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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最后一名女知青-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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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有一辆进货卡车,从她的身边缓缓驶过,车上装满了本市最畅销的名烟名酒。
朝那卡车瞭望了一眼,梅想这是哪家商店,有如此大进货门路,若不是动用了本市
上层人物的权力,怕进不了这么一车贵物。当然,动用人物们的权力,也不能不有
笔数额可观的开支。那位不懈地向我写信的,大约是什么人物?可惜找不到了他最
初来信的自我介绍。是同自己一样奋斗起来的商户?还是同唐豹一样突然暴发的大
亨?或是为求钱财而穷追不舍的平民?再或是有知识无钱财,一生著书立说又无出
版的学者?当然,后者更好。梅想,终于到了知识分子不把知识当做财富的年月,
而有财富的商人,却为没有知识深感内疚。亚细亚街的主人们,闲暇时聚在一起,
议论到归还回来的香港,还有台湾、南韩、新加坡,以及西半球那些令人神往的国
家的商人,他们大都在从商以前,进过哈佛、进过剑桥,或是到其它世界著名学府
做过进修。而中国的这些商人,包括到国外投资的巨豪,又有几个学业有成?更多
的则是那些富有所谓的东方智慧的小人,如唐豹之流。充其量,也就是以考察为名,
自费到香港、泰国或西方走走,而那些名商名人,不消说是不去见的,更谈不上啥
儿取经要宝。出去的目的,实质上就是领略人家红灯区和中国的暗地,到底有什么
差别,有什么享受不到的风采和快感。而真正揭掉金钱织成的高傲的面纱,有几个
不为自己腹空而羞愧?不过不敢在公众面前承认而已。若不是如此,这些一身铜臭
的商界男人,为何旷日持久地掀起对知识女性的穷追不舍?晚上睡了觉,来日天色
不亮,便恨不得立到二七纪念塔上去,向整个世界宣称,我睡了一个大学讲师,或
是某某专业的研究生,云云。想起来不仅使人恶心,也使人感到可怜。梅是领教了
这些人的追求,径直地说下去,便图穷匕首见了,你说黑地的女子那么多,年少而
俊秀的女人也那么多,想下贱可以去找他们,回答必然是一句流行的语言:庸俗。
原来在这种事上,也要追求一种高雅。梅边走边望着有意把石膏模特逼真化的假女
子。袒胸露臂地立在商店门口或橱窗,无休无止地笑着逗你过去。觉得这个世界的
堕落,正如一个纯情少女,心安理得地在接受嫖客的诱导。而自己,大有入了虎穴,
又无奈虎子的感觉。几年的光景,洁身自好,除了经营上不明不白的损伤外,清苦
的生活也使她备尝了做女人的甘苦。这下好了,也许那写信的男人,正是如原夫一
样读过书的一位,因社会的原因,不得不对金钱尊重起来,但又决不对钱财垂涎几
尺,只所以对你不知疲倦地相邀,更重要地是看上你有不凡的人生,有不寻常的挣
扎,料断你是一个操行纯正,做人笃厚,曾经在乡下呆过二十年,为人师表十余载
的成熟女人。果如此,你成功后的生活,将就不会如脚下的亚细亚大街一样,空有
繁闹颜色,而内里又十分虚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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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亚细亚街的背后,有一道窄小的街巷,那儿有几宅高高的房屋,古老而漂亮。
你可以顺便去创览观光,准定给你留下不坏的印象。其风景,大似中国名山之上的
建筑。比如江西庐山,山高水高,上有中国独一无二的山中城市,服装业、饮食业、
旅店业都十分发达。各朝各代的传说、近代的政治斗争,都在洋人和中国贵人的私
宅之中隐藏。今天去品尝大诗人苏东坡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决不仅仅是满嘴青山秀水的庐山风光。而亚细亚背后的小巷也依然。如果你向西走,
