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碑-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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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帮成员之间是师徒关系。入帮手续,第一步是“记名”,由记名人请求介绍人代投“小帖”,经本师同意,乃择期开“记名小香堂”。上过小香,成为记名弟子,再上大香,才算正式弟子。
襄阳城的青帮为迎接六爷的到来,破例为六爷举行了“特别大香堂”。六爷记名是其师父严宝子在均州的荒郊野外给拜下的,连正式的小香堂也没上过。但是,严宝子是青帮里显赫一时的人物,六爷有师父传下的“龙鞭”认家,这就使六爷特殊了许多。就说六爷去城里帮会认门这天,六爷的“龙鞭”一亮相,襄阳青帮众人竟然长跪在地不敢抬头。
襄阳青帮为六爷举行的“特别大香堂”选择在七月初八。邻近几省丐帮辈份大的老头子都专程赶来参加,以示对严宝子的敬仰和对六爷入帮的欢迎。这一天,青帮包下了襄阳城所有的大饭庄,所有帮中的人停止了一切业务活动,显得特别隆重。为青帮名扬四海,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尽管六爷有“龙鞭”在身,开香堂认家,还得严格按帮规办。这天,六爷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衣,从上到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六爷被兄弟们簇拥到香堂门前时,早已是汗流浃背了。
开堂时间定在中午。当时正值酷暑,如火的骄阳烤得地上一个劲地冒着青烟。青帮图的就是一个“青”。香堂祖牌上摆满达摩始祖师、悲可祖师、弘忍祖师、僧璨祖师等十五位青帮的祖师爷的牌位。一个个横眉冷对,杀气盖人。高堂悬挂的香联倒是充满团结、昌盛、和睦之气。上联是:安清不分远和近。下联是:三祖传流到如今。横幅是:义气千秋。
开堂时由执堂者高声唱《开山门歌》,歌词为:我佛如来法东流,前人世界后人收。师父收我心欢喜,后人收人在后头。
引进师手拉六爷的手,边跨入门槛边唱着:“手拉手,进山门,进了山门一家人。”
“你是从心所愿还是朋友所劝?”六爷在香堂内刚立稳,就猛然听到了一声大喝。
“从心所愿。”幸好引进师门外有交待,六爷脱口而出。紧接,机灵的六爷向坐在上位的师父参拜:“弟子给师父见礼。”
“香堂口上见吧!”说罢,师父们右腿跪在了一排祖师爷的牌位前,双手扶在半跪着的左腿上,接受六爷的参拜。青帮有句行话:开堂参祖头叩足,够不够数六十六。今日开的是特别大香堂,阵势大,前来参加的长辈多,而对每位长辈师爷是各叩三个。这天六爷叩头也就远不止六十六了。也正是这不记其数的叩头声为六爷赢得了好名声。就在六爷刚为长辈爷叩完头,老天爷那强烈的暑热和蒸熏,六爷的身子全然不听使唤了。“轰”地一声,六爷倒在祖师爷的牌位前,头重重地叩了下去。顿时,鲜血染红了额头和脸颊。执堂者让人用冷水浇醒了六爷,问:“还叩头吗?”
“不死就叩。”六爷十分倔强。
“好汉!好汉!”这一阵阵叫好声,久久回荡在香堂内外。……认家后,六爷被定为,头顶“悟”字,脚下“万”字,24辈“学”字班。这一辈份正好与襄阳城的劳头忙的师爷同辈。当然,六爷与古城的劳头忙也就成了把兄弟。
在以后的日子里,六爷的“龙鞭”能挂在谁家的大门上,一是看六爷赏不赏脸,二还要看“劳头忙”会不会从中作梗。
