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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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夕间。只要养儿留个后,平生志愿已除捐。高堂有个孙儿靠,无用门生在膝前。那其间,洗涤尘心抛富贵;那其间,谢辞禄位访神仙。挂冠不立金銮殿,披氅当归黄鹤山。夫子大恩难补报,也只好,来生结草与衔环。王爷言讫容凄惨,泪湿龙袍冷眼看。郦相见云心暗痛,点头嗟叹皱眉间。回身坐在明窗下,两书僮,又献香茶到面前。相国明堂心脉脉,今朝何计哄芝田?看他已有三分晓,不住偷睛向我观。都是母亲相害我,何必把,真容小像付他瞻。画图一落芝田手,伊自然,盼色观情美巧言。此刻说些伤感语,分明激我泄机关。但吾已拜当朝相,现在是,燮理阴阳掌大权。如若奏明男扮事,这一件,欺君大罪怎生当?不惟自己身难保,必定要,还累椿萱二老年。这段姻缘休说起,竟只好,来生再续此生缘。东平王子心中意,彼竟欲,安却双亲便入山。我则自然寻不见,岂非是,害他一世守孤单?
咳!怎生是好?竟被他难倒了。
若现身时有罪名,欺君大款累双亲。总然天子开恩赦,似这等,师嫁门生羞杀人。如若不言仍隐昧,令芝田,千山万水枉劳心。此时教我如何好,左右为难费处分。或者少华心未实,且将好语劝东平。他如应允重婚娶,也见得,故意虚言探我心。果若芝田原是做,岂非我,老师失算与门生?
咳,是啊!我郦明堂聪明一世,不要懵懂一时。
此际吾如漏了风,中他巧计与牢笼。且将良语殷勤劝,试试东平忠孝心。郦相心中筹划定,饮干细茗搁茶钟。含喜色,带春风,半欠身子道曲衷。
啊,忠孝君侯,你欲奏知圣上,意欲为何?若说到海角天涯寻觅令正回来,倘若寻不见时,情愿留个后代,就挂冠千金銮殿上,披氅入黄鹤山中了。咳!东平君呀东平君,你若心怀此念,竟是个不忠不孝之人!
九重天子圣恩长,想想朝廷岂可忘。令姊入宫为帝后,你又是,双双乔梓拜亲王。刘侯合府俱拿下,不久的,为你消仇斩法场。如此恩来如此宠,无非把,江山一统托忠良。君侯若要辞官去,大负明君一片肠。再者此时尊父母,岂不欲,侍儿佳妇奉高堂?三年之守就非愿,怎么该,还要修行撇父娘?君侯若是心如此,有何伦理与纲常?双亲撇却因妻子,做甚东平忠孝王!
啊,君侯,你若肯听我的劝,也不须跋涉去追寻。
有正虽然命未捐,我看来,三分指望尚难全。先朝虽有乔妆事,近代谁家女做官?尊正诗中如此志,倒只怕,乌纱换髻万千难。彼如现在身无恙,少不得,也晓君侯得报冤。奸冤已拿无所畏,却如何,不来京内认椿萱?分明有甚长和短,她的是,绝影无踪不见还。料君侯,原聘夫人难以得;料君侯,夺袍良偶哪能全。切休坚执听我劝,就在这,三载之中纳下偏。先产麟儿安父母,三年以后续新弦。王妃一娶家庭立,也教那,堂上双亲意内安。不可一时差主意,金銮殿上去辞官。总然你在君前奏,我只是,不为君侯进美言。忠孝两般俱要尽,从今莫说访神仙。你如再作修行念,岂不把,君德亲恩当等闲。
咳!东平君,我郦明堂喜的是忠于国家,孝于父母。以这等事件,我就不肯相助君侯了。
不如竟替你留心,做个为媒作伐人。过了三年该一娶,劝君早早再联姻。明堂郦相言讫笑,闷坏了,十八封王小俊英。
话说忠孝王引诱得老师看见了真容,正要打动明堂,不住的在旁察看颜色。及至听了老师的说话,看了老师的形容,竟不是孟丽君了,心内好生懊闷。又闻劝解的这片言语,十分激烈,不觉羞了个两颊通红。
无奈低头欠体云,恩师明训少华闻。续弦一事难遵命,正坐室须当孟丽君。如若门生思再娶,为什么,皇恩赐配不应承?全忠尽孝当依训,断不敢,复恳恩师说甚亲。千岁言完挥痛泪,明堂相国也酸心。正在卧室相谈处,早有家人禀一声。小酌已排杯箸备,相爷千岁请杯巡。少年国舅忙相逊,郦相从容立起身。遂出卧房堂内坐,老师正侧门生。圆炉火势炎威重,暖幕垂时冷气清。献上菜来斟上酒,师生同桌一齐吞。少时饮罢香茶过,相国明堂谢起行。忠孝王爷忙送出,回身方至内宫中。
话说忠孝王回入内官,国丈夫妻一齐相问:啊孩儿,你老师因何到此?可说些什么言语?
