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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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孩儿,你终日思念姑娘,此不是姑娘来了?快些上前作揖。
魁郎走近象牙床,不住凝眸看细详。郦相一观爱又喜,欠身抱起坐身旁。呼幼侄,叫魁郎,可晓姑娘改了装?人小自然难认得,呆呆向我细端详。
啊呀迅速光阴呀,竟是几年不见了!
今日魁郎真长大,谢家兰玉不虚名。天生好个佳姿格,祖父的,衣钵应传到小孙。言罢携了公子手,从容回首叫双亲。
啊爹爹母亲,女儿的已往之事,今日也细谈不及了。总是可以再来的,下次尽堪备述。至于忍心而不认父母者,实有他事所制之耳。
肯为新婿赘梁门,那是孩儿初见亲。因认假装疏淡者,其时当道有仇人。若然一露真消息,岂不被,刘氏门中又奏君。再请纶音来逼我,那其间,除非自尽以全贞。因而不便分明说,隐忍其情直到今。
啊爹娘呀,为什么如今不说呢?却又有别件的缘故。
皇甫门中复得全,一家富贵大团圆。芝田虽则封王位,可知他,燕尔新婚又续弦。
啊爹娘!那刘奎璧害得他骨肉分离,家门抄灭,况且女儿逃避,算不得切齿仇人么?
可笑那芝田,父母之冤一概休,竟因私爱易公仇。爷儿已入朝中奏,要请王恩赦罪囚。圣上原因先后戚,立传敕令放刘侯。轻轻定个充军罪,就着他,送女于归结凤俦。
啊爹娘!请想哪有个谋反重罪只赐死了奎璧一人,余者俱不问。那时孩儿现作大臣,本要当朝谏阻,
只为真身是丽君,恐防人说我私心。故尔一任君王敕,论起来,此事原应陈圣明。当道官儿俱不讲,皆因是,芝田父子大人情。刘家好不多欢乐,一时间,骨肉依然住满门。忠孝王偕奎璧妹,仇家敌国做新亲。他们既已成花烛,为什么?到此孩儿还肯云?
咳!爹娘呀,儿虽不孝,却是不痴。
若然这一认爹娘,皇甫门中知细详。定要上闻君主听,惊天动地奏岩廊。孩儿已到三台位,怎么好,几载重新改女装?况且未知君喜怒,如何冒险便传扬?若还天子龙颜怒,我死还愁累爹娘。为此立心权不认,并非是,贪图名利负高堂。今朝在此分明说,万不可,信息通于忠孝王。郦相言完看侍女,又呼仆妇与梅香。
啊尔们这班人听者,既已目睹今日之情,概不许传出于外。若肯人人紧口,我日后也不亏负你们。
仆妇丫头个个欣,高高下下应连声。夫人听了明堂语,坐到身边启口云。
咳?娇儿呀,原来为此,所以不认爹娘。但是那忠孝王却未尝有负于原配。
映雪当初替嫁行,可怜尽节跳池心。云南贞烈牌坊建,她倒与,孟氏留下好芳名。这件事情儿谅晓,为娘也不细重论。初时女婿还无觉,只道你,自跳池中丧了身。在尔父前常道及,空房守义要三春。后来知得乔装事,索去真容要访寻。况且迎将苏乳母,报其女德养其亲。此皆厚待孩儿处,他所以,代汝殷勤答了恩。
啊娇儿呀!你乳母住居王府,哪一件事情瞒得她的眼目?就是要娶刘郡主的时节,已请了三封诰命,加孩儿为正室王妃,并将尔遗下的真容,一并供于中宫灵凤,也把苏映雪投池一节奏闻皇上,敕封了忠烈夫人。
将其灵位供西边,每日的,再奠阴灵意甚严。节孝夫人封燕玉,住了金雀在东边。虽然先就成花烛,女婿是,伴尔真容独自眠。只要孩儿今肯说,王妃之位便居然。他今并未忘前配,汝亦还该续旧缘。此话出于苏乳母,这是我,密加盘问无虚言。后来刻刻在王府,也见那,小像悬于正堂间。郦相闻言低了首,心中略略动些怜。佯正神,假推冠,面对双亲冷笑言。
咳!母亲,虽然如此,却不知孩儿的诸事为难。
一品当朝梁大人,是儿岳父又师尊。当年鼎甲游街日,相府千金要结婚。打下彩球刚中我,到今入赘在梁门。若然以此真情说,件件为难费处分。不但误于贤小姐,还兼欺了老师尊。梁公如发雷霆怒,岂不是,动本修章奏圣君?这一陈明天子晓,孩儿的,千金重罪命难存。
啊爹娘,请想孩儿的这些事,梁丞相若奏闻天子,说瞒蔽天子,戏弄大臣,搅乱阴阳,误人婚配,这四件一来,孩儿就是一个杀剐的罪名了。请问父母,还是说明的是呢,不说明的是?