就在各路青帮聚会襄阳后不久,在襄阳城北的背街发生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襄阳城北有一条名为“北街”的小街。背街于襄阳北街的背后,是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小街,街的一侧是青一色的单家独院,白墙黑瓦,朱红色的宅门,出出进进的是一群群花枝招展的官家姨太太。街的另一侧,是一个接一个的小商铺,店铺里的小店员们成天就朝着对面的宅院叫唤着:“花布哟,多好看的花布哟,刚到的日本洋布哟。”所以,背街又称“姨太街”。背街的人去汉江边去,要穿过北街,那穿戴,那神气,北街人一看就知道是背街的人来了。别看背街的人在背街做买卖,斤斤计较,吵吵闹闹,可一出了背街,出手都是非常的大方。这样,背街的人在襄阳城里是很受尊敬的。
这天傍晚,在背街的街头上,出现了一个卖艺乞讨的老头。
老人体态瘦小,衣着破旧,双眼紧闭,神情凄然,面对着众多围观的姨太太、小店员,极其投入地操着几件乐器。只见他左手持弦,右手操弓,右腿上还拴着两件乐器:梆子拾系在小腿处,一条细绳拴在脚腰,脚尖上绑着一片铜镲,与地上仰起的另一片相配合,操弓的右手上又夹着两片简板。他一个人简直就是一支民间小乐队。
老人的曲弦拉得精练老道,不仅音调准,韵味也足,操弦的架式开放有力。几件乐器配合得十分精确,右手操弦的同时,将两片简板打得疏密有致,右脚在敲梆子的同时,又将铜镲拍得缓急适度,整个乐曲随着他动作幅度的大小或高或低。随着他速度的快慢或欢或悲。人群中不时发出啧啧声,为乞丐老人高超娴熟的技艺而叫好。戏刚开场,一些姨太太已经十分慷慨地向老人面前的瓷碗里投着钱了。
老人感激地向众人点了点头,开口唱了起来。这时又让众人大吃一惊了。原来老人那紧闭的双眼是永远睁不开的,就是那用作谋生手段的至关紧要的嘴,竟也是舌唇不正。每唱一句,都要费出极大的努力,嘴角几乎要拉扯到耳根上去了。老人唱的是曲剧《卷席筒》中苍娃被押解途中的一段:“小苍娃我离开这登封县……哎呀呀……”凄凄惨惨,令人肠断。老人卖唱时,面部表情极丑,尽管腔调拿得很淮,韵味拖得也十足,唱词却难以听清。这是一个口眼皆残的老乞丐。
出自围观者之手的铜板和纸币,雪片般向老人面前的碗里飞来。
突然,一群膀阔腰圆的大汉从天而降:“反了你哪,老不死的,敢到老头子的地盘上抢饭吃,嗯……”一个胖大汉一脚就踢翻了老人装钱的碗,铜板和纸币又雪片般的飞了起来。大汉们扑了上去,慌忙举起双手朝空中抢着钱。
原来,是襄阳城青帮的老头子枣木路过这里。
枣木是襄阳城青帮的老大,也就是襄阳城里的老大。枣木原籍安徽凤阳,十岁时开始跟人以耍猴为生,五十岁入青帮,被合肥青帮安老头子收为徒。枣木后起歹心,合伙企图对安老头子行不义,败露后受到安老头子的追杀。为此,连夜逃出,隐名埋名,沿长江而上,后改道进汉江到了襄阳。当时,襄阳城还没有青帮组织,枣木自打进襄阳城就以青帮老头子自称,也就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他仗着青帮练就的一手武功,仗义疏才,招收徒弟,很快就在襄阳开出了一块天地。自从六爷挂“龙鞭”认门之后,枣木有了“龙鞭”助阵,更为得意。为显示襄阳城青帮之威风,枣木借为六爷设摆特别大香堂之由,请来青帮四方宾客,摆了威风露了脸,实为大快人心之事。
枣木信佛,他不好酒肉不好色,重名节。每日晚饭后,让兄弟们陪着周游巡视自己的地盘,是枣木得最意之时。按说,这城北的背街,枣木是不愿来的。枣木说一个“背”字多不吉利,其实他是见不得背街上的那些风骚娘们。这天,枣木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背街。
枣木打码头看重脸面,当然就容不得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谁知残疾老乞丐并没受惊吓,仍然是紧闭着双眼,唱着曲剧:“小苍娃我离开……”
枣木一怔,不由细看,感觉此人并非一般,那丑恶的面部似乎透出一股杀气。便朝着兄弟们大喝一声:“你们给我住手!”
