于是冷着脸说,太子殿下,恕下吏无礼,这些事都不是太子该管的,我大汉自有国相和内史在。 




  刘广明看见小武冷冰冰的面孔,气焰一下子消散了,忙避席顿首谢罪,使君息怒,下臣一时激愤,忘了规矩,使君大人千万不要见怪。昨日承蒙使君大人相救,实在是铭感五内。 




  小武知道这帮诸侯同姓子弟都是色厉内荏的货色。他们没有实际权力,但是名义上爵位高贵。现在见他转而恭谨,自己也不好意思不还礼,于是也和悦地说,太子别怪下吏的鲠直,你身为楚国储君,身系社稷之重,怎么能随便深夜和人外出呢?若一旦有事,岂不让圣天子担忧。他转首对国相道,天子派遣国相大人来楚国,就是希望大人能辅佐大王,为大王分忧的。希望国相和内史大人能下令,日后王太子出宫,一定要仪仗分明,鸣鸾铃为先导,并驾驷马高车,官属紧密相从。不许驾小车微服外出。 




  国相李遂脸上长着一把斑白的胡子,却被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人教训,心里很有些不快,暗想,你这小竖子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你的正式官职不过是个豫章太守,二千石,按秩级来说,比我这个楚王相要低,却对我用这样申斥的语气,不过是仗着你摄任绣衣直指使的身份罢了。不过转念一想,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自己的确是软弱不胜任,作为天子派来楚国的监管大臣,不但管束不了王太子的过错行径,而且还差点弄得让他丧命,实在罪不可逃。倘若这使者奏报上去,自己就会下郡诏狱,绝对死定了。在汉代,〃软弱不胜任〃是个很差的评语,所有官吏都怕这样的谴责落到自己身上,一旦被天子确认〃软弱不胜任〃,即便不降罪,也马上免职,永久禁锢,这辈子别想再当官。李遂越想心里越惊,于是赶忙谦恭地膝行,离开坐席,道,使君大人所言极是,臣一定好好叩谏太子,不给圣天子遗忧。 




  小武看见这样一个老头子在自己面前如此降心,也离席谢道,国相大人免礼。真能做到这样,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算是尽责了。我刚才在想,这件事应当怎么解决,可以先提审一下劫质者,他们大概原来是太子的舍人罢。说着眼光转向太子。 




  王太子尴尬地说,的确,这帮贼盗都是几个月前从三辅逃亡而来的黔首,臣看他们穷困潦倒,衣食无着,一时怜悯才加以收留,没想到他们是如此忘恩负义的小人,竟敢劫掠臣为人质,索取王家钱物。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臣敢恳请使君大人主持公道,穷治此案,得其奸实,奏上廷尉,按照大汉《贼律》,将他们处以磔刑。 




  小武心道,你这竖子张口就是谎话,什么一时怜悯,你是这样好心的人么?还不是看他们武功不凡,想留为日后造反的帮手。不过现在倒也没必要揭露他,免得大家脸上尴尬。于是淡淡地说,这件事我看没这么简单。逃亡的黔首,若无原籍乡啬夫和里长共同签署、并由县廷盖印的过往符传,是出不了函谷关的。即便出关,天下郡国皆不敢收留。太子怎么敢公然干犯律令,好心收留呢?按照大汉《户律》,收留逋逃的流民,轻则罚金,重者耐为鬼薪白粲 
,甚至还会髡钳为城旦刑徒。如果被深文罗织的酷吏网得此案,意欲多杀以讨主上欢心,则干脆诬陷你们和贼盗是一伙,按照《贼律》来判决,那太子就不免和劫盗同罪,要判处死刑了。 




  王太子面色大变,把头上的冠也摘了,顿首道,使君大人开恩,臣知罪,今后再也不敢了。 



  楚王也赶忙陪笑道,使君大人教训得是,犬子这是好心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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