就便梁相不奏君,如何处置彼千金?堂堂丞相门楣女,岂肯与,忠孝王爷做小星?现在嫁儿名显耀,公然一品正夫人。再叫她去为偏室,惭不惭来嗔不嗔?更及我于淹蹇际,曾继与,咸宁康氏作螟蛉。而今富贵荣华日,已接了,干父干娘同上京。如若显身遭死罪,难道说,令其没趣转家门?件件桩桩难区处,却使孩儿怎表明?
啊爹娘,女儿的主意,只好暗认而不明认的了。
父母虽然一女无,犹存嫂嫂与哥哥。晨昏侍奉堪为伴,骨肉团圆不算孤。就使要儿归膝下,也无非,嫁得出去孝公姑。论来没益双亲处,倒不如,且令孩儿作丈夫。况复同于京内住,车骑过往未相疏。爹爹与母如思及,就可差人来叫吾。常见常归皆使得,为什么,定要复姓配皇甫?
爹娘啊,世人说做了妇道家,随夫荣辱。想当初,孩儿不避风尘,全身远走,也算与皇甫门中同受患难了。今日伊家烘然而发,孩儿倒不在乎与他同享荣华。
丽君虽则是裙钗,现在而今立赤阶。浩荡深恩重万代,惟我爵位列三台。何须必要归夫婿,就是这,正室王妃岂我怀?况有那,宰臣官俸嵬嵬在,自身可养自身来。
啊爹娘,还有一件。其时孩儿官拜兵部尚书,念芝田踪迹无着,功名未就,遂奏闻了圣上,午朝门挂榜招贤。
芝田方始得鹰扬,改换王华到帝邦。钦命孩儿为主考,大收英杰定边疆。丽君便是他夫子,点取头名在武场。府下之人无不晓,一时鹰凤集门墙。
爹爹母亲,贤嫂贤兄,且请思自古至今,可有个,
老师相嫁与门生?算来此时无从见,我岂肯,贻笑千秋天下人?郦相说完多少语,倒引得,龙图大众笑难禁。齐言原是希奇事,妻反为师夫做生。
话说郦丞相一片能言快语,倒说得龙图夫妇埋怨她不来。当下魁郎坐在郦相身边,仔细地认她容颜,听她说话。停了半晌,方叫出一声来道:姑娘,你从哪里回来?为什么要像祖父这般打扮,也穿了仙鹤补子的紫袍?少夫人笑道:你姑娘做了宰相了,怎么不要与祖父一样?喜得郦明堂一把抱上膝道:好哥儿,你这才认出来了?你姑娘从丈夫家里来。引得大家一齐好笑。其时房内已点了灯烛。
明堂不忍便抬身,坐在牙床伴母亲。孟相等人围着说,娘儿暗认也欢欣。正然上烛谈心处,忽听前廊碌碌云。房内问声何所事?小鬟口快在旁云。道言梁府差人至,不晓前来为甚因。侍女方才言到此,有一个,老妈走进禀分明。
话说那一个老妈进来禀道:相爷,那边有人来说,明日要点主考,凡是在朝的大人们,都要预先打点的。故此家内也要收拾收拾,请老爷早些回去,看看应用的物件,好料理起来。奉梁大老爷命,立等归家的。韩氏夫人动怒道:知道了!你去,你去叫厨房款待那些长班轿上的酒饭,再排下膳来,留郦相爷吃了,然后回去未迟。
老妈答应去忙忙,郦相抬身叫父娘。明日朝廷差主试,必须要,预先收拾作行装。孩儿不及相陪膳,就此辞亲要起行。母病未痊还得治,可欲我,此时再拟一煎方?龙图见说连称好,亲自携灯近绿窗。笔砚诸般俱摆毕,于是请过郦明堂。少年元宰居中坐,举管飞笔又裁量。配合药材多间少,挥毫草字短连长。日期帖数临完写,竟是个,久惯医家合不忙。飞凤在旁观着笑,斜凭几案叫姑娘。
啊呀姑娘,你太也能干!
深闺女子扮为男,连捷高科中状元。兵部飞升为宰相,又知用药做医官。才佳貌美真奇绝,为什么,一生聪明是这般?孟相也窥年少相,不住地,春风满面手拈髯。明堂遂述吴公授,众等齐齐笑又欢。开过方来推椅出,正冠就然别椿萱。
话说丞相开方已毕,就要作别而行。早见妇女们送入夜膳,笑嘻嘻说:那些长班轿上都在那里用酒饭了。龙图就扯住明堂道:夜膳已来,你何妨吃了再去?