老乞丐停顿了一下,换了唱腔,又继续唱道:“老大不必把我审,三老四少请听真,金银财宝我没有,快刀不杀一家人。”
枣木一听,老乞丐唱的是青帮的暗语,原来是自己人。连忙下蹲,扶起眼前的残疾老人,和气地问道:“敢问老大是……”
“在家子不敢言父,出外徒不敢言师,敝家姓安,敝帮兴武六,头顶20字,身背21字,脚踏21字。”
“啊,你是安徽安老大……”枣木大叫一声,硬硬地扑倒在地,口吐白沫,当晚就归西天而去。
枣木得意忘形,祸起外帮,请四方宾客本是为己扬名,殊不知,在青帮众人面前露了天机,引来了丧身之祸。安老头子自从在六爷的“特别大香堂”上认出枣木,遂起杀心。拜香堂结束后,安老头子立刻捎信给合肥帮里,装扮艺人在襄阳城内乞讨,一边注视枣木的活动,一边等候安徽来人。没料,这枣木竟是如此熊包,一见安老头子,就吓断了气。
枣木是一口气上不来,心脏堵塞而死。这样,六爷就名正言顺地坐上了襄阳城青帮老头子的宝座。
第十九章
在六爷回襄阳之前,古渡口船行的青皮老板还没听说过有杠子铺这个行当。要说脚夫,自古渡口设码头就有,那只不过是一帮吃青春饭的莽汉。来船了,船行老板高兴了,让你上哪条船你才敢上哪条船,赚了银两,与船行对半。否则,再壮实的汉子也只能是抱着杠子等天黑。
细说起来,青皮老板是看着小六子长大的。青皮老板的船行就设在古渡口上与那座古宅相邻的一个大院里。六爷的杠子铺挂牌那天,青皮老板一脸的惊愕:六爷原来就是权府的小六子,出息了呢。当然,青皮老板没想到这杠子铺是来抢船行生意的。
青皮老板已是六十出头,脸面上看也就五十挂零。青皮老板已到了爷的辈上,称之青皮爷。青皮爷只吃刀鱼、鲥鱼和鲈鱼。这三种鱼并称“汉江三鲜”,以其肉质嫩,细而不腻,为补身之佳品。据说,每日食之,生髓填精,血脉通泰,可活百岁。城里同兴典当的老板,一辈子吃这三鱼,过百岁,齿不摇,腿不乏,一百零一岁时还讨了个姨太太。
六爷杠子铺挂牌的第二天,谷城帮的船进码头装货,货是前一天晚上由青皮船行指派的,为城内阮自山杂货号的杂货。青皮船行管事按惯例,随手在船行门前的人头中点拨了几个人头,示意可以上船搬运了。几个脚夫乐滋滋地跑下码头,正要上船,却被一帮强壮的大汉拦住了:“从今日起,这码头是六爷的,没你们的事。”
“咋啦?这码头自古就是青皮爷的。”一个高个子脚夫不服,伸长脖子说道。
话音刚落,一阵拳打脚踢铺天盖地,那高个子脚夫顿时被打翻在地,一口血水带着两颗牙齿喷在了一帮脚夫的脸上。
高个子脚夫哪见过这阵势,连声求饶,爬起身就往青皮船行跑。
青皮爷闻之大惊,你六爷杠子铺不是欺人太甚么?
青皮爷找到杠子铺,六爷进城去了。青皮爷一日内三次登门,六爷都没露面。青皮爷被激怒了,也组织了一帮壮实大汉,在码头上与杠子铺的人对着干,竟然夺回了一些生意。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青皮船行的门还没开,臭烘烘的屎尿就顺着门缝流了进来。
大粪封门,乃门庭奇耻大辱。青皮爷明知是杠子铺的人所为,又苦于无证,只得站在巷子里指桑骂槐,暴跳如雷。
当日夜里,青皮爷花高价请来一帮打手护门,可次日一早,门前仍是屎尿一片。一连三日,日日如此。
青皮爷心烦意乱,第天四夜里扔下船行上了花船,到鱼梁洲嫖妓消愁去了。
鱼梁洲也不是清静之地。康熙年间,鱼梁洲上起了一股悍匪,个个在水里都似浪里白条,在岸上又能飞檐走壁。他们在汉江上下闹事,在鱼梁
洲上落脚,盖了楼瓦牌坊一片宅院。因那杆子头姓贾,所以这洲子又作贾宅子。贾宅子养了五百多悍匪,据说又抢了二、三百俏俊妇女,生了一窝窝的贼娃子。一次,这股悍匪劫了皇粮,杀了运粮官兵,惹怒了朝廷。朝廷发兵一万,上洲子将宅子围了一月。悍匪没有伤一个,反赔了千多名官兵的性命。康熙皇帝闻知大怒,急令人从京师运来了大将军铜炮,几条火龙穿出炮膛,飞落在鱼梁洲上的贾宅子。偎在炮近的官兵,全都震炸了耳膜,成了死聋子,可见炮火声之响。贾宅子上冲起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五百多个悍匪,除杆子头带着十几个弟兄去汉中城赴宴幸免一死外,洲上的悍匪没一个能落下全尸。
贾宅子中间平地掀起了一个很大的坑,后来就成了一个小湖。小湖与汉江相通,萋萋蔓蔓的野草,细细悠悠的芦苇,湖边丝丝里里飘着绿囊。水泊明镜,汉江涌浪,这里有的是幽静与雅兴,引得城里的花船纷纷找到这里欢度良宵。在洲子上的那场劫乱之后,贾杆子头企图东山再起,可惜元气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