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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最后一名女知青-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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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是陡然涌满了凝固的云,陷进一条沟的半空,可又忽然之间,来了一沟北风,
雪落云散,留在树梢上的是几声滴翠的鸟叫。狐狸朝那沟边走去,梅在梁上盯着他
贼样的身势。就这时,从梁上摇来一个身影,走近了,才看见是每两周一趟的邮差。
乡下的邮差,当然没有省会的邮递员那么舒适,太阳出来时候,骑个自行车,大街
小巷一转,将报塞进人家门缝或门口的信箱,一日的工作就算了结,回去还要领取
投递补助费。乡下的邮差,无论风霜雪雨,每日都要跋涉五十里山路,中途若遇上
一个熟人,能将报纸、信件捎到村庄,那该是他一件高兴事。因此,他走上梁子,
看见梅在路上,便特赦一般过来,问了几句常话,知道是张家营子的落户知青,便
将十余张报纸,一封信件,托付代转,匆匆着又往别村去了。
    信是张老师的,落款是省报编辑部。报是省报,由各公社用知青专用款项,给
各知青点订的唯一的报纸。“切事情都仿佛上天安排,梅看第一张报纸时,居然打
开报就在第三版的上方,看见一篇散文,署名是张老师:张天元。黄黄捉小鸟回来,
看着她将报纸擎在手里,一脸兴奋的红光。那红光似乎是涂抹的油彩,鲜亮红润,
将她身边的白雪都映出了虚晕。这乡下,她自言自语,真看不出来。她便笑了,微
细的笑声,如一口热气从她嘴里呼出。笑完了,她将黄黄叫到身边,用手轻柔地抚
摸,一遍一遍,如梳理自己的头发。接下,又将那封信对着日光照照,再二三地捏
那信封。她已经明白,那封信是给张天元寄的样报。
    莫名的喜悦和惊奇,如火样烧在她身上一她忽然对着沟底唤:“狐狸——你上
来!”
    枪响了。黄黄在梁上惊出一个冷颤。从沟底传来了狐狸的回话:“打中啦——”
    稍时,狐狸上来了。猎枪扛在肩上,枪管头上挑的却是一只鸡。母鸡,白母鸡。
他满脸挥汗,腿上沾满雪块,拔到半坡时,就对着梁上叫,说梅子——今儿中午蒸
鸡肉。
    梅说:“打中了?”
    他说:“打中了。”
    梅说:“是野鸡。”
    他说:“家鸡。”
    近了,梅便认出,那鸡竟是张老师家的鸡。
    狐狸说:“是了也活该。”
    梅说:“狐狸,这天下没有你不恨的人?”
    狐狸说:“外村都是下乡知青去教书,回村青年去种地,偏他妈张家营子颠倒
着。”
    梅盯着狐狸的脸。
    “你能教得了?”
    狐狸一个冷笑。
    “我不如你李娅梅,总不至于不如张天元。”
    梅张了张嘴,黄黄看见她把含着的话儿咽回了,将手里的信装进了口袋里,把
十余张报纸卷成一个卷,便不言不语了。
    于此,黄黄便铭记了狐狸与梅的爱之破绽。

                                   8

    黄黄卧在镇上国营食堂的饭桌下,看它的主人们吃饭。三月的春光,爬过来晒
着它的脸。它有点疲累,半睁半闭着眼睛,面向年轻的女主人。
    梅说:“张老师,有你一封信。”
    “哪来的?”
    “报社。”
    “报社?”
    “你的文章登报啦。”
    “你别瞎说我和报社谁都不认识。”
    “你看看,第三版。”
    “哦……”

                                   9

    梅说:“张老师在省报登文章啦。”
    “真的?!”狐狸惊着,“不会吧?”
    “这个月二号的报,在我枕头下压着你去看。”
    “你看了?”
    “一连看了四五遍。”
    “好吗?”
    “好。”
    “好了又怎样?不照样还是农民吗?”
    “农民怎么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
    “怪了,一说到农民你眼都瞪斜了。”
    “我不想让你提到张天元。”
    “张天元怎么了?”
    “我发现你一说到他眼睛又明又亮。”
    “我自己倒没这感觉。”
    “村里有人说张天元想娶你。”
    “张天元想娶我他们怎么会知道?”
    “说他娘给他介绍了三个对象他都不同意。”
    “这就是想娶我?”
    “人家说他是拿那些姑娘和你比。”
    “他知道我不会一辈子沦落这乡下。”
    “若不是这一点他早就跪下向你求婚了。”
    “说实在张天元那人真不错。”
    “德才兼备又红又专不是?”
    “你这么说我还真该嫁给他。”
    “就怕有我狐狸在他不敢来娶你。”