国舅微微笑两声,老师哪是孟千金。孩儿引入书房内,要使他,看见真容吃一惊。不道老师颜色正,全无愁苦一些行。未观诗句先观像,还问说,此是天仙是洛神。儿道丽君留下影,又将始末对他云。谁知夫子真奇怪,反劝孩儿莫找寻。数载之中先纳妾,三年以后再联姻。老师如是真原配,岂不欲,儿在空房守旧人?听彼颜来观彼色,我们竟是错疑心。从今此事丢开去,倒须将,孟府千金作急寻。他本官家闺阁秀,潜身无奈改妆行。跟随只一荣兰婢,出外如何识路程?也不知,依傍谁人谁氏处;也不知,飘流哪府哪州城。儿心难过隆冬月,只得是,冒雪冲风走一巡。并不妄思成伉俪,访了个,存亡实信也甘心。难以待,岂堪行,此事须当早奏君。武宪王妃齐不语,沉吟良久叫亲生。既然夫子非原配,少不得,要向他乡异地寻。就欲访时何用急,似这般,狂风骤雪怎生行。且于明春和暖日,父子联名奏圣君。回转江陵先祭祖,那时再觅孟千金。王爷见话躬身应,父母金言敢不遵。当下退归书院内,访妻一事待明年。自从有了真容伴,反觉相思辗转深。满架诗书无意看,半墙图画有心亲。晨昏定省归书宅,只不过,行唤妻来坐唤卿。只愿残冬都过尽,好辞金殿去相寻。不言忠孝王爷事,再谈奇英女伯情。过了数天临孟府,苏家娘子也陪行。勇娥一到参姑母,韩氏夫人甚喜欢。绮席大排留至晚,情同母女十分亲。酒阑女伯方辞转,自此鱼轩往返频。若遇勇娥临孟宅,苏娘子,亦随女伯探夫人。于时王妃尹氏悦,有了房中作伴人。家事委于苏奶奶,自家安坐享清闲。或说或笑皆同坐,尹王妃,相待犹如姊妹情。窦氏其时居住稳,天年有靠不忧心。慢言忠孝亲王府,且表明堂郦大人。
话说郦明堂是日回归相府,就将一切始末述知梁氏夫人。素华闻得忠孝王把母亲接去奉养,心内又是感激又是喜欢。欲见小姐主意如何,只得开言解劝。
素华含笑劝明堂,小姐如今怎主张?忠孝王爷心守义,真是怜悯实堪伤。千金现在为丞相,却教他,怎样找寻到别乡?此事看来迟不得,依奴不若早商量。老爷太太今俱在,趁此良机奏帝王。欺哄朝廷虽有罪,少不得,大家哀恳降恩光。孟门皇甫齐求赦,不伯吾皇不恕将。如若千金还隐昧,害却了,东平千岁少收场。素华劝讫观颜色,郦相嗟吁道细详。
咳!教我亦难区处,这件事岂可轻易而行?
现在身为一品官,又接了,康家父母到京中。若将此事当朝奏,知道君王怒与欢?如若九重行国法,却令那,干爹干母怎生还?入京时,威威赫赫迎封诰;出京时,冷冷清清返故乡。收养螟蛉图依靠,若然到此反牵连。再兼你亦恩封过,似这等,一品之荣也赫然。你我如其同出嫁,笑倒了,合京士庶与官员。
咳!贤妹啊,自从盘古到如今,异事奇端也尽闻。若论婚姻相配合,再没有,老师作妇嫁门生。据吾之意还须隐,何必匆匆就说明。若虑芝田无结果,到底他,男儿不比妇人心。如其一霎听相劝,也必从权另娶亲。别件事情吾不惧,这如今,忧愁别为你终身。梦中订约天缘定,池内轻身女节贞。如今我来耽误你,辜负了,坠楼投水这番心。至于自己婚姻事,我倒也,不愿谐来不愿成。为什么,弃却金貂和玉带?为什么,换将翠髻与红裙?别人识破无可奈,自己如何反说明?且待芝田辞圣主,那时我再善调停。明堂言讫双眉皱,垂目沉吟不作声。梁氏夫人难再劝,芳心默默怨千金。住谈郦相夫妻事,且表时衰运蹇人。押解入都刘太郡,迢迢驿马快如星。道途受苦皆休说,腊月初三到了京。刑部堂前先点卯,该官职奏入朝中。成宗下旨同监禁,正法之期候令行。就将太郡来押下,重重推入虎头门。夫妻母子齐相见,哭得个,天地无光日月昏。
话说刘太郡一到监中,骨肉相逢,抱头大哭。周淑娘窦合香各领着孩儿拜见。刘侯指着一子一孙,向夫人说道:你看这一点幼孩,也害他砍头,岂不可怜。夫人又气又苦,跌脚捶胸,就埋怨父子二人起来。