少年元宰本思归,父母之言不敢违。当下房中排坐位,仆妇们,忙抬桌案近罗帏。纷纷交椅俱端好,件件馐珍向上堆。孟相嘉龄同著坐,魁郎公子也相随。侍儿又请章飞凤,少夫人,玉手摇摇不肯陪。韩氏问声何事故?答言如此岂成规。姑娘还是男人扮,媳妇如何坐一堆?外面若然传出去,哪有个,当朝相国我同陪?龙图父子齐声笑,引得明堂也皱眉。孟太夫人床上坐,欢欢喜喜少伤悲。眼观郦相欢然笑,再不道,母女重逢在这回。儿竟公然为宰相,这般的,金貂紫蟒貌嵬嵬。真显耀,果光辉,女子之中可夺魁。原是怀胎先有兆,神机执拂降门楣。后来坐草临盆日,屋后红光似火威。家下多疑回禄降,一霎时,东呼西叫乱成堆。娇儿产下红光灭,一月香风不散帏。吉兆般般生得异,果然是一好娥眉。不惟七岁能诗句,十二岁,锦绣文章就会挥。合府云南都晓得,孟家之女美名垂。而今改扮郦丞相,竟还要,提拔夫君免了危。如此裙钗应少对,只觉得,奉亲之道有些亏。若非看见昏将去,必然要,看脉完时立刻归。韩氏夫人言讫笑,不住地,秋波流盼细相窥。心中欢喜精神长,倒吃了,送来新煮粥二碗。孟相坐中思想起,一停牙箸把头回。
啊夫人,初一那天接她来看病,我故意试探,但道:从来说心病还将心药医,内人是心病,大人可有心药治她么?这放肆的女儿倒回说:尊夫人有何心病?莫非老前辈近纳如君?
龙图言讫看明堂,只见那,韩氏夫人笑起来。骂句痴儿真大胆,如何出语戏爹娘?少年元宰通红面,好一似,两片花飞在脸旁。欠体说声儿得罪,也只为,爹爹相逼我心忙。不言此语难回答,岂非要,显露行藏是假装。侍讲夫妻齐齐笑,郦丞相,吃完一碗就辞将。
话说郦相吃了一碗饭,就要起身。立起来道:呀,我也昏了,今日认爹娘也不参拜参拜,请罪请罪。也罢,总是母亲还在床上,且待事情斟定后,再行礼罢。
言讫含欢叫母亲,从今已认勿愁心。药方须得吞三帖,身子还当保几分。总是儿来常探母,此时告别转梁门。这桩事体须机密,再不可,漏泄芝田父子闻。如若大家相逼我,使儿索性断亲情。夫人一把忙扯住,爱女娇儿叫几声。今后你当时到此,切休躲入内阁门。花言巧语虽然好,倒只怕,下次相邀又不临。韩氏夫人重掩面,明堂着实慰慈亲。回身复又呼兄嫂,多谢勤劳代费心。事有牵连难说破,还要仗,同胞手足奉萱椿。母亲病内宜调理,若遇愁烦劝几声。我则自然常探望,到底望,哥哥嫂嫂视晨昏。嘉龄夫妇齐齐说,此本吾门分内情。郦相说罢重见父,道言不肖拜辞行。金貂款正深深揖,紫蟒低拖缓缓云。今日孩儿既认了,频来频往总观亲。风声莫泄芝田晓,他若知时必奏君。动地惊天非可小,这一来,弃将性命不能存。龙图看了微微笑,书腐痴儿叫几声。
咳!你看学了这一派调儿,后来怎生行那些妇人之礼?
明堂见说带春风,喜孜孜,一拱回身别了兄。韩氏夫人观着笑,巴不得,相留片刻在房中。风流元宰称珍重,退步而行礼貌恭。孟相连声呼秉烛,片时外面打灯笼。忙碌碌,乱哄哄,引道家丁左右从。送出仪门深院外,长班伺候小三公。一声吆喝鱼轩起,金顶轿,出了龙图大府中。宰相从来灯百盏,郦明堂,前前后后照通红。只见那,百盏红灯似火城,轿前轿后密层层。光摇夜月重霄亮,影散红星满道明。拥护之人行不断,惟闻十里马鸣声。龙图父子回衙内,这一番,孟府欢欣尽放心。韩氏夫人真快乐,就犹如,病魔去了二三分。慢谈此处非常喜,且表明堂转府行。坐在轿中长叹气,思思想想反担惊。爹娘暗认虽然好,怕只怕,消息传于皇甫门。但愿主文差了我,也叫躲过几时辰。心中暗暗生愁思,两道蛾眉锁得深。一到梁衙停着轿,当当当,云牌三击进高厅。
话说郦丞相回到府内,忙见了岳父岳母。梁公道:那孟兰谷好生缠绕,明日要点主试,今日连晚还要请去看病。我正欲遣人来说,闻得女儿已差人促去了,故不复遣。明堂应道:正是,小婿原要早回的,偏偏孟太夫人发起昏来,人家都哭得哭,叫得叫,隔了半晌方才苏醒。小婿便开药方,又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