站在一棵古老的榆树下面,首先看到的是一家民国时期,国民党的一位将军的私宅。
那房子古朴陈旧,很有中国建筑的特色,雕梁画栋和漆红的木柱只是表层现象。而
房里的主人,是亚细亚街上有旅店大王之称的江苏人。他在这儿发迹,并成就了一
番耀眼的事业,主要原因是他的一位哥哥,曾经是本市一家银行的主任。如果从东
走,沿着白色的路标,入巷不足百米,你便站到了一座洋人的房下,典雅的英国建
筑,酷似中国人翻修后的教堂。而今天房里的主人,就是亚细亚性病医院院长。还
有几家苏俄式建筑,葡萄牙式建筑,风光各异,情趣各异,都被政府作价卖给了亚
细亚街的商人。虽然卖的是无用的房子,却总叫人想到卖的是文化或青铜器之类的
文物。当然,梅在这儿也有房子,可她很少住过这儿。那是三室一厅的新式建筑。
之所以不住这儿,是因为距唐豹的房舍近得只有一墙之隔。你走到胡同中间,无论
从东或从西,都是百步之遥,便能看见一所中国豪绅时代的宅院,分前庭后庭,有
上房又有厢房,走廊、过庭紧紧相连。庭院里是古砖铺地,潮湿使砖上盛生一层绿
色的苔藓。夏日里,阳光酷热,那院落却阴凉如深秋气候。房屋也备有现时代的空
调,只不过为了迫不得已的应急之用。一般说来,中原的气候,不是反常的高温,
那庭院遮天蔽日的葡萄藤和爬上墙壁的爬山虎藤已经足可降温避暑。今天,在一般
城乡,都已找不到这样的房舍,连拍豪绅生活的电影,已得重新建筑他们的房屋了。
可是郑州最繁闹的隐处,却有这古香古色的巷子,有这豪绅的宅院。宅院的原来主
人,是二十年代开封的一位资本家,特意在郑州为一位不敢公开的小老婆所建,本
意是金屋藏娇,没料想解放后这儿成了向阳幼儿园。到了今天,中国政策的允许,
房屋又物归原主。资本家的后裔有先祖一样发迹的时代机遇,却没有先祖那样东方
智慧的狡黠,据说是和唐豹经营同样的生意,不知如何就赔进去,不得不将别致的
房宅卖给了唐豹。物归其主,物移其主,可见其时代变迁,如风云变幻。事实上,
在这走近世纪末的日子里,都市生活主调是这些老房新主人们唱出来的,在这漂亮
的房前,你会这样地明证。
    星光商场已经不远,能看见那儿的人群,在乱哄哄中来回窜动,就像急于入圈
的羊群。商场的高大门面,一律用巨形茶色玻璃镶就。星光商场四个大字,是中国
书法界一位泰斗的手迹。听说新加坡的一位国家领导人,费了口舌才求出泰斗几个
汉字,而唐豹乘坐飞机去了一趟北京,便拿到了泰斗的欣然命笔。被放大多倍的泰
斗手迹,制成了铝合金的字样,在茶色玻璃的高空闪烁着金黄的光芒。这光芒刺疼
了梅的眼睛。眼下还没有日蚀的迹象。太阳明媚在深蓝色天空,公证地照射着慌慌
忙忙的人世。梅感到了一丝炎热,许是走路的疲累所至,许是星光商场的无故强加。
她把毛裙略略向上提起一些,使深秋的凉风吹到脚脖和小腿上去。
    在梅刚刚发迹时候,回想起来,得到过唐豹很多的帮助。和工商、税务等政府
部门的友好关系,要说是靠唐豹的努力,才处理得得天独厚。那时候,税是依照法
律和做人的原则,每个月底按时交的。遵循当今社会的俗风,凡与个体户有交往的
政府工作人员,到馆子吃饭,梅是一律不收钱的,并备有好烟应承。硬要给的,也
只象征性地收回成本而已。但忽然间,专管这条小街的税务所换了所长。在一个四
月的午后,新所长来到店里,随便走了一圈,问炸油条是从何时开始,营业额如何,
最后就说馆子报的税额,一向是馄饨的单项,而油条的营业税,日积月累的偷漏,
已经到了八千四百元的数目。再根据偷漏税罚款规定,馆子需补税一万二千元。那
当儿,梅刚有存款万元,心里才计划下将馆子改为酒家的盘算,冷丁儿遭此当头一
棒,顿时束手无策。梅说:“漏税了,我如数补交,不要罚款吧。”
    所长说:“明知漏税不交,当然要罚款。”
    梅说:“所长,我是返城知青,小本生意。”
    所长说:“国家没有政策说知青免税呀。”
    新所长勒令三天交全税款。这笔钱梅能交齐,但直感到一种人生的受损。依照
通常的做法,买了数百元的礼品,无非是茅台酒、中华烟之类。夜间提上,同唐豹
一道,送到了新所长的宿舍。新所长五十余岁,把提来的东西放到门外,说你以为
天下真的没有白色乌鸦嘛……
    新所长的举动,使梅感到惘然的敬仰,立在那间白墙壁的屋里,近四十岁的成