万般多是你们差,父子道同害少华。婚配也由天意定,为什么,怀仇结恨为如花?后园放火还犹可,怎把个,叛逆之名又陷他?我害伊来伊害我,到今朝,罪连九族杀全家。养儿不教难言母,纵子为非是父差。国丈听言红了面,心中一怒咬银牙。
啊唷,了不得了!气死我也!老夫好好在京都,是你一封书寄进宫中,谋娶孟家姻事,逼勒得丽君投水,今日里难解冤仇。
此时若有丽君存,未必伊家下绝情。是你娘儿行不法,今朝害了一家门。夫人见说重重怒,带泪含悲复又争。既怨合门皆我害,难道说,私书也是妾身行?孟家女子虽然死,一命无非抵一命。只为密书通外国,因而合族要遭刑。未曾怨我先思己,想想何人犯罪深。国丈夫妻齐破口,你争我斗不停声。归郎看得心中怕,一片悲啼叫母亲。窦氏含香忙扶住,跪倒了,亡家败国旧王亲。
阿唷,爹娘呀!都是不肖孩儿之罪。
奎璧其时跪面前,悲声哽咽叫椿萱。休破口,莫分颜,造罪俱皆不肖男。但愿长兄能得胜,他来京内恳君前。将功折罪连亲赦,那其间,碎剐孩儿死亦安。望乞父娘权忍耐,或者那,朝廷还肯把恩宽。监中正在悲伤处,来了崔郎美少年。
却说崔公子已接了家内的书信,又闻得刘夫人下在监中,遂带着几件预备的棉衣,两个酒肴食盒,来探望母姨。
进牢相见惨凄凄,太郡逢甥掩面啼。攀凤献了衣共物,夫人泣谢费心机。多承患难还相顾,亲到南监送絮衣。我等眼前将及死,御寒之服可无须。刘门今观亲人绝,还望你,买棺收成死后尸。太郡言完心惨切,崔攀凤,泪沾襟袖慰娘姨。
咳!母姨呀,且休伤感,或者吉人天相,得一个转祸为福。
朝廷如若竟开恩,合府平安不用云。倘有一些差失处,诸般后事在愚甥。姨父姨母安心等,凶吉如知定报闻。言讫呼人排酒馔,殷勤逊坐自陪吞。少时饮罢方才别,珍重声声出狱门。太郡其时归了禁,一家引领待行刑。心飞肉颤消息急,意乱神迷望好音。父子夫妻皆等赦,真个是,风吹草动也心惊。不谈牢狱凄凉事,且表关河节孝人。燕玉救亲登了路,急如火势快如星。孝心一点通天地,水路如同走陆程。序属三冬河不冻,滔滔又是顺风行。好走啊!东南风起大开帆,冰不凝来送旅船。一日无风行得快,季冬初六到长安。忙上岸,急离船,赶动长车转眼间。一重重,近入高威车震石;一处处,远观绝径树遮山。心慌哪看途中景,直入皇都不打尖。一进帝都忙落店,择了个,清幽旅店卸征鞍。
话说刘郡主一进京中,歇一饭店之内,也就洗一个脸,梳了一个头。只见进喜走近房门口,悄悄声说道:郡主且在里边坐坐,见店家小二端正饭了。我已吃了几张薄饼,要去打听。若有信息,立刻回店通知。
燕玉慌忙走近身,低低嘱咐要当心。探知实信休迟误,早早回来报我闻。进喜应声方欲走,江妈叫住且消停。事犹未发当须密,你向何人间信音。进喜答言容易访,崔姑爷,入居京中必知闻。问他一问无妨碍,彼是夫人贴肉亲。言讫匆匆忙出店,穿街过巷不迟停。挨家寻到崔家寓,认出了,报录红单上写名。不道却逢攀凤出,入门只得问家人。
话说江进喜到了崔家寓所,适值崔公子出外,只得在门房中打听刘后一家的下落,又访了少华合府的情形。家人们说:朝廷已定了斩罪,今日午后圣旨已传出宫来,着于明日午时三刻处斩刘国舅全家。所以我主人已去端正棺木了,好整备明日收尸。你若问皇甫门中之事,这叫做:旧王亲连败,新王亲时来。提起他的势耀,却也惊天动地。
父是王来子亦王,女儿正院做娘娘。计从言听朝廷宠,所以把,旧日王亲斩法场。进喜一听如此语,只吓得,汗流挟背魄飞扬。容惨谈,意彷徨,一语难言痛断肠。别了家人忙出外,如飞趱步返招商。多姣郡主方相等,只见那,进喜回来跨入房。气又喘时容又变,一声悲叹诉端详。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