                                   10

    从食堂出来,黄黄便看见了镇外的山脉,既呈青又呈黛,仿佛写在三月的风光
画,景景物物,都有一种水清山明的气味。从那景物中穿沟而过,沿着河滩的沙石
路道,翻越两座石桥,那么,白果树山下的监狱便到了。
    三天前,黄黄同老主人去招子庙时,走过监狱,撞到的一幕情景,今天黄还历
历在目。那当儿,虽才刚过三日光阴,可春天却似乎还不十分明显,山还显见有光
秃秃的灰色,漫散着一股冬末的腐气。你不仔细审看,几乎意识不到荒草坡上有萌
发的绿色,杨柳树上的杨絮柳花,不在你面前飘然而至,你也决然不会想到春天其
实就在你的身前身后。天还些微的冷着,半月前,还有一阵雨夹雪的气象,那时人
们都还没尽脱棉衣棉裤,或者绒衣绒裤。他们走了一天的路,到监狱前时,正为日
落时分,恰巧这时,看见一行队伍,从山沟中回来,个个都无精无神,肩扛了极头
铁锨,一行儿走在一条路上,整齐的样子,仿佛不是有谁督查,而是那山路仅一脚
宽窄,不整齐便要跃入身下的沟壑。而事实上,那路宽得很,可以颠颠簸簸地开走
汽车。由此可见,那队伍也极有素养,不亚于古今的行伍或士兵。
    那是犯人在收工。
    黄立在婆婆的身后,远远站下不动,把那队伍从面前让去。队伍拉得很长,一
色儿穿了枯草色的麻布棉袄,后背是又大又自的编号。他们走过时,并不因少见外
人而有谁多看黄黄一眼。然而黄,却是认出了那队伍中的狐狸。
    此后三日,黄总形影不离于梅的身边,无论是进灶房盛饭,还是到张家营小学
教书,间或到厕所解溲,走前跟后,绊着她的腿脚。可是,她却永远不会知道,黄
要告诉她些什么。前天下午,梅到村头井上打水。放下担子,黄不知从哪走了出来,
突然跑至井台,咬着梅的裤子,哼哼叫着朝山梁上拽。梅愕然,朝黄的肚上踢了一
脚,黄便凄伤地坐在井边,朝着白果树山的方向无尽地张望,待梅打完水时,未及
挑上肩头回村,黄的双眼却流下了两行泪水。
    梅望着黄的眼泪愕怔,沿着黄黄所示的方向,却只见白果树的山顶,墨黑在一
片山峰之上,进一步细望,也就是一片模糊罢了。事实上,这件事情的转机,是在
昨天时候,十里外的四坪知青点的一个女知青,抱着她的孩子,携一路春风,来到
张家营小学,将梅叫至小学院后,笑吟吟说李娅梅同志,我要返城了,咱们这批知
青,留下的你快成绝无仅有了。
    梅抱着人家的孩子,想到自己与人家同年结婚,如今人家做了人母,孩子已满
周岁,能把阿姨叫成大姨了,然自己还是姑娘样单纯着身子,不免脸上有些挂不上
颜色,倒不是说是她急为人母,或感到迫近三十的年龄,不生孩子怕日后突孕的痛
苦,而是她明确无端地怀疑自己是否会生孩子。另一方面,和张老师结婚,天地良
心可证,自己还是处女,如果谁说自己封建古板,不像省会开朗大方的女学生,那
倒颇具道理,然说自己操行不检,作风一般,那却委实是屈解了人。尽管如此,问
题却严重到同张老师的新婚夜里,自己没有见红,虽然张老师说,你怎么还在乎这
个。也许你们不同乡下姑娘,乡下的重活儿早该伤破了你的身子。可是,话又说回,
自己同狐狸相好那些日子,却是村人皆知,如果自己果真不能怀孕,别人心里能不
有杂七杂八之念?现在,抱着同学的孩子,同学却忽然说你可真聪明,结婚二年,
不生孩子,返城时轻轻快快,说走就走,看我,返城手续办好了,因为这孩子还小,
丈夫却不和我离婚。
    梅说:“你真的要离?”
    同学说:“走投无路。”
    梅说:“什么时间走?”
    同学说:“再在这替他养半年孩子。”
    梅说:“你一走,咱们这批知青怕只有我了。”
    同学说:“还有一直和你同班同座的狐狸嘛。”
    至此,梅突然惊着,问狐狸在哪,同学反而一怔,说原来你还不知道狐狸在哪?
狐狸在半年之前,不知从哪被转押到了白果树山下的监狱。说:据说是白果树山那
儿,有大片荒地要开垦,有很多犯人被转押过去劳动改造,开荒种田。至最后,同
学说狐狸最恨的农村和土地,没想到连蹲监也得同农民一样去种地。这时候,黄正
蹲在梅的身边,两只尖尖的耳朵,椿叶一样竖直起来。藉此,梅想起,黄这些天总
引她朝白果树山的方向望,想起三日之前,黄曾同婆婆去过一次监狱那儿的招子庙,
心里禁不住一个寒颤,生发了许多对黄的信任和感激。然可待她扭头去望黄,黄却
从她身边如释重负地伸个懒腰,扭扭脖子,慢慢往张家营子的方向去了。