熟女人,忽然像自己将自己的衣服脱光,躺在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她脸上热着
一层晕红,尴尬一会,说我明天就把税款送来。
    新所长说:“一万二千块。”
    梅说:“我送一万二千块。”
    可转身走时,唐豹在前,梅在其后,新所长忽然将梅叫了回去,脸上平淡着涎
笑,说其实,不交也行,你今晚住在这儿。说着,新所长站将起来,过去拉住了梅
的右手,只住一夜,他说我一分钱的税也不收。梅平视着他,脸上的红热猛地冰冷。
她抽出手时说你看错人了所长。所长笑着,捉鱼似的又去抓她的左手。
    “我不会看错人的,这年月,都别正经。”
    梅举起右手,将耳光搁在所长的脸上。“你以为个体户的女人都是贱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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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光的响亮,至今使梅感到余音在耳。抬头看那星光商场的门面玻璃,仿佛是
自己打在新所长脸上那一耳光的声波在熠熠生辉。梅盯着星光商场,看见唐豹忽然
从门外返回新所长的宿舍。新所长怔在灰色里,脸上半天血红,半天菜青,组成他
受了巨大屈辱的新天地。他说好啊,你竟敢打我。你明天上午就把税款送过来,晚
半个小时我翻倍地罚!
    这是一九九三年的事。这时候的梅,差不多已经把二十年乡下生涯养成的一味
单纯,如剥笋一样脱去几层。一年多的个体生活的体验,使她对都市的认识,远比
半生农民对乡土社会的理解复杂得多。她一脸爆发出的愤怒,忽然在落下耳光之后,
掺入了看不见的后悔和忧虑。她本可以说我要到法庭告你流氓罪,以震慑所长给的
血色威胁,可她却一言不发,乜了所长一眼,不言声转身出来了。她这种作法,与
其说是一个女人在公正的情况下,对权势的轻蔑,倒不如说是返城知青对权势的逃
避。或者说,是对刚有喜色的馆子日后经营上的担忧。她想,她厉说一句:你别以
为所有的个体女人都是贱货,已经足够重量,然后愤而出走,是恰到好处的作法。
而那一耳光,则是感情操纵之下的多余之举,除了引火烧身,别无额外益处。门外
的月光,水凌凌泼洒一地。二七广场那儿的嘈杂、汽车的鸣叫,远处火车进站的笛
音,在四月的夜风中,混乱地走过来,如随风雨飘的一地毛发。梅立在月光中,等
不到随后而来的唐豹,只听到新所长的屋里,有沉闷和清脆的响声,不间断地传送
过来,还夹杂着男人哀求的哭叫。慌忙地折身回去,便见新所长被唐豹按在地上,
满脸是唐豹拳头和耳光的印痕。
    桌上的水瓶、茶杯、墨水,砰砰啪啪落在地上,开水、墨水和所长的鼻血,在
所长桌边的床上,汇一个五彩的海洋。看见梅回身进来,唐豹最后朝所长身上跺了
一脚,说你爹我是从监狱出来的人,不怕死你就再把我送进监狱里。
    “你不能这样。”来到街上,梅说。
    唐豹沉默一阵,“我真的是蹲过监的人。”
    有一块浮云,在这都市的上空,迟迟地滞着不动。路灯光昏花如乡下坟地的灯
笼,散发着寂寞空虚的瞑瞑之光。不远处有人从一家出来,走过巷子,进了另一家
门。唐豹初入梅的馆子,出示的是一张工厂的证明。证明说因工厂产品没有销路而
倒闭,工人生活没着落,特允许本厂职工外出,自谋职业。现在,唐讲了。唐说他
是释放犯人。唐说他犯的是伪造人民币罪。其初他自画十元的人民币,在那个县城
以假乱真。后来,国家发行面值五十元的人民币,他便画面值五十元的人民币。他
说他能把人民币中戴矿工帽的工人头像画出来,然后用特别颜料和笔法,再将头像
藏进去。和真币一样,不仰脸对着光亮,你便找不到那头像。遇了亮光,那头像便
给你一张不恶不善,没有表情的脸。他说若不是他老婆自己告发,这辈子就没人知
道他在伪造人民币。等那浮云从城市上空走往郊区时,这九三年四月的都市,又在
月光中朦胧喧闹着。有人骑车从他们身边走过,一手扶着车把,就像单手扶着他命
运的方向。另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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