                                   11

    梅子和张老师过往日渐甚密,有人以为是那年冬末的事情。而黄黄所知,事情
的起因,大概要推算到春节的时候。台子地知青点的他们,久旱盼雨般等到了腊月,
有条件的便早早打点行李,回省会过团圆年去了。这里的所谓条件,就是路费盘缠,
一来一回,火车汽车,车费要花二十多元。加之过年的喜日,自己久不回去,当然
不可以两手空空,虽然乡下买不到什么好的东西,可带点大枣、核桃、板栗之类的
土特产,细加划算,没有十元二十元,也难以拿它下来。倘若再买一斤木耳什么,
没有八十元钱的开支,决然打发不了一趟回家过年的所须。五年以后,人们说八十
元钱,就如说自己丢了一支钢笔;十年以后,再说八十元钱,在省城也就是一顿饭
钱。然在七十年代末那段特殊岁月,谁家有辆自行车,便是上等的富余人家。藉此
可想,八十元钱对于一个下乡的知青,实则是一笔巨额开支。而家里那边,母亲因
病早故,父亲是一家煤厂的工人,弟弟在大街上闲荡着待业,如此贫寒的家境,如
何也承受不了一笔额外的负担。父亲来信说,梅呀,家里一切都好勿念,不能回来
过年就不要回了。在哪儿都是一样,一副对联就算过了一个春节。梅读这封家信的
时候,暗自哭了许久,和狐狸说起此事,语气却淡得如水。她说你走吧,我不回了,
来回的汽车火车,我受不了晕车那个滋味。说时是在女知青宿舍,黄黄被梅抱在怀
里,搂得十分暖和,它望着她的脸,如望着一湖平静寡淡的水,而那水中究竟有多
少苦涩的隐含,就只有她自己心明了。狐狸说你是因为钱吧,这样由我把你车票买
了,好坏我父母各给我寄了一百。
    梅说:“我家也给我寄了一百,可我不想走。”
    狐狸说:“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梅笑笑,你这何苦,狐狸说不能把你一人留在乡下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梅
说这儿有吃有住,倒还清净。如此,狐狸便同其余一道走了,落梅一个孤零,独自
守在台子地的知青房。春节下了大雪,漫天飘舞,银白世界,沟沟壑壑都堆着白的
颜色。梅原本也是准备了过年的米面菜蔬,可遇了这场落雪,心境分外凄寒,独自
躺在床上,或坐在火边抱着黄黄,便倍感人生的孤冷,有时候,泪会怆然而下,滴
在黄的头上。黄黄由此,也领略了人世沧桑。梅索性不做饭了,它就陪她饿着,有
时一天无食,也没有一声叫饿。可没有料到,到了年三十的下午,张家营子喜庆的
鞭炮声断断续续。各户人家,都开始在门上贴了大红对联,在门框上方两角,插了
柏枝,平常不见的香炉,也都不知从哪取了出来,装满黄沙、红土,或以糖米代沙,
将毛主席的伟像清到一边,把祖宗的牌位遗像放在原先伟人的位置,再或干脆,使
两者并列起来,平等于桌上,燃起了三炷草香,插在香炉,青烟缭缭。而知青点这
儿,梅在床上,扯被子盖了双腿。依偎着枕头,默默地半坐半躺,双眼茫茫地瞅着
窗外的皑皑白雪,任孤独冷寞,乌云样压在屋顶,侵入屋里,笼